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河志

青州疫庄的焦土中,晏清猗跪挖出第九十七枚杏核。

腐尸气息被春风裹挟着钻进鼻腔,她腕间玉镯裂纹渗出蓝血,滴在焦黑种子上竟绽出嫩芽——这是萧霁临行前塞给她的《农桑辑要》夹页中,用盲文刻的最后一计:"以蛊血浇枯木,可破明月劫。"

"姑娘!"小满突然拽住她衣袖。

远处枯树上悬着具风干尸体,北狄制式的皮甲下,心口玉玲珑被树根贯穿。晏清猗剖开尸身喉骨,取出的铜哨刻着先帝私库徽记。

薛窈娘踩着染血的绣鞋踏过焦土:"查清了,当年北狄细作能混入晏府,靠的是先帝特赐的采办腰牌。"她将半卷《起居注》丢在尸身上,"你百日宴那日,先帝亲赐的杏花酿里,掺的是北狄狼主送的明月蛊。"

晏清猗的指尖掐入掌心。记忆中母亲总在月圆夜将她锁进地窖,原来不是怕她梦游,是怕蛊毒发作时伤及旁人。

暮色中忽然传来驼铃声。

萧霁的轮椅轧过新芽,鹤氅沾满塞外风沙。他抛来染血的羊皮卷,上面用蛊血画着北狄王庭地图:"狼主寝殿地下,埋着你想要的山河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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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王庭的夜宴上,晏清猗戴着人皮面具抚响焦尾琴。

琴弦浸过同命蛊血,每声都是催命符。高座上的狼主把玩着玉玲珑酒樽,浑然不知饮下的是薛窈娘调的"枕上秋"。

"此曲可是《广陵散》?"狼主突然攥住她手腕,酒气喷在她颈侧,"十年前昭胤晏太傅之女,也曾为本王奏过此曲。"

晏清猗的琴弦骤然崩断。

记忆如利刃劈开迷雾——父亲**前夜,确有个北狄商人来访,袖口绣着狼头纹。那人抚过她练字的宣纸笑道:"此女若入北狄,可抵十万铁骑。"

狼主指尖划过她面具边缘:"晏姑娘可知,你父亲当年若不拒婚,此刻你该是北狄阏氏……"

金错刀贯穿他咽喉的刹那,晏清猗撕下面具:"可惜我只想做送葬人。"

地宫在此时塌陷。

萧霁推着载满火药的轮椅撞向承重柱,冲天火光中,他朝她伸出手:"山河志在祭坛之下,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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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志碑林中央,晏清猗的血滴在无字玉碑上。

血纹蜿蜒成图,竟是昭胤与北狄的疆域线——以青州为界,疫庄焦土恰在分界点。碑底小楷渐显:"景和元年,昭胤惠帝与北狄订血盟,赠明月公主和亲。公主孕时被灌蛊,产子暴毙,婴孩心口烙玉玲珑。"

萧霁的轮椅卡在塌陷的甬道口,腕间青纹已爬上眼角:"现在懂了?你我皆是血盟祭品。先帝灭晏家,是因你母亲乃明月公主遗孤——真正的天命皇脉。"

晏清猗劈开祭坛,取出的青铜匣里躺着半枚虎符,与父亲留给她的合成完整。匣底帛书字迹泣血:"吾女清猗,若见此书,速焚山河志碑。此局无解,惟天地重开可破。"

崔令仪的狂笑自地宫深处传来。她拖着腐烂身躯,额间玉玲珑泛着妖光:"烧啊!让三百年的血盟陪葬,多痛快!"

小满的袖箭就是在这时射偏的。

箭簇擦过崔令仪耳际,钉入她身后玉碑。碑文突然迸发金光,照出地宫穹顶的星图——紫微垣处,赫然刻着晏清猗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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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猗立在焦土岗上,看青州杏林吞没北狄铁骑。

昨夜埋下的蛊血种子,遇风长成荆棘,将重甲绞成碎铁。薛窈娘捧着火盆走近,盆中燃着《山河志》残页:"萧大人留下的。"

残页边缘有褪色批注:"种十亩杏林,抵百万兵。若得清猗酿新酒,愿醉死作花泥。"

她抚过字迹凹陷处,摸到暗纹——是萧霁用盲文刻的"等我"。

小满突然指向天际。

北疆来的信鹰俯冲而下,爪间系着半截焦尾琴弦。弦上血书龙飞凤舞:"狼主头颅已悬旗,聘礼备妥,欠的合卺酒该还了。"

暮色四合时,晏清猗在焦土中埋下最后一坛杏花酿。

坛身刀刻"明月"二字,与十年前父亲埋的那坛遥遥相对。远处残阳如血,隐约有轮椅轧过新芽的声响,混着那人惯哼的塞外小调。

薛窈娘点燃烽火台。

火光冲天而起,将《女臣策》扉页照得透亮——"麒麟阁主萧霁"旁,朱批新添一行小字:"准奏。赐杏林千亩,囚尔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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