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花手里操着一根擀面杖,骂人骂得唾沫乱飞:“好你个小蹄子,趁我晕倒,溜出去跟哪个野男人私会去了?当我死了是吗?今天不打死你,我就是那井里的癞蛤蟆!”
她今天一大早在胡同里叫嚷,本想证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好让邻居都敬畏她羡慕她,可谁知道竟被电晕了,醒来后得知不能把穿越的事往外说,气得鼻子都歪了。
想吃六菜一汤,却被蔡坠月告知大哥媳妇儿只做了一份韭菜鸡蛋锅贴,就冷脸冷面地出门去了,锅贴全带走,一个不剩。
孙桂花登时气得半条命都没了。
好啊,绵羊要造反了,她捂着胸口让蔡坠月出门去找人,要把时以晴活活打死。
蔡坠月根本不想出门,要搁以前,她每日必得出门一趟,和张家郎私个会,再去别的小姐那里显摆显摆自己的好婚事。
可现在外面对她来说是个未知的世界,她不敢出去,撒娇弄痴不肯去。
孙桂花一个个地使唤不动,气得倒在床上,破天荒地骂起蔡坠月来。
蔡坠月委屈地直哭,以前娘最宝贝她,她也只当自己是蔡家爱女、千尊万贵的大小姐,没想到今天竟然挨了骂。
娘为什么不让哥哥去,分明时以晴是哥的媳妇儿,娘就是偏心,说什么哥还要读书,家里都这样了还读什么书。
她隐约感觉到,以前家里的和谐都是牺牲嫂子换来的,嫂子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杂事,让一家人顺心无忧,所以娘才有空闲疼爱女儿。
现在嫂子不在,她就成了娘的出气筒。
到最后,谁也没出门去找时以晴,孙桂花和蔡坠宝是被电了根本还走不稳当,蔡坠月只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伤心,蔡坠瑜则是一如既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默认内宅的事不归他管。
直到一家子饿到中午,时以晴还没回来,蔡坠宝嗷嗷着要吃肉,孙桂花心疼得紧,颤巍巍地下了床,找出压箱底的钱,摇摇晃晃地出门买了几个肉饼。
小摊贩做的肉饼,自然没有时以晴平时做的好吃,但几个人都饿急眼了,狼吞虎咽把肉饼分食了。
一向自称高贵的孙桂花,看到一家人这么狼狈的吃相,自然而然把这份仇恨记在了时以晴身上……
这会儿看到时以晴回来,孙桂花不打人才怪呢!
时以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前她是蔡家最顺从的小绵羊,如今小绵羊有丁点儿反抗,还不被蔡家人剥皮吃肉?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孙氏来硬的,她就敢硬碰硬,总之不会再让自己受一点伤害。
孙桂花举起擀面杖,气势汹汹地走来,才刚走两步,脚下一软,摔了个大马趴,拜年似的趴在时以晴脚边。
时以晴:“……”
哦,孙氏被电击,还没恢复。
坐在桌旁的蔡坠瑜连忙起身,无奈地搀扶他的老母亲坐回椅子上。
孙桂花“威风凛凛”出场,片刻不到,又狼狈不堪退场,尴尬得脸都红了,胸口起伏半天,才算说出个囫囵句儿:“你为什么不做饭?让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时以晴语气淡淡:“你们四个人八只手,竟还做不好一顿饭?”
只能怪儿媳妇以前太听话,惯得孙桂花上了天,现在稍有一点“忤逆”,就气得孙桂花受不了,不好容易平复的胸口又剧烈起伏起来:“我们蔡家是当官出身!怎么可能去厨房那腌臢地方?”
时以晴认真想了想:“那还是饿得轻了,多饿饿,什么地儿都能去,什么活儿都能干,什么饭也都能吃得下。”
孙桂花:“……”
孙桂花又差点晕过去。
此刻,蔡坠宝嚷嚷着饿,蔡坠月仍生着闷气,趴在桌上不肯说话,蔡坠瑜看着乌七八糟的一家人,不得不开口问:“以晴,你今日去哪了?”
“随便出去转转。”
蔡坠瑜皱起眉:“从前我对你也算纵容,从没指责过你一言半语,以晴,你要是这个态度,就别怪我对你行家法了。”
时以晴内心冷笑,没有指责过一言半语?合着那些替孙氏和蔡坠月教训她的话,都不叫指责?非得打了骂了才算?
早要是以前,她非得跟蔡坠瑜好好论论这个事,但现在,她只把蔡坠瑜当个屁,有那个争论的功夫,不如说正经事。
“我今天出去,其实是找赚钱的门路了,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厨房里鸡鸭鱼肉都有,现在你们去瞧瞧,连蔬菜都没有几样,肉更是没有。”
这话一出,堂屋就安静了。
孙桂花也不喘了,作为当家主母,白天时她就拖着颤巍巍的脚步把家里的钱都盘算了一遍,林林总总加起来,离以前也差得远。
以前蔡家算小康之家,现在勉强只够糊口,说不定还没那几家邻居有钱呢。
蔡坠瑜犹豫了一下,问:“你的意思是,你想像从前当御厨一样,出去赚钱?”
时以晴还没点头,孙桂花就立刻翻了个二愣眼:“绝对不行。”
蔡坠瑜其实有点想同意,这一家子人的德行他最知道了。
母亲孙氏爱充贵夫人,说白了就是爱虚荣,花钱上根本省不了;妹妹坠月四体不勤,又是个窝里横、外边怂,别指望她能出门赚钱,花钱上比起母亲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小弟坠宝是个无事忙,从小就会进赌场、吃酒楼。
这样的一家人,若是没有进项,可要怎么生存下去?
孙桂花反正是不同意,嘴里不干不净说着:“从前这蹄子就不安分,在御膳房不知道勾搭了多少男厨子,再放她出去,老大就擎等着被人看笑话吧。”
蔡坠瑜说:“可是钱……”
正说着,院里铁门响了一声,蔡老森推门进来,带进外面的一阵寒气,声音囔囔的:“发工资了。”
孙桂花顾不上冷,脸上涌现喜色:“这不是有你爹吗?你爹可是国营厂子的,放在以前国营厂子就是工部,俸禄高着呢。老爷,发了多少,快拿来我数数。”
以前被叫“老爷”,蔡老森很是受用,一天时间下来,再听到这样的称呼,觉得有点羞耻。
那京都钢厂太大了,足足有小一万工人,今儿一去才知道他这个后勤员算个屁,上头还有一层一层又一层的领导管着,那点“老爷”的款儿当即荡然无存。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和所有工人一样,蔡老森也很开心,从早上起就去财务科排队等。
财务科最先发锻造车间工人的工资,这个车间可是钢厂的核心,发完锻造车间又发冶炼车间,紧接着发焦化车间……最后连出渣车间的工人都领了工资,后勤部的人还在排队。
蔡老森丧眉搭眼地等了一整天,从满心欢喜等到心灰意冷,对自己在钢厂的地位也有了新的认识,直到快下班才把工资领到手。
孙桂花喜笑颜开地展开一卷钱,唾湿拇指开始数钱,都是零钱,还有毛票,捏在手里倒有些厚实,只是数到最后天都塌了:“怎么才这么点?!”
这可比在工部时少多了!
一百七十八块七毛,这就是蔡老森一个月的工资。
孙桂花今天出门买了几个肉饼,对现在的物价多少有了点了解,没有馅儿的大饼子两毛一个,但凡带点肉馅,价钱就飙到一块钱。
中午光是一人两个饼子,就花了八块钱,一百多块钱够才够没什么?这点钱怎么让她在邻居间有优越感?
蔡坠月听了也担忧起来,这么点钱,怎么吃六菜一汤?怎么买好看的衣服和首饰?更别说这点家底儿怎么能觅一个金龟婿了。
蔡坠宝还小,少年不知愁的,丝毫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么的未来,看到有钱就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抢了孙桂花手里的票子就往兜里塞。
蔡坠瑜也好不到哪去,他已经打听清楚区一中的学费了,等过了年就得交,更别说还有书本费、页子费和生活。
他是家里的长子,即便早年家里不太富裕时,资源也都朝他这倾斜,因此理所当然说:“我这儿开学要交五十八块的学费。”
蔡坠月嘟嘟囔囔地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哥你那学就非得上吗?”
蔡坠瑜刚皱起眉,还没说话,孙桂花就先没好气说:“瑜儿是家里的长子,都已经读到那什么……高中了,将来考上大学可有大出息呢!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今儿她去买肉饼的时候,就听那肉饼摊子的老板说儿子考上大学了,将来能挣很多钱,等再过几年,卖肉饼的营生就不干了,跟着儿子住楼房、开大奔,享福去。
蔡坠月委委屈屈地嘟囔:“我只想知道钱从哪来。”
提到钱,蔡家人都没辙了。
全家人太依赖时以晴了,以至于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除了蔡老森有个买来的闲职,其余人则是一点谋生的技能都没有。
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把头低下,生怕自己生了被牺牲的那一个。
从前觉得家里不差时以晴那几两银子的进项,此时此刻,又都念起那些钱来。
蔡坠瑜看向孙桂花:“娘,为今之计,只能让以晴先出去做着活儿了。”
孙桂花面露痛苦,不想说话,憋屈地点点头。
时以晴能理所当然地出去挣钱了,心里一松,再把手一伸:“给点本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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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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