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机对面是道颇具威严的声音:“怎么,你被学校开除了?”
陆星辉苦笑:“爸你就别开我玩笑了,从小到大,我的成绩可没出过前十名。”
对面哼了声:“前十名好意思拿出来说?你爸小时候但凡考不了第一名,都没脸回家。”
陆星辉撇撇嘴:“你那样太累了,我尊重,但不走老路。你就说,你教育局有没有关系吧。”
“副局长老于,是我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不过这人铁面无私得很,你找他吃饭聊天都没什么,但想找他走后门,没门。”
陆星辉“啧”了声,不知该说那老于迂腐还是正直:“总之你先把于叔叔电话号给我,我以备不时之需。”
“行,010-86……”
陆星辉没听清,无奈道:“你这摩托罗拉信号不行啊,是不是又在新买的大众车里打的?那大铁皮挡信号”
陆爸笑骂一声,少不得再报一遍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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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以晴走进京都国营饭店。
因为临近午饭的点,店里吃饭的人还真不少,有一两个人的小桌,两碗汤面配一碟五香花生,也有一群人的大桌,红烧肉、大鲤鱼,琳瑯满目摆了一桌子。
柜台前的年轻女孩拿着点菜的铅笔小本子走过来:“顾客点些什么菜?”
时以晴摇摇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应聘厨子。”
年轻女孩顿了下,收起纸笔:“跟我来吧。”
时以晴一路跟着来到后厨,后厨正是忙碌的时候,一排三四个厨子站在锅前,颠锅、挥勺,发出滋滋啦啦热闹非凡的声音。
还有好几个帮工,洗菜、切菜,装盘,上菜……另有一个穿着板正的人在一旁当监工。
那女孩提着嗓子喊了声:“芦经理!有人应聘厨师。”
穿着板正的芦经理走过来,指着时以晴问:“就是她?”
时以晴主动点点头:“我、我厨艺还不错。”
她担心人家不肯用她,当初选御厨时,她以擢选状元的成绩考进去,结果御膳房当时的庖长见她是个女的,差点大笔一挥,把她名字除去。
还是她师父赵御厨见她厨艺天赋实在了得,求情收为徒弟,才勉强留在御膳房。
饶是这样,第一名的时以晴也被发配到了御膳房最边缘的挂炉局,直到赵御厨当上庖长,时以晴才被提拔至御膳房的核心区域。
可见女子自古就是艰难的。
好在那经理没有岂是时以晴的性别,把她拉到一处安静的地方问:“你要应聘厨子,你会做什么?”
做御厨六年,不谦虚地说,八大菜系就没有时以晴不会的,一根萝卜都能雕出花来
往谦虚了说就是:“什么都会一些。”
芦经理笑了:“这样吧,做一道你擅长的菜,今天正好是我们饭店开张十周年,做好就把这道菜送给今天的第十桌客人,让他们来品判。”
时以晴刚才看到外面有客人在吃炸酱面,想到炸酱面是京都最传统的吃食,便说:“我做道炸酱面。”
芦经理点点头:“行。”
时以晴净了手,和饭店里的大师傅一样,系上围裙,操起一把菜刀掂量掂量,再选一块偏肥些的五花猪肉,切块,肥瘦分开,又唰唰唰切好葱姜蒜末。
旁边几个厨子原本见是个年轻姑娘来应聘,起初还浑不在意,等这姑娘一使刀,内行人就最先瞧出功力了。
时以晴又取出干黄酱放进碗里,十分讲究地用黄酒化开,又加黄豆酱、甜面酱调和,留用。
起锅,肥肉在热锅中炒出油脂,放入姜末、葱花和瘦肉丁,又把调和好的酱倒进去,小火满炒。
时以晴又开始和面,她的眼就是尺,多少面粉加入多少盐、碱、淀粉,水、蛋液……手比秤还准。
等面团省好,手擀切成二宽的面条,便下入开水中煮着。
那边炸酱也到时间了,出锅时加入少量白糖和葱花;面条出锅时加一勺酱里的油润色。
时以晴是御厨,御厨除了做饭好吃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摆盘精致。
面盛在碗里,炸酱并不往上浇,而是另外用一只小圆碗盛着,又问芦经理要了一套八宝套碟,分别码上青豆、黄豆、葱花、黄瓜丝、萝卜丝、绿豆芽、芹菜碎、腌糖蒜足足八中菜码。
芦经理从没见过这么有仪式感的吃法,感叹说:“这一碗面不得卖五块一碗啊。”
这年头物价低,正常一碗炸酱面才卖一块八,菜码多点的也不过两块钱。
到这会儿,后厨的人都瞧出时以晴是个有本事的,快过年了,饭店到了旺季,招进来个厨子分担活计也是不错的。
芦经理喜滋滋地叫来服务员:“给第十桌上菜,就说他们是十周年幸运顾客,免费送一份炸酱面,请他们吃完评价一下味道怎么样就行。”
服务员端着极具仪式感的炸酱面去了。
芦经理其实心里都打定主意要留下时以晴了,就在这时,又进来一个人,西装穿的比芦经理还板正。
他忙迎上去:“黄副店长,您怎么过来了?”
时以晴打量一眼那副店长,觉得那大肚子不愧是开饭店的,能撑好几艘船。
黄副店长腆着大肚子往那一站:“我的饭店我还不能来?小芦啊,你又猫在后厨偷吃呢?小心我开了你。”
芦经理忙笑:“哪能啊,这不是来了个女孩应聘厨师,正带她面试呢。”
黄副店长早就看到时以晴了,挑刺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女孩应聘什么厨师?结婚了吗?”
时以晴点了下头:“结了。”
“生孩儿了吗?”
时以晴摇摇头。
黄副店长嗤笑一声:“已婚未育,不要。”
芦经理解释说:“可她的厨艺真……”
黄副店长横起眉:“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小心我开了你。”
芦经理忙闭了嘴,他是有心留下时以晴,可好厨子和他的前途比,当然还是后者重要,于是无奈说:“抱歉啊,我们饭店不要女厨师。”
时以晴怎么会不懂,她自以为到了一个新时代,人人都像陆星辉一样尊重女孩,却没想到不是人人都有陆星辉的教养。
她点点头,转身走出后厨。
刚走到大厅,听到有桌客人的声音盖过嘈杂声:“这家国营饭店做的炸酱面什么时候这么好吃了!我的老天爷,香的我都要晕乎过去了。”
邻桌的客人早就瞧见那炸酱面端上来时的精致了,毫不犹豫叫来服务员:“加一道炸酱面。”
其他客人听那桌人把炸酱面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也忍不住叫道:“服务员,来碗炸酱面。”
“我们桌也加一碗!”
“我也要我也要!”
“……”
服务员把这盛况告诉芦经理时,芦经理也没想到时以晴的一碗炸酱面竟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举起西装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可怎么办?”
饭店菜单上原本就有炸酱面,他岂会不知道其他厨子做的炸酱面根本没办法和时以晴做的相比,于是告诉服务员:“跟客人解释,就说那炸酱面是送给十周年幸运顾客的特别礼物,点不了。”
服务员正要去,却听到黄副店长施施然开口:“小芦啊,你还是嫩,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客人点菜热情那么高,你干嘛泼人冷水?”
“可是副店长……”
黄副店长大手一挥:“我做主,立刻做炸酱面。”
芦经理舔了舔嘴唇,总觉得要大事不好。
后厨的几位师傅赶工,不一会儿功夫,炸酱面做好了,仍旧学着时以晴的做法把菜码摆盘,给客人端上桌。
大厅里十来桌客人拿筷子迫不及待把面拌匀了,抄起来一尝——
味道好像也就那样,好吃什么?惊艳什么?不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面吗?
“这哪好吃了?分明和之前一个味儿。”
“还有点咸,还不如我老婆做的好。”
“我说那位幸运的大哥,你瞎吹什么?该不会是你舌头失灵了吧?”
“……”
第十桌那大哥被集体质疑,哪里还坐得住,当即站起身走到邻桌,抽出一双干净筷子:“给我尝尝你的面。”
自己地地道道京都人,炸酱面吃多少年了,一根舌头也是被养刁了的,从没有哪碗面像今天的这碗香,怎么可能尝错?
这一尝,果不其然!
“跟我那碗不是一个味儿,分明不是一个厨子做的!”
这下好了,大厅炸开锅了。
“这国营饭店怎么回事?欺诈消费者啊?一碗面还区分出个三六九等?”
“怎么,我们不是幸运客户,就没资格吃好吃的炸酱面是不是?”
“欺诈!叫你们店长出来!退钱!”
“不退也成,让那个做得好的厨师再给我们做一碗!”
“……”
黄副店长怎么也没想到大厅里像投入一颗炮/弹一样闹开了,这会儿他头上的冷汗比芦经理还多几倍。
他可不想退钱,毕竟那些肉啊面啊的食材用了不少,退钱岂不是亏本亏大了,上头还有店长呢,一个不好就能开了他。
他颤抖着手指向门口:“快、立刻去把那应聘的姑娘找回来,我同意她留下,开高工资!”
芦经理赶忙出去找,环视一圈,大街上哪还有时以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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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以晴刚回到蔡家,果不其然,听到孙桂花的骂声:“小贱人,翅膀硬了是吧,敢一整天不着家,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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