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站是换乘站，上来了很多人，那个男人是其中顶头的那个。

也有不少乘客下车，而程禹是忽然起身挤在最后的那个。

他起身的瞬间，地铁门上的指示牌亮起了【死亡游戏 第四场 皇后】的字样。

程禹快速收回视线冲到了车外，他不确定那个人是否会在公共交通的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但能肯定的是“被他盯上的人没有人能对抗他”，那他只有逃。

逃回游戏通关目标中的家里去，这场游戏似乎将以追击战的方式展开。

可是他的家在哪里？脑海里全无印象。

程禹一边快步跑上出站楼梯，一边在手机里翻着外卖软件。

地址簿中除了学校，剩下的“今州小区4号楼4单元4层”大概就是他家的住址了。

当前的地铁站名为去州站，他又打开地图app，搜索回家的路线，发现只要再多坐一站，出了地铁口就是他家所在的小区。

但他没有选择折返回去，因为背后又出现了被盯视的感觉，他爬到楼梯中央的平台上回头看一眼，那个男人也并没有在驶去的车上，而是正站在站台边抬头望着他。

在和他对视的一瞬间，杀人狂冲他招了招手。

程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刷卡离开了地铁站，肩上的书包不停拍打着他的背，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恍惚。

他稍微停了一下，把书包拿到身前打开了。

除了一些教科书和练习册外，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把美工刀，一根跳绳，以及一个被红塑料袋包着的温热的铁盒，可能是饭盒之类的东西。

程禹扔了几本书减重，其他原封不动装回包里。

外面天色已晚，正下着小雨，雨水仅仅是往空气中多加了几分潮湿，小到甚至无需打伞。

他混在出站人流中抢到了一辆共享单车，从当前位置到他名义上的家直线距离一千五百米，他一路骑到了小区口，路上的行人车辆都很多，四处灯火通明，还有不少遛弯遛狗的居民，临时收摊的小贩，毛毛细雨中没有一丝寂寥之意。

但从他走入小区的那一刻，平和宁静的人间世就逐渐远去。

小区内很黑，亮灯的人家也不多，零散分布的几栋楼都不高，个位数单元的楼尤其矮，看上去很陈旧。

程禹一直跑到设定中的自家楼下，都没有碰到一个人影，包括他预想中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杀人狂，也不见踪迹。

但当他走到单元门口时，一边的下水道井盖的缝隙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脚腕。

一个男人的脸隐在井盖下面，他的身体蜷在下水道狭窄逼仄且湿腐的空间中，头颅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上仰着，露出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在找我吗？”他说。

明明他的五官没有特别之处，表情也格外平静，不显出半点凶恶或狠毒，几乎让人记不清楚，声线也是最最普通的那一款，可就是透着一股骇人的阴寒。

程禹挣动脚腕，那双手却力大无穷，并且在反方向使力不断拽他，像是想从小缝中将他整个人拖下去一般——完全不可能，但分明有可能。

从游戏一入场给到的说明就能看出，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里的杀人狂，而是都市怪谈中的杀人狂，那存在怪力乱神现象就很正常，不能寄希望于逻辑性的绝对安全。

程禹取下肩上的书包扔下去砸那人的手腕，男人却一声不吭纹丝不动，还越发用力。

恰在此时一楼的灯亮了起来。

而程禹现在的位置不过就在这户人家的窗外。

“没到家之前，每一次被追上，可以试着躲去邻居家里，他们或许也会帮你的。”——帖子里有这样说过。

程禹不再犹豫，用力地敲打起一层的窗户，“请问有人吗？”

房间内部缓缓走过来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他将阳台的窗户拉开看向程禹，扬了扬眉，突然露出个喜悦的笑，张口道：“是小程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来我们家里避一避吧。”

在这名邻居拉开窗户的同时，程禹脚腕上的那双手忽地松开了，杀人狂的整条胳膊缩回到了下水道里，不再禁锢着他。

程禹却一时没有移动步伐，因为这位邻居的容貌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很熟悉的样貌，他曾目睹这张脸单独滚到椅子腿边的样子，如果没有记错此人的名字，他应该是叫“赵科旭”？

此人在现实世界中曾是他的前桌，是在愚人考场里第一个死去的人，或者说，第一名出局的玩家。

他还以无头男尸的样子给众人留下过信息。

赵科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复活的玩家还是……复制了玩家数据的随机NPC？

程禹隐隐觉得是后者，因为这场游戏更像是一场单机PVE，似乎并不存在和他同一场的队友或对手。

暂且放下赵科旭这张脸，单看这位邻居的穿着也有些怪异。

一席黑袍，还戴着帽子，和女祭司世界里那些信奉邪神的黑衣女使们有些相似之处。

这显然不是居家的服饰，再看他的脖颈上戴着一条图案特殊的项链，六芒星被一把竖直的小剑穿透，程禹猜测这也是位邪.教徒。

邪.教徒对他脱口而出的邀请会意味着又一场危机的降临。

“不……”既然短暂摆脱了杀人狂，程禹当然不想在支线上浪费时间，可他拒绝的字才说出半个，脚腕上冰凉的触感又出现了，且赵科旭也快步从阳台跑出了家门，来到单元口一把抢过了他的书包，又拉上了他的胳膊。

他试图挣脱，脚下的握力就加大，他卸力顺从，杀人狂的手就又松开。

“不……不好意思，那就打扰了。”程禹叹了口气。

赵科旭对他笑了笑，拽着他往家中走。

他家在一楼的左手边。

这栋楼没有电梯，一共也才四层，一层只有面对面的两户。

比起规则中明确说明了作为被选中的人他绝对无法反抗的杀人狂，选择诡异邻居作为对手，生还几率还更高些。

但赵科旭的家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同一款项链，站在门口迎接他。

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热切，眼睛中含着别样的神采，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块自投罗网的五花肉，差不多下一秒就要从嘴角处流出涎水。

他们家里的装修很特别，整体算是有些破旧的复古法式风，没什么哥特元素，相反在色彩搭配上还十分明亮。

地毯和挂画等物件上还是能看见六芒星和宝剑之类的图案，远处的餐桌边被一层白色的盖布蒙了起来，隐隐能窥见里头透出的蜡烛的光。

屋子里四处都点着香醺，带着一股酒水的醇味儿，程禹闻得鼻子有点痒，他忍不住皱了皱。

“小程下晚自习才回来吧？”赵科旭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去沙发坐下，“有什么不懂的题可以问我们，你哥哥姐姐们也才毕业没几年呢。”

“……”

“来，先喝口水。”女生递过来一个玻璃杯，“外面是不是下雨了？看你身上潮潮的，要不在我们这里洗个澡？”

她坐近了程禹才发现这名女生他也见过，是某个没怎么接触的圣女，最后在白塔里还看过她在祝容身后站着。

不过她此刻的神态和表现显然也是名NPC而非玩家。

难道在他通关后，祝容并没有做到怜悯旁人，以至于其他玩家全部没有通关吗？

是玩家死后会被做成无意识的NPC，还是说，每个玩家都有可能被复制成NPC，去其他玩家的游戏副本中充数呢？

程禹心里略沉，大脑也重重的。

女生把杯子送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地偏过头，一整个杯子里的水洒了大半，顺着他的领口打湿了衣服。

尤其之冷，比雨水冰凉多了，不过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香薰有问题。

程禹站起身来，赵科旭立马按住了他，语气变得有些不好：“为什么要躲？小程，这些年过去你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叛逆的孩子了？”

他用有些可笑的口吻训斥他的同时，另一名男生跑去把大门锁死了。

“我想去洗个澡。”程禹道。

女生对赵科旭使了个眼色，转头对他和煦道：“去吧，洗得干净一点，你赵哥跟你去好了，你一个人会害怕的。”

“行啊。”

程禹没有拒绝，他抓过地毯上的书包，跟着赵科旭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窗户，很好，省事了。

在上个世界吃过被群殴的亏，他本是想换个空间1v1挨个解决，现在解决半个就能离开。

程禹看了一眼洗手台上放着的香薰瓶，拿起瓶子转过去，望着锁门的赵科旭。

他一手默默打开背包拿出美工刀，先给了自己一刀。

破开的血口像是他身体上打开的窗户，让外界的风有幸进来，将他彻底吹醒。

僵涩的手指重新有了一点力气，他捏起香薰瓶子朝着赵科旭的脑袋砸了过去。

“啊——你做什么？！”

玻璃瓶触头破碎，碎片顺着兜帽滑到地上，连带着那几支香薰也落到浴室湿润的地上。

赵科旭捂着头转过身来，目眦欲裂，看见程禹手中的美工刀，他本欲冲过来的脚步停住一瞬，立刻拧开刚锁住的门开始呼朋唤友，“赶紧给我过来抓人！”

程禹趁机一把打开卫生间的窗子，翻上窗台猛地跳了出去，还反手将窗户摔回去合上。

位置相对高些，但再高也不过一楼。

身后的动静闹得极大，他跳到灌木丛内侧，刚站稳，才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眼睛。

隔着一条灌木绿化带，那个在盯着他的人身上穿着的最普通的衣服在下水道中滚得斑驳，散发着一种腥味。

“你在找我吗？”他说。

程禹立刻往左侧跑，再绕过去回到楼道，杀人狂和他并行一起跑，全程扭着头看他，到楼道外时他两人不过隔着灌木丛那么宽的距离。

“为什么要逃？！小程，你真的变成了一个叛逆的孩子！你罪孽深重应该去死！”

他跑到一层时，赵科旭家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三个人拿着菜刀从门里出现，杀人狂也在半米外的位置驻足，程禹被迫靠到对面人家的门上，他心中一跳，试图跃上二层的台阶拼命跑，不过他才迈步，衣角就被人扯住——

“好孩子，快进来！”

一层的另一户人家开了门，一个老奶奶向里拽他，而后迅速地将大门关上。

程禹的呼吸稍微加快，他听着铁门被砸得咚咚响的动静，听着外面的人用菜刀砍门的声音，后退了两步，看向这位头发花白的奶奶，道了声谢。

“小程，你再不出来，将永远失去被宽恕的机会！你会血液流干，下地狱！”那些人发狂地诅咒着他。

奶奶眯起眼睛笑笑，听着楼道内可怕的响动，竟然表现得非常平静。

“对门那群小年轻，搞邪.教的呀，危险得很，你可千万不要招惹。”她拍了拍程禹的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美工刀和书包，“可怜的孩子，吓坏了吧？诶呀，瞧瞧你，怎么还玩刀，这不是伤到手了？”

最尽头的卧室木门吱呀响了一声，但并没有打开。

程禹注意到那扇门的门梁上放着一串铜钱，而铜钱下压着几张黄纸。

“我老头以前当过几年赤脚大夫。”老奶奶将程禹刚才自己划破的手举到身前，盯着他指头上的血，眼神异常专注，“他啊，就怕看到有人受伤，是个热心肠……”

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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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