第3章 玉佩惹祸

天光未亮,沈清澜才悄无声息地回到侯府最僻静的一处独立小院中,这是萧景和安排的栖身之所,院门常年落锁,由他的心腹暗中看守,与侯府其他区域完全隔绝,确保“沈清澜”已彻底消失,其“沈砚”的身份滴水不漏。

档案库的惊魂,陆听舟塞来的玉佩,如同冰凉的蛇缠绕在她心头。

她刚换下夜行衣,萧景和的心腹便如同影子般出现在门外,声音毫无起伏:“侯爷书房有请。”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书房密室,烛火摇曳,将萧景和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成一道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他负手而立,并未回头。

“昨夜,户部档案库很热闹。”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一个‘已死之人’,动静却不小。”

沈清澜跪伏在地:“下官,有负侯爷重托,行事不密。”

“负托?”萧景和缓缓转身,目光如冰锥刺向她,“本侯让你暗中查探,谁让你自作主张,夜闯档案库,险些将‘沈清澜’这三个字重新暴露于人前!你可知,若让人知道本该病逝的丫鬟竟成了户部书办,会是何等后果?”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雷霆之怒。

沈清澜心头一颤,知道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下官知错。但下官已查到关键,景和元年漕船修缮款项,工部核准与户部支出差额巨大,且有‘影煞’介入灭口,证明此事牵扯极深,绝非寻常贪墨。”

她将默记下的关键数据清晰报出,分毫不差。

萧景和沉默片刻,空气中的压迫感稍减。“影煞,看来,有人是狗急跳墙了。”他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陆听舟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沈清澜早已准备好说辞:“下官不知,陆大人出现得极为巧合,击退了杀手。”

“他给了你什么?”萧景和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的衣衫。

沈清澜知道瞒不过,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枚羊脂白玉佩,双手呈上:“陆大人给了下官这个,说、可防宵小。”

萧景和接过玉佩,指尖在那玄铁“舟”字上摩挲,眼神晦暗不明,“陆听舟的‘听舟令’他倒是舍得下本钱。”他冷哼一声,将玉佩丢还给她,“既然给了,便留着。

一个‘已死之人’拿着活人的令牌,倒是有点意思,看看他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沈清澜接过玉佩,心中稍安,至少暂时过了萧景和这一关。

“此事既已惊动影煞,说明你查的方向没错,但也意味着你已暴露。”萧景和语气森然,“从今日起,暂停对景和元年账目的明面追查,周永必然会借此由头,将更多无关紧要的杂务推给你。”

“下官明白。”

“暗中,我要你在三个月内,厘清近五年所有与漕运相关的、经由‘裕丰号’及其关联票号走账的款项,做出完整的流向图谱,需要什么数据,通过密道递条子。”萧景和下达了新的、更艰巨的命令,“记住,你只是本侯的算盘,一个不该存在的‘死人’。算清即可,无需多问,更不可再擅自行动,引人注意!”

“是。”

退出密室,沈清澜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萧景和的警告字字诛心,“死人”的身份是保护,也是枷锁。她握紧手中的玉佩,这小小的物件,如今既是护身符,也是烫手山芋,更是萧景和用来试探陆听舟、乃至反向利用的鱼饵。

她,竟成了两个男人博弈棋盘上的一颗“死去”的棋子。

正如萧景和所料,次日沈清澜刚到度支司,周永便一脸“关切”地找来。

“沈书办,听闻昨夜档案库遭了贼?没吓着你吧?”周永打量着她的脸色,“唉,也是司内守卫松懈。这样,那些陈年旧账先放一放,近来各州县夏税收缴在即,文书往来繁杂,正好缺人手整理归档,不如你先帮衬几日?”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将她调离了核心查账工作,塞给了最繁琐、最不出成绩的杂务。

沈清澜面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多谢大人体恤,下官遵命。”

她顺从地搬到了堆放如山公文卷宗的角落,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抄录、整理、归档。算盘被收起,指尖沾染的不再是灵动的算珠,而是浓黑的墨汁与细微的纸屑。

同僚们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亦或是幸灾乐祸,才刚冒头,就被彻底摁了下去,这侯府远亲,看来也不过如此。

陆听舟偶尔会晃悠过来,看到她埋首于文山牍海,也只是挑眉笑了笑,并未再多说什么,那夜档案库的生死交锋与那枚玉佩,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沈清澜乐得如此,她白天扮演着平庸忙碌、与侯府“已故”丫鬟毫无瓜葛的小书办,夜晚回到那处小院中,开启了另一场属于“死者”的无声战争。

通过萧景和提供的秘密渠道,近五年与漕运、裕丰号相关的海量数据,被混在普通的文书档案中,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房间。

油灯下,她眸中闪烁着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锐光,算盘再次响起,速度比以往更快,更急,她不再仅仅复核数字,而是开始构建复杂的数据模型,追踪每一笔可疑资金的源头、中转和最终去向。

她发现,裕丰号就像一个巨大的资金池,不仅吸纳着来自漕运的异常款项,还有各地矿税、盐引甚至部分边境军需采买的资金,也以各种名目汇入,再通过错综复杂的股权关系和地下钱庄,流向几个固定的方向,其中,竟隐约包括几位皇子的外家以及几位以“清流”自居的朝堂重臣。

这已不是简单的贪墨,而是一张庞大到令人心惊的利益输送网络,盘根错节地缠绕在王朝的财政命脉之上!

她感到一阵寒意,萧景和让她查的,究竟是什么?他真的只是想扳倒几个贪官吗?

这夜,她正对着一组异常的资金流向苦思冥想,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极轻微的叩击声,两长一短,是萧景和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她心中一凛,迅速收起所有演算纸页,吹熄了灯。

片刻后,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滑入室内,是萧景和身边那个如同影子般的心腹。

“侯爷令,”黑影声音低沉急促,“暂停一切对‘三皇子’一系资金的追查,立刻销毁所有相关记录,明日开始,你抱病请假,暂避风头。”

三皇子?!沈清澜脑中“嗡”的一声,她还没来得及上报,萧景和竟然已经知道了她查到了皇子头上?他是如何得知的?

“为何?”她忍不住问。

黑影抬头,露出的半张脸在微弱月光下毫无表情:“侯爷只说,对方警觉了,陛下不喜皇子相争,立刻执行。”

说完,黑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

沈清澜独自站在黑暗中,手心冰凉,陛下不喜皇子相争,所以,即便证据确凿,也要按下不提?那她这些时日的呕心沥血,算什么?萧景和所谓的“连根拔起”,难道也是有选择、有禁忌的?

她看着桌上那些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数据模型,第一次对萧景和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她感到自己正坠入一个更深的、充满谎言的迷雾之中,而她这个“已死之人”,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沈清澜依言称病,告假数日,闭门不出,小院愈发寂静,真正成了被遗忘的角落,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她正在房中默写那些绝不能见光的关键数据,院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和钥匙开锁的声响!

“这鬼地方多久没开了?管事非说里头可能有野猫做了窝,怕走了水,让咱们进来瞧瞧!”一个粗嘎的男声抱怨道。

沈清澜心中警铃大作,是侯府负责检修外围的杂役!她迅速将桌上所有纸页塞进特制的暗格,刚站起身,院门已被“吱呀”一声推开!

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杂役走了进来,看到院中站着的沈清澜,吓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侯爷的封闭院子里?”年长些的杂役警惕地问道,手按上了腰间的棍子。

沈清澜心念电转,面上镇定:“我乃侯爷请来的客人,暂居于此清修。侯爷难道未曾吩咐过,此院闲人免进?”

那杂役将信将疑:“客人?我等并未接到吩咐,你有何凭证?”

就在这时,年轻些的杂役眼尖,看到了沈清澜因为匆忙起身而微微从腰间滑出的锦囊,以及露出的那一角羊脂白玉!“刘头儿,你看他那玉佩。”

年长杂役目光一凝,那玉佩质地极佳,绝非寻常之物,疑心更重:“拿出来看看!”

沈清澜暗道不好,下意识去护。

年轻杂役却手快,一把将锦囊扯了过去!“好家伙!这么贵的玉!你这....”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院门外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萧景和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面色沉静,目光扫过院内。

两个杂役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地。

年长杂役举起玉佩,颤声道:“侯爷!此人形迹可疑,身藏贵重玉佩,躲在封闭院内.”

萧景和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微动,他缓步走入,拿过玉佩,指尖在那“舟”字上轻轻一点。

院内死寂。

沈清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萧景和却将玉佩递还给她,语气平淡:“此物,是本侯赠与沈先生把玩的。你们,惊扰本侯的贵客了。”

两个杂役面如土色,磕头不止。

“自行去刑房领罚。”萧景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滚。”

杂役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院内只剩下萧景和与沈清澜。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这玉佩,看来是留不住了。”他顿了顿,“或者说,你该让它发挥点作用了,病好了,就回户部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仿佛只是顺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清澜握着玉佩,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了然,他是在告诉她,这玉佩带来的“麻烦”,或许正是破局的契机,他默认甚至鼓励她去接触陆听舟。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温润却冰冷的玉佩,一个念头清晰起来,她必须主动去见陆听舟,不是为了投靠,而是为了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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