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一个胆大又眼尖的男人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最后颤着声大喊:“那个东西……好像是米德安的啊……!
“什么?!”人群中响起不可置信的声音:“他怎么死了?而且这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自杀……”
“是他杀,但是会是谁啊?这么残忍……”
七嘴八舌的讨论此起彼伏,德尔斯直直看着地上的头颅,脑袋里嗡嗡作响。
路一泽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德尔斯有些失神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下移,便看到了那颗滚落的血淋淋的头颅,瞬间明白了。
这个凶手绝对不单单是仇杀那么简单,不然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把头颅扔在这让所有人看到,除非……那个凶手的目标不是米德安,而是德尔斯。
无论是上次的索里顿谋反,亦或者是现在这个嫁祸,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德尔斯。
凶手制造一种骗局,想让公众以为安菲特合并索里顿并不是一种正规和平交易,而是一场骗局,给人一种杀了索里顿的高层、囚禁对方的贵族,从而达成和平合并目的假象。
这样,安菲特的名声就败坏了,甚至以此坐实了杀人掠地的罪名。
德尔斯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
“凶手也许是公爵大人吧!据说之前索里顿试图谋反,而德尔斯公爵您出面平反,成功捕获了几位索里顿的王族。可我们换位思考:其实索里顿并没有谋反,只是您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编造的谎言呢?”人群中一个老者拄着拐杖,嗓音带着岁月的沙哑显得很无力,但说出的话在众多惶恐的猜忌声中尤其突出。
“请德尔斯公爵回答!”有许多人看起来听信了那个老者的话,纷纷开始质疑和站队。
路一泽没有说话,走到德尔斯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
肩上落下的重量及其隐晦的信任胜过千言万语。
德尔斯抬眸看了路一泽一眼,双唇动了动:“我明白,是冲我来的。”
路一泽微微颔首:“我会帮你。”
“谢了。”德尔斯勉强勾了勾唇,露出熟悉的坏笑,视线落在阶梯下的人身上,声音充斥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一字一顿:“我会向各位证明这件事与本人无关,还请各位给予我足够自证的时间,对于米德安的死亡我深表遗憾和惋惜。但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会容忍污蔑的指责,更不会承认无证的罪行。倘若认为我就是凶手,还请各位拿出实质证据,否则以凶手同罪论处。”
德尔斯眼里装有淡淡的不屑,居高临下,嗓音浸染着难以忽视的狠厉:“若真正的凶手此刻就在这里,还请听好:我回应你的宣战——以及一切妄想挑战安菲特权威的愚者。”
语毕,德尔斯头也不回地从后门离开。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仿佛都被其极具压迫的发言钉在原地,过了大概十几秒后,才有人开口:“……对啊,刚才那只能算推测,不能算证据吧。”声音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空间里尤其明显。
此话一出便有认同的附和:“就是,不过德尔斯公爵有重大嫌疑和作案动机,应该回避这件事……”
洛夜桐眯了眯眼,不过并未开口。
路一泽扫了眼阶梯下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叫来几个血卫将头颅带去给菲妮丝检验。
“麻烦诸位暂时留在安帝列斯,若排查后并无嫌疑,随时都可离开。”竹笙忙着安抚受惊的宾客。
洛夜桐望着路一泽即将消失的身影,赶忙越过惶惶不安的人群追了过去。
“路一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洛夜桐关上后门,将所有噪声隔绝在外,才跟上路一泽的脚步。
路一泽稍稍放缓了脚步,看着身边来找事做的洛夜桐,感觉有些稀奇:“怎么突然那么积极?”
洛夜桐轻哼一声:“……如果不需要请当我没问。”
“有,需要你找到杀死米德安嫁祸给德尔斯的真凶。”路一泽淡淡道。
洛夜桐:“……?”
他得出的结论是:不如不问。
路一泽并没有多说什么,想必现在脑子也一片混乱,洛夜桐便也没再多问,俩人径直前往戈雷斯楼。
……
戈雷斯楼,米德安办公室。
菲妮丝将得到的数据记录在本子上,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
奥伯伦检查着一扇窗户,手指摩挲着窗沿,微眯起眼。
“窗户和门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但这扇窗的窗沿有一点磨损的痕迹。”
菲妮丝握着羽毛笔在本子上写划,闻言微微偏头:“磨损?”
奥伯伦应了声,手指点了点那不太明显的摩擦痕迹:“根据我的猜测大概是有人曾经踩过窗沿。”
菲妮丝低头思索片刻,抬眸:“痕迹不重,有可能是那个凶手留下的。而且案发时窗户大开着,那人有可能是通过这扇窗进入的?”
奥伯伦赞同地点点头:“但窗户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并不排除米德安主动开窗的可能性。”
“还有一些疑点得调查一下,当务之急得先找到米德安的头颅……”弥雅看了眼横在自己眼前的尸体,眸光微暗。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菲妮丝和奥伯伦对视一眼,抬眼看到了几个安帝列斯的守卫,手中躺着一颗形状不规则的球体,菲妮丝心里“咯噔”一声。
正是失踪的头颅。
菲妮丝上前几步接过血卫手里捧着的头颅,虽然画面着实有些诡异,但现在谁都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
头颅并没有明显的损伤痕迹,也证实了她那一刀毙命的猜想。
“凶手通过窗户进入刺杀了米德安,方式是一刀割首毙命,手法干脆利落,看起来并不像仇杀,而是有目的性的行刺。”奥伯伦嗓音低哑,最终定下结论。
“在这个节骨眼上对米德安行刺,凶手的目的也显而易见。”菲妮丝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记录,吩咐血卫:“将尸首送到我的实验室去,在这放着也太瘆人了……”
……
两人没有返回现场,而是回了路一泽的办公室。
“德尔斯碍于身份无法直接参与这次案件的调查,而且索里顿意图谋反的计划知情者也寥寥无几,要先洗清德尔斯的嫌疑恐怕很困难。”洛夜桐站在路一泽的办公桌前,敛着眸思索,但并不能想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路一泽出声,洛夜桐循声望去,神情略显疑惑。
路一泽回望他,声音冷静平稳:“如果你是凶手,那么杀害米德安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洛夜桐一怔,随即回答:“就像那位老者说的,假如安菲特想要吞并索里顿,所以使用非竞争手段对索里顿的理事长痛下杀手……”
话还没说完,洛夜桐就停下了,他忽然发现此事中某个异样的点,但那个点仿佛置身于迷雾中使他捉摸不透,他隐隐察觉那个点并与他的猜测相悖。
若只是单纯针对德尔斯,凶手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不明白。
是德尔斯的仇家吗?若不是血海深仇又何必用这种大费周章的方式进行复仇?
而且是什么样的势力,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撺掇亦或是联合索里顿去陷害德尔斯?
路一泽见他没有说下去,开口:“怎么?”
洛夜桐沉默半晌,像是最终败下阵,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路一泽闻言似乎并不诧异,他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淡声开口:“我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洛夜桐的疑惑脱口而出。
“凶手杀害米德安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陷害德尔斯,因为在他们眼里,米德安必须死。”路一泽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平淡,像是在阐述某种既定的事实。
洛夜桐微微蹙眉,随即他仿佛抓住了那个藏匿在迷雾中令他觉得异样的点,恍然:“凶手有可能是和索里顿合作设计毒害德尔斯的人?!因为毒杀计划失败,莫瓦等人成了俘虏,且米德安悬崖勒马成为指证他们意图谋反的人——”
路一泽赞许般点了点头:“米德安知道他们是谁以及不能让其知道的事,且米德安有意向我们坦白,所以那些人才对他下了杀手,以绝后患。”
路一泽说完像是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猛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洛夜桐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迅速跟了过去:“喂,你去哪?”
“去审莫瓦。”言简意赅。
洛夜桐“啊”了一声,了然。
如果米德安都知道的东西,那莫瓦定然知道些什么。
天气渐冷,风吹到身上带起阵阵令人瑟缩的冷意。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去地牢,转角时两三名血卫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洛夜桐眼疾手快挡在路一泽跟前及时阻止他们撞上来。
血卫们见是路一泽后扑通一声跪下,嗓音发颤,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恐惧:“很抱歉,殿下!您来得正好,我们刚要给您通报……今早……今早值守的血卫全都……”
洛夜桐闻言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只见路一泽神情严肃,越过跪地的血卫径直往里走去。
入目的是歪七扭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血卫。血族没有呼吸,洛夜桐无法分辨他们现在的状态。
心中的不安犹如阴冷的毒蛇在蔓延,洛夜桐跟上路一泽的脚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地牢里阴暗潮湿,仅有墙上悬挂着点燃的油灯发出忽明忽灭的光亮。越往深处洛夜桐越能嗅到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袭来。
异物感蹭过脚踝,发出极轻的动静。洛夜桐脚步一顿,那东西骨碌碌几下停在不远处,周围光线昏暗,洛夜桐眯着眼仔细辨认。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清那个不规则球体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洛夜桐还是没忍住干呕。
路一泽察觉到洛夜桐的异常,顺着其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是一颗头颅。
他平复了一下有些躁郁的情绪,目光向下,那颗头原本有着漂亮柔顺的金色卷发,此刻早已溅染上干涸的暗红色,变得杂乱而可怖。
是莎菲尔·索里顿的头颅。
洛夜桐微微屏息,鼻息间弥漫的浓郁铁锈味几乎令他眩晕昏厥。
“……路一泽。”洛夜桐闭了闭眼像是在平复心情,再次睁眼时已经清明很多,他看着路一泽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路一泽没说话,只径直走向拐角,那是关着莫瓦的另一侧监牢。
洛夜桐没跟上去,不过几秒,熟悉而夹杂着寒意的声音便一字不落地落进洛夜桐的耳朵里:“他也死了。”
“死法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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