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未听到宋冬逸的话，验证了心里的猜想。

“害怕么。”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余未目光微动，犹豫着偏过头去看里面坐着的男人。

男人唇色灰败，眼神涣散，不停舔唇的模样像极了灵魂出窍的傀儡。

但她没刚刚那么怕了，只要多看几次，她的反应也可以越来越小。

“我不怕，刚才只是被吓到而已。”她胸前微快的心跳出卖了她。

她一个从小成绩优良，念重点学校到大的乖乖女学霸，酒吧都没怎么去过，这种场面对她来说太超过了。

“撒谎。”他冷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却是轻轻的，反而没了攻击力。

“！”余未抬头看上去，“我没有！”

宋冬逸站在她面前，比她高一个头，听了她的回答，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眼尾微挑：“那你刚才躲我身后，抓着我的衣服……？”

余未辩驳道：“都说了！只是被吓一跳而已，我多看几次就好了！”她仿佛想证明什么似的，急急绕开宋冬逸，大步往包厢里走。

“啧。”他咋舌，有些无奈地一把拉过她的手臂。

余未被制止，回过身来。

“行了。”他唇线紧抿，神情似有些不耐。

两人僵持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杨硕带着两个男同事赶到，之后他们几个男警叫醒了包厢里的人，一一进行检测，并对包厢和个人进行了仔细的搜查，扣押所有工具和疑似物品。

回到派出所时，几个涉案人员被分开看管。

“你去联系所有未成年人的父母，要求他们马上来派出所。”宋冬逸递给余未几个手机号。

“是。”余未捏着纸，到一边开始打电话。

她打到陈爱玉妈妈的电话时，对方十分激动，问余未是否找到她女儿，余未一番安慰，后让她来派出所。

等陈妈妈来到派出所时，陈爱玉正坐在审讯室里，低着头不说话。

余未看她嘴唇干裂，主动端来一杯水，在她面前蹲下来，温柔地问：“你要喝水么？”

陈爱玉抬眸看她，一言不发。

“嗯？”余未歪歪头。

陈爱玉迟疑地伸出手接过杯子，试探地喝了一口，然后全喝了下去。

“还要？”余未问。

陈爱玉点点头，她的妆容花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口红，基本没了，晕开的眼线使她看上去有些狼狈。

余未又端来一杯水，等她喝下去，才满意地坐回到宋冬逸旁边。

“陈爱玉，关于今天的事情，我们将对你进行询问，请你如实回答。”宋冬逸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面如沉水地望向坐在对面的陈爱玉。

余未双手放在键盘上，预备做笔录。

宋冬逸：“这个活动是谁组织的？”

陈爱玉唇角紧抿，没回答。

余未在电脑上输入宋冬逸的提问，然后停下来等陈爱玉的回答。不知是不是宋冬逸语气冷硬的缘故，导致她看上去有些警惕和戒备。

余未第一次递给她水的时候，她也是充满防备心。

“你不用怕，你的检测结果是阴性，做完笔录就可以和妈妈回家了，”余未唇畔含着笑，放柔了声音安抚她，“现在我们只是依照程序，问你一些问题，只要你说的是实话，这件事对你是没有影响的。”

陈爱玉咬紧下唇，视线在余未脸上停留许久，终于犹疑着开口：“真的么？”

“当然了，因为你没有碰那个东西不是吗？”余未眼神坚定地望着她，试图软化她的戒备心。

“嗯，”陈爱玉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受到理解一般，神色多了几分信任，“我没有吸。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他们……”

“我们知道哦，你不用担心，结果都出来了，”余未语气轻软，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她，“那，现在能告诉我们，是谁组织的活动吗？”

陈爱玉又低下头，目光游荡：“……我也不知道是谁发起的，反正有人组局我们就去。”

“那是谁带你进KTV的？”宋冬逸问。

“……卫锋。”陈爱玉犹豫着报出一个名字。

宋冬逸：“你还记不记得，桌上的塑料瓶和吸管是谁的？你看到谁用了那个东西？”

陈爱玉不确定地看着宋冬逸，又转而把目光投向余未。

余未打好字，朝她一笑：“宋警官只是长得凶，你别害怕。桌上的物品是谁带来的呢？有哪些人使用了？”

陈爱玉：“我没注意是谁拿出来的，但是只有我和另一个女生没试。”

宋冬逸：“你是怎么认识卫锋的？他之前请你喝过什么东西吗？有没有让你帮他送过什么东西或许拿过什么东西？”

“我们在ks上认识的，他主动私信我。后来就是请我喝过奶茶，没让我送什么东西。”

宋冬逸检查余未在电脑上输入的信息，道：“差不多了。”

“嗯，”余未把它打印出来，拿到陈爱玉面前，她依旧是蹲下来，与陈爱玉平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需要在这里签字。”

陈爱玉低头浏览一遍，接过笔签上名字。

余未收好材料，开始进行教育：“关于桌子上的物品，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陈爱玉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知道对吧？”

“一开始不知道，”陈爱玉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是后来知道了。”

“嗯，你为什么没碰？可以告诉我吗？”余未真诚地看着她的双眸，小声地哄着。

“……我害怕。”陈爱玉的声音低了下去，掺杂着脆弱。

“你做得很棒，”余未轻轻摸摸她的头，“以后，不要和那些人来往了，知道么？”

陈爱玉后悔地点点头。

一番教育后，陈妈妈领着陈爱玉准备回家。

余未站在派出所门口，拍了拍陈爱玉的背，说：“以后可不许翻围墙出去了，妈妈会担心的。”

陈爱玉垂着头，没说话。

“谢谢你们，警察同志。”陈妈妈感激地握紧余未的手。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个，”陈爱玉拿出手机，问，“姐姐，能加你个微信么？”

“当然可以啦，”余未爽快地掏出手机，亮出二维码，“呐。”

“谢谢你。”陈爱玉眉宇间有一丝喜悦。

送走母女俩后，余未回到办公室。众人正就KTV事件商讨中。

杨硕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桌上的资料：“开包厢的人是卫锋，但他并不在现场。”

“卫锋没有案底，KTV的监控显示他凌晨一点就离开了包厢，据推测，这群人是凌晨四点之后，开始的。”宋冬逸站在杨硕旁边，单手托着下巴，定睛思忖。

所长从门口走进来，拍了拍手，提醒道：“好了大家，辛苦了，现在这个案件已经正式转为刑事案件，由派出所和刑侦队联合办案，晚一点他们的人就会来，到时候，就由小宋和那边的人联络。”

宋冬逸：“是。”

“那个卫锋，可能是关键人物，”所长看着宋冬逸，“陈爱玉与他最为熟悉，你要好好跟进。”

宋冬逸点点头，随后侧目，目光落在余未脸上，问：“她们回去了？”

“嗯，不过我已经拿到陈爱玉的微信了。”余未交代着。

“那行。”

刚才审讯结束，陈爱玉离开后，宋冬逸向余未下发了一个任务，即获取陈爱玉的联系方式，作为之后的信息源。

余未一看来活儿了，心情十分振奋。在门口送别母女俩的时候，她还在思考要用什么方式能比较自然地问到陈爱玉的微信，没想到对方会主动。

“对了，小宋，小余，”杨硕走过来，“今晚轮到你们值班。”

余未：“啊好，我知道了。”

青湖派出所采取的是24小时值班制＋补休制。

具体来说，就是余未需要从今天早上八点半上到明天早上八点半。之后则是24小时的休息，第三天早上才上班。

今天直到下午五点半为止，是正常上班，处理案件，五点半下班后，则是值班备勤时间，在这14个小时里，她需要吃住在所里，随时准备出警。

这些都是她提前了解过的，所以当时她才会更想住在派出所后面的安置房，住得近怎么样也比住得远方便。

下午。

余未吃过午饭，接着完善早上陈爱玉案件的材料，忙碌间，才想起还没通过陈爱玉的好友申请。

她解锁手机，打开通讯录，上面有一条好友添加消息，对方用的是一个女动漫头。通过后，她打开陈爱玉的朋友圈。

陈爱玉的朋友圈背景是一个视频，好像是她自己跳的手势舞。朋友圈内容仅三天可见，最新的一条是昨晚凌晨发的。

余未去点开那条朋友圈。

配图是一个染着黄毛的社会男青年，背对着坐在KTV的沙发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得到他的下巴。配文是：“嗯。来了……”

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消息：姐姐！

余未点开，回复道：爱玉你好呀，嘿嘿，可以备注我余未

陈爱玉：姐姐在干嘛呢

余未：在上班。爱玉呢，去学校了吗^_^

爱玉：没喔，我不想去

余未：为什么呀，

爱玉：不爱念书！！！姐姐呢，姐姐喜欢念书吗

余未：姐姐也不爱念书^_^还好上班了再也不用念书了

爱玉：嗯

余未：你朋友圈发的是谁呀，男朋友吗

爱玉：嗯。。喜欢的人

余未决定八卦一下初中女生的恋爱故事，于是她回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爱玉：有点小帅，还有点痞痞的，

余未：哦0o0你很喜欢他呀？

爱玉：嗯。。。非常、非常喜欢。。。

余未：年轻真好_(:3」∠)_

爱玉：那姐姐有没有喜欢的人

余未回复消息的手指静止在屏幕上。

她应该算没有吧？

爱玉：姐姐？人呢？

余未：在呢。姐姐没有喜欢的人哦^_^

爱玉：好吧好吧，还想八卦一下姐姐呢

余未：单身好久了TUT

爱玉：哈哈，那姐姐想交男朋友吗

余未：嗯……，想……吧？

余未随意地回复着陈爱玉。

她23年来真正喜欢过的人，就只有宋冬逸一个而已。他是她谈的第一个男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和他分手后，她花了一段时间走出来，那之后，她很少想起他。她身边不乏追求她的异性，优质的也有，但她就是没想法。

连尹筱都说她跟个尼姑似的，分手以后就封心锁爱了。

但只有余未自己知道，她并没有刻意去规避开展一段新感情，也并不是还喜欢着宋冬逸。她只是对别人提不起兴趣。

她也有尝试过去接受别人的邀约，但总是聊不了几句，就觉得没意思，懒得了解，不想认识。

陈爱玉发来消息：那下次有局，我叫上姐姐。大学生可以吗？社会人也有

余未：好哒，谢谢宝宝

爱玉：姐姐之前交过男朋友吗

余未：嗯……怎么啦？

爱玉：没事哈哈，想八卦一下，

余未：好哦^_^

对话中止。余未正打算放下手机，做其他工作，宋冬逸拿着一叠材料，大步流星地从正门走进来。

他回到工位，一边低下头整理材料，一边抛来一个问题：“你和陈爱玉聊了吗？”

余未犹疑地点点头：“聊是聊了，但我没什么方向。”

他放下手里的材料，走过来，左手撑在她桌子上，手腕处的筋骨凸起，淡色血管筋络分明，右手扶着她的椅背，很自然地给她围出一个圈来。

“我看看？”他的身体靠过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干净香味。

不知是他靠得近，还是他要看聊天记录的缘故，余未心里候然一跳，犹豫不决：“额，聊天记录吗？”

他侧首看她，眸若点漆，深邃难懂：“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