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月烬

青州疫庄的杏花林里,晏清猗刨开第九棵老树下的冻土。

金错刀撞上陶瓮的刹那,十年前埋下的杏花酿混着冰碴涌出,酒香裹着腥甜——瓮底沉着半块玉玲珑,与萧霁心口的疤痕严丝合缝。

"姑娘!"小满突然扯住她衣袖。

腐叶堆里斜插着半截焦尸,指骨死死抠着《千金方》残页。晏清猗用银簪挑开纸页,泛黄的字迹被血渍洇成谶语: "明月蛊,双生劫。玉玲珑碎时,北狄狼主至。"

萧霁的轮椅轧过枯枝,鹤氅下摆沾着新雪:"现在信了?你周岁那日,北狄细作在你药中掺的,是能改换血脉的明月蛊。"

他掀开衣襟,心口玉玲珑疤痕泛着幽蓝:"当年我剖心取蛊,却让半蛊逃入你体内。杏花酿不是酒,是每月十五镇蛊的药引。"

晏清猗的玉镯突然炸开裂纹。剧痛自心口漫开时,她看到萧霁腕间青纹正疯狂生长,恍若十年前父亲**那夜,诏狱墙上蔓延的血藤。

腊月廿三祭灶夜,解语轩的"枕上秋"混入硝石味。

晏清猗展开薛窈娘递来的密信,火漆印是北狄狼主的苍狼图腾。信中画着半枚玉玲珑,旁书:"明月当归。"

"崔令仪的尸首不见了。"薛窈娘丹蔻划过信笺,"昨夜有人见她从乱葬岗爬出来,额间嵌着玉玲珑碎片。"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凤翎卫的鹰哨。小满撞开雕花门,手语比划得凌乱:"萧大人带兵围了麒麟阁!”

玄甲军举着火把将长街照成白昼。萧霁端坐轮椅之上,鹤氅染着不知谁的血。他手中抛接着半枚玉玲珑,与晏清猗颈间碎玉碰撞出清音。

"阁老可知,北狄王庭有个规矩?"他忽然捏碎玉玲珑,蓝雾腾起间,玄甲军瞳孔尽染幽碧,"双生蛊主,必要死一个。"

晏清猗的金错刀已抵住他咽喉,却见一滴泪滑过他唇畔笑纹:"十年来我试过九十七种解法,最后发现,唯有杀尽北狄王室血脉……"

箭雨破空而至时,他将她拽入怀中。三棱箭镞贯穿肩胛的瞬间,她听见他心口传来玉碎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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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地宫的寒玉棺上,晏清猗用血描出最后一道符咒。

棺中躺着北狄狼主的尸首,心口嵌着完整的玉玲珑。萧霁靠在棺椁旁,腕间青纹已爬上脖颈:"当年我母亲被北狄王强占,生下我后投了井。这玉玲珑,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蓝血:"现在你该懂了……为何我非要你亲手杀我。"

晏清猗扯开他的鹤氅,心口疤痕正在吞噬玉玲珑蓝光。她咬破指尖,在棺椁刻下"明月"二字:"萧霁,我偏要你活。"

地宫轰然震颤。崔令仪率凤翎卫破门而入,额间玉玲珑泛着妖异红光:"好一对痴儿!可惜你们的血,今日要祭我崔氏龙旗!"

小满的袖箭就是在这时射出的。

淬了同命蛊毒的箭矢刺入崔令仪眉心,她狂笑着撞向寒玉棺:"萧霁!你永远不知道先帝真正要灭晏家的原因——"

玉玲珑炸开的蓝焰中,晏清猗看到棺底缓缓升起的石碑。

碑上无字,唯有一幅阴刻:襁褓中的女婴被塞入玉玲珑,落款是先帝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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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晏清猗独坐摘星楼顶。

掌心的玉玲珑碎成齑粉,随风散入金陵十万户灯火。小满捧来密报,手语透着犹豫:"萧大人今晨自请戍边,留下这个。”

紫檀匣中躺着半坛杏花酿,坛底压着褪色的红绸。展开竟是婚书,萧霁的字迹力透纸背:

"景和二十七年腊月廿四,萧霁聘晏氏清猗。不求同生,惟愿共赴明月劫。"

薛窈娘踩着积雪上楼,抛来北狄密探的供词:"当年先帝忌惮晏公知晓你身世,才借鹤阙案灭口。那老东西到死都不知道,你母亲才是真龙血脉。"

更鼓敲过三声时,晏清猗点燃婚书。火光中她摸到纸背凹凸——萧霁用盲文刻着:"等我种活青州杏林,回来讨合卺酒。"

窗外忽有鹰唳。

她抬手接住北疆来的信鹰,爪间绑着半枝焦杏,花苞上凝着霜,像极了那夜疫庄废墟中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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