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要走时,一开始那个笑眯眯的婆婆拉住程屿的衣袖
“怎么!”程屿一皱眉头
“公子····”婆婆依旧笑着将程屿拉到一侧悄悄问道“可有娶亲啊!”
“哦!”程屿舒了一口气“自然是没有!”
“那····你看纫兰怎么样?”婆婆想撮合纫兰和程屿
“我看啊!”他特地回头看了一眼,纫兰不明所以,也看了回来
“极好!”他这两个字咬的极重,这姑娘“极好!”
“那····”婆婆挑了挑眉“这事···”
“您看着办!”程屿也挑了挑眉毛 ,不着调的说。
“行!行!行!”
说着他便潇洒离去,唐荥在身后脸黑成锅底,眉敛也听到了,小声安慰“没事,男人三妻四妾都正常,你师姐肯定能当正妻!”
唐荥咂咂嘴,心想什么药能给人毒哑就好了。
时行雪被关在一间茅草屋中,四下都是柴火,他早就醒了,查看身边的人,除了那天晚上跟着他的两人,剩下的四个人身上都有剑伤,他瞬时反应过来,那天晚上那一行人中还有个没露面的,是个用剑的高手。
可这般高手来这村子做什么。
本来他接到任务是让他撤离此地,可他非要擅作主张,结果···难不成那一伙人也是来找云在的,让他们撤离,就是让那几个人进来。
为首的人,以及那个高个子的都带着遮脸的东西,说不定还是老相识,来抢他的功劳。
“哼!”他冷哼一声,都是同门,还搞这些花花肠子,谁不认识谁啊!
“会不会···”他低头思量“那个时行风也在附近,他本来就好大喜功,仗着一身唐门功法,横行霸道,可他应该在盯着程屿啊!”
“诶呀!”他叹了一口气,使劲挣扎了一下,这绳子竟解不开,他只得打坐调息 ,而后想起不对劲来,向身边人问道
“诶!你们昨天还记得是怎么被人绑上的吗?”
飞光村中心地方有一块不规则的空地,平常村民闲时茶余饭后,都爱来此地歇脚。所以有模有样的摆上几块大石头,以及种了一圈五颜六色的鲜花。
花丛鲜艳,花中姑娘嬉笑颜开。
有人拿着一把药草仔细分辨其中杂草,有人撸起袖子,露出藕节似白嫩的胳膊,用葱段儿似的五指在一大盘清水里来回搅和,将那些根茎状的药上面的泥土涤荡下去,手儿一摆,水而一晃,浪潮浪涌,荡起涟漪。
“嘎吱!嘎吱!”眉敛坐在一处药碾前,极不情愿的用脚碾压着药草。
这人有什么心思全都藏在脸上,那张黝黑的俊脸平常总是五彩斑斓的。
纫兰偷偷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早上从祠堂出来之后,程屿就把他分配来跟姑娘们一起料理药草,他自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也只是略嘟囔了两句,再无旁的话。
纫兰这几天对他们三人略有些了解,这几人都是身负功夫的少侠,但性格迥异。
程屿缄默时自是有一种无可言说的缥缈九天外的神性,可亲近又不能太亲近,且“红玉半开菩萨面,丹砂秾点柳枝唇”,这般长相怎么都叫人怜爱,不过一张嘴酸涩,脾气上来更是能呛死人,所以姑娘私下给起了一个外号叫他“菩萨蛮!”
蛮横的菩萨!!!
况菩萨坐下还有一座青衣罗刹,青色在天,胜蓝无形,不过似晴天净水,怎么都不起波澜。
正因无波无浪,自是无话可聊,虽是少年模样,只像苍老青山,隐隐看透世间。
纫兰对唐泗水这人不甚了解,甚至有些害怕,只因他寡言少语,且面上清冷,不太与人亲近,而且身旁总有那只诡异小鸟不知从哪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总是清冷的不像人间之人。
而面前这位眉敛便是十足的少年心性,娇憨鲁莽,心中想什么便摊在面上,所以纫兰与他更亲近一些。
“眉敛!”纫兰叫了一声
相比于其他人还得加上尊称什么公子,少侠,这个大个子,就算叫出他的名字也不算违和。
“嗯?”眉敛应答了一句,眉毛皱成毛毛虫的模样回头看她,姑娘们一阵嬉笑,都觉得他可爱。
“你是江湖中人吗?”纫兰问道
“当然是了!”眉敛一拍胸脯骄傲的说
“哈哈哈 !”纫兰笑了笑“那什么是江湖啊!”
“江湖···江湖就是····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策马扬鞭、美酒佳人!”眉敛不知所云的堆砌了一堆词语。
“哦!就像是话本子说的那样!”纫兰恭维道
“差不多吧!”
“那你是大侠了吗?”纫兰继续问道
“我····”眉敛低下头“我功夫还没练好····就还不算!”
“那你练的是什么功夫!”纫兰很是好奇
“我···我练刀!”
“练刀?你会成为天下第一吗?”纫兰睁大了眼睛说
“我····”眉敛看了看她“我不知道!”
“我看话本子里的大侠,都得有一个凄惨的身世,被打压,被欺辱,但是天赋异禀,还有一个红颜知己,一直陪伴左右···”纫兰摇头晃脑的说着“你有吗?”随即靠近了一些问道
“我····我没有!”眉敛有点结巴
“那你说你们江湖中人跟我们种田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啊!”纫兰继续问道
“当然不一样!”眉敛提高声调“那能一样吗?我们走江湖的,都得练武,无论寒暑晴雨,从小娃娃时候就得练基本功,你都不知道有多辛苦!”
“可是我们从小就种地啊!你看哪家小孩子不是会走路就能下田了!”纫兰不服气
“练武需要天资的,优胜劣汰,没有天赋迟早被人比下去 ,甚至被门派驱逐出去!”眉敛继续分辩道
“那种地便要看老天喽,雨水太多地里就涝了,雨水太少就干旱了!收成不好,一家就得饿肚子 !”纫兰说道
“这哪有可比性,练武跟种地有什么关系!”眉敛不乐意了
“你不是说要天资的吗?那天赋不就是老天给的吗?跟我们种地靠老天吃饭有什么区别啊!”
“这····这···”眉敛一时结巴不知说什么
“我看很多大侠风餐露宿,衣不果腹是因为他天资不好吗?是因为他练武不够勤奋吗?”纫兰问道
“那些大侠是游侠,他们不在乎这些俗事的身外之物,只想提高自己的武学境界!”眉敛难得反应过来。
“嗯····那他们这般凄苦成为天下第一了吗 ?”纫兰说
“你以为天下第一是什么?天下那么多练武的,只有一个第一,若人人都是天下第一,这叫什么武林啊!”眉敛说
“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图什么呢?”
“图···武学境界!”
“所以就是什么都得不到了,名啊!利啊!都给别人,自己剩下了武学境界,我们种地还得有收成呢?要是看年头不好,便及时止损,不再付出人力物力,寻别的出路,但练武的,你们江湖是不是只有一条出路呢?”纫兰歪着脑袋问道。
“怎么会?天下那么多人习武,难不成都是无用功!你一个个种地的村妞懂什么?”眉敛气急,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我是不懂什么江湖中事,但我知道种芝麻得芝麻,种西瓜得西瓜,即便年头不好,辛勤一点总有收获,可你们习武又能得到什么?”纫兰丝毫不惧继续问道
“能……能为我父亲报仇!”眉敛喘着粗气说
纫兰没想到说两句话能勾出他的陈年伤疤来。
“对……对不起!”她心思敏锐,能察觉出他不对劲了,赶忙道歉。
眉敛看她这副样子也自嘲起来“你对不起什么,凭我的天资可能这辈子都不能为我父亲报仇了!”
“杀你父亲的人很厉害!”纫兰皱着眉头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他已经死了!”眉敛低声说
“那你怎么报仇啊!”纫兰瞪大了眼睛
“他……他还有儿子!”眉敛有些结巴
“那他还有孙子吗?”纫兰无头脑的问道
“嗯?”眉敛不解
“你若杀了他儿子,那他孙子是不是也来向你寻仇啊!”纫兰瞪大了眼睛求一个解答。
“可···可能吧!”眉敛似乎泄了气,声音低弱的说
“我从前养鸡,被邻居家的范大娘给打死一只,我打算跟她理论,她蛮不讲理不肯赔我,指着她养的那群鸡说要让我也打死一只,就当报仇了,我当时胆小不敢去做,等我想好了给鸡报仇的时候,范大娘死了,那群鸡归了他儿子所有,我要去打死鸡的时候,她儿子不让,说是死人打死了我的鸡,又不是他;我要报仇去阴曹司找死人和死鸡去报仇,若是打死他的鸡,他也是要还我还回来的! ”纫兰说了一大通
眉敛额间青筋暴起“你说我爹是鸡!”
纫兰翻了一个白眼“我只是说鸡而已,可是人死了,我那只鸡的仇也报不了;而且我也不想添新仇而已,可你不一样,你可是杀父之仇!”
“所以杀父之仇是一定要报的对吗?”眉敛回头看她煞有介事的说。
“既然争天下第一这么难,有一个仇家在面前,你便可有个由头更加勤奋,那你练武便不是无用功,况且你要是报了仇,等他的子孙后代来找你寻仇,便时刻提醒你,不可松懈,若到你的后代,也可时刻提醒儿孙有仇家在世,便不可懈怠,万一你有个天资极高的后代,万一成了天下第一,便可青史留名了。问及如何成功,便有故事可提,也就成了一般的英雄话本子!”纫兰亮着眼睛说道
“是···是吗?”眉敛差点被她绕糊涂了“可···可我那仇人十分厉害怎么办!”
“若你杀不了,你便留下去,子子孙孙总有人能报仇的!”纫兰坚定地说
“真的!”眉敛有些疑惑
“真的!”纫兰肯定“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
眉敛低眉思索,慢吞吞的说“你说的对!”
“就是!”纫兰笑了笑“所以你之后要做什么?”
“生个后代!”眉敛看着纫兰说
“呸!登徒子!”纫兰一皱眉头啐了他一口。
眉敛呆呆的抹了一把脸“你说万一他没后代就被杀了怎么办?”
“这···怎么会,人都会有后代的啊!”纫兰看他认真了便开始胡诌糊弄起他来了。
“也是···我还打不过他,等他当爹了,说不定我就能打得过他了!”眉敛自言自语道。
纫兰撇撇嘴,心下暗思量“真是个傻大个!”
这村中的雾气只有在清晨太阳出来时才略略散去,而后浓雾弥漫,说是仙境,但更像阎罗殿。
雾中的荷花,带了层白纱,幸而她是嫩粉配着新绿 ,不然肯定叫着雾气吞没。
荷花池旁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程屿撩起裤腿,光着脚在水池边踩水完。云在从远处走来,披了一身缥缈雾气,还不如水中的荷花显眼。
她本就身形瘦弱,走路过来便娇喘点点,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村中人不会有事吧!”
程屿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怎么,云姑娘不信我!”
“你若是只看出这里人得的是瘟疫,我如何信你!”云在冷声道
“若不是瘟疫,那姑娘说这里是什么?”程屿一挑眼眉缓缓说道
她未答,只是蹲下身子,撩开他袖子,瞧见了手腕上纵横的疤痕,她一瞬间落下泪来“你···你竟与我是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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