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那场争吵到最后愈演愈烈。

司南从没受过那么大的委屈,又生气又想哭,偏偏沈姜戈像个木头似的,不懂解释也不懂得哄人。

司南那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遮掩情绪,越崩溃就越想爆发。

她心头生了火,仿佛被某种毁灭一切的冲动攫住了,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地上砸,没有任何目标,只是砸。

破碎声此起彼伏,尖锐刺耳,直到最后一个花瓶被砸碎,她才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软坐在了地上。

当时的客厅一片狼藉,如狂风过境。

沈姜戈看着她将一切摧毁,沉默地捡起沙发上的外套,抖了抖灰尘。

“我们都冷静一下。”他说,“这里已经不能住人了,明天我再叫人过来打扫。”

他转身走向门口,鞋底踩过玻璃碎屑,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司南的神经。

他离开了这里,没有再看司南一眼,也没有再看这满屋的废墟一眼。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大吵,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平息。赵一恪问她后续时,司南支支吾吾,简直不想回答:“……我们和好了。”

“是误会?”

“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我找人查过钟清玉,没查出她跟沈姜戈有明面上的联系。查来查去,好像就是沈姜戈说的那样,只是把那套房子借给她住了一段时间。”

“那你有没有查到她为什么要来借房子?”

“没有,只查到了一些业内的风言风语。”司南想了想,“据说她得罪了某位资本大佬,要暂时避避风头。可能因为这个,所以才找上了沈姜戈。”

她略去了很多细节,譬如钟清玉得罪的资本其实是金主。那人护了钟清玉两三年,之所以跟她闹掰,是因为她恃宠而骄,想要僭越上位,惹怒了那位已婚的大佬。

不过传闻未经证实,司南不好跟赵一恪分享。但结合那本字字泣血的日记,她对这件事已经信了三分。

司南觉得是自己没弄清楚就闹了脾气,于是主动跟沈姜戈服了软。好在他从未跟她动guo怒,这次不例外,所以他们光速和好了。

那时司南以为他情绪稳定,怎么闹都不生气,心里还有些窃喜。后来她才知道,他对她的情绪无动于衷,其实只是不爱罢了。

她的心动与惶然,欢喜或破碎,对他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事。

可惜当时的司南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其实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小的时候,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父母疼爱自己,因为她生来就不是爱的结晶,只是联姻男女因利益而结合的产物。

二十年后,命运重演。

她真心爱着的人心有所属,用心经营的婚姻也狗尾续貂。更讽刺的是,她无法逃离这些假象。即使与父母关系僵硬,即使与沈姜戈形同陌路,她也不得不顶着“司鼎荣之女”、“沈姜戈之妻”的帽子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可她总想逃离这些身份。

所以,或许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所以才让她穿越到这儿,成为了另一个“司南”吧。

-

那天过后,司南又去星云练了两天舞,学了两天表演,才终于等到了拍摄的日子。

她提前来到拍摄现场,发现导演已经到了。

“哎,那个女生,”导演叫住司南,“你是演什么的?”

“演一个喜欢跳舞的女生。”

“哦,我知道了,那先跟你讲讲戏吧。”导演拉着她坐下来,“你的戏份不多,但是很重要。人设你已经知道了吧?平平无奇的高中少女,内向、自卑,怀揣着热烈的舞蹈梦想。但父母不让你练舞,怕影响学习;同学嘲笑你练舞,觉得你痴人说梦。可你始终没有放弃,每天都要找个角落偷偷练习。

“而我们的主角,是喻寒饰演的校草。他的人设是舞蹈天才,帅气耀眼,走到哪儿都能吸引旁人的目光。他偶然发现你在独自练舞后,主动出来教你舞步,鼓励你追梦,还邀请你加入他们的社团。最终,自卑少女突破阴霾,明白了自由与勇敢的含义。明白没有?”

“嗯,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先去做造型,喻寒晚点才到。”

司南点点头,乖乖找化妆师去了。

化完妆,她有些无聊,便走出去到处逛了逛。

这里是一所中学,场务正在布置拍摄场地。看着摄影机和来往的工作人员,司南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走远了些,想看看其他场景的布置。

她一路走到教学楼下,忽然听到了悠扬的琴声。

司南年少时学过钢琴,即使很多年没碰过了,但也听得出,这个演奏者的技艺十分精湛。

两分钟后,小提琴的声音加了进来。

比起钢琴,这位小提琴演奏者的情绪显然更加饱满。两人的合奏非常融洽,像水融于水,荡起了层层柔波。

司南好奇他们是谁,便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终于,在琴房门口,她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一个修长的身影坐在钢琴前,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双手在黑白琴键上飞快舞动。他的身边是一袭白裙的明艳少女,正对着面前的镜头演奏着小提琴,气质高雅,如同神女降临。

摄影师举着相机为他们拍摄:“好,亲近一点,cp感要给得足哈。”

司南一愣,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前几天听过的广播——

“你知道网上爆火的小提琴公主钟清玉回国了吗?”

“听说她的男朋友沈姜戈也一起回来了。”

“两人感情稳定得很,是不是要商议人生大事了?”

原来,原来。

她望着里面两个熟悉的身影,恍惚地想:他们也是拍广告吗?还是在拍婚纱照?

“喂,外面的女生,不要围观了,会挡住我们的光!”

摄影师驱赶的语气令司南陡然回神。

她抬起头,目光直接对上了沈姜戈望过来的眼睛。她来不及看他的反应,下意识转过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她跑啊跑,跑啊跑,跑到胸口都开始疼痛,才跑回了自己的拍摄地。

她失魂落魄地靠着树干,心里一团乱麻。

司南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很茫然,很空虚。

突然,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你很紧张吗?”

她扭头,发现广告的主角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他穿着跟她一样的校服,脖子上挂着星星形状的吊坠,袖子挽起,整个人干净又帅气。

作为顶流偶像,喻寒的长相和气质都是无可置疑的。他专注地看着她,碎发下的桃花眼含着浅浅笑意:“马上就要拍摄了,很紧张吗?”

司南垂下眼帘:“……嗯。”

“没关系,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们走吧,拍摄要开始了。”

-

右边是镜头,左边是反光板。

拍摄开始了。

司南站在镜头前,故作笨拙地重复着几个基础舞蹈动作,转圈、扭腰、踢腿。她必须表现出那种带着未经雕琢的生涩,还要表现出眼里亮晶晶的渴望,像不灭的星火。

可是,她按要求做了好几遍,导演都喊了暂停:“不对,感觉不对。你僵硬过头了。”

司南登时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大家都在等,等着看她接下来的表现。可是她能怎么办?短时间内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调整,越拍越慌,越拍越无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万一还是拍不好怎么办?那她的戏份是不是就完蛋了?

司南越想越慌,咬着嘴唇拼命不让自己泄气。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旁边的喻寒站了出来:“导演,我来跟她说说吧。”

听到这句话,司南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他朝她招招手,她立刻两步并作三步地跑到了他面前。

“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是不行。”她心头慌乱,抓住了他的衣角,“喻老师,帮帮我。”

“没关系的,那几个动作,你要找准身上的发力点。比如转圈,重心往后放一点点会更稳。”他自然地走近一步,没有多余的肢体接触,只是用手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这里,要感觉核心收紧。”

司南咽了咽口水,在他的提示下试了几遍,惊喜地发现动作变顺畅了。

“真的耶,谢谢你!”

她带着顿悟马不停蹄地投入拍摄,这一次,很顺利地通过了。

“卡!很好,司南,保持这种渴望又有点怯生生的感觉!”导演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

司南松了口气,跑到旁边喝了口水,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

第二场戏是与喻寒的对手戏。她有些紧张,但他笑着告诉她:“别怕,跟着我的节奏走就行。”

两人站在指定的位置摆好姿势,镜头推进,喻寒靠站在大树下,看着司南笨拙却执着的舞姿,眼神从最初的惊讶,到好奇,再到专注。

按照剧本,司南表演了一个“脚下打滑”,喻寒立刻冲上去,稳稳地扶住了她。

“小心。”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她的身上。

“好——眼神!对视!卡!”导演兴奋地喊,“就是这个感觉!休息一下,补妆!”

听到这句话,司南终于舒了口气。

她从喻寒的怀中退出来,感激地说:“谢谢你喻老师。”

“不客气。”

喻寒笑了笑,绅士地扶着她站稳。

他瞥见她额前碎发凌乱,偶尔会刺到眼睛,刺得她直眨眼,于是没有多想,抬手就将那缕碎发轻轻别到了她的耳后。

司南不自在地侧了侧头,却发现场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身子一僵,立刻被喻寒所察觉。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眼中闪过玩味与了然:“你认识他?”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句话来自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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