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医馆江浸月认出“卓月安”后,苏暮雨的心湖便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波澜难平。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处何地——暗河,这个充满血腥与污秽的泥沼。而他,是暗河的“执伞鬼”,双手早已沾满洗不净的罪孽。
将皎洁的明月拖入这无尽的黑暗?他连想都不敢想。
于是,他选择了最苏暮雨的方式:克制。
他不再主动去寻找江浸月,甚至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他会刻意避开。偶尔因江湖风波不得不交集时,他表现得比陌生人更疏离,眼神不再泄露任何情绪,言语简洁到近乎冷漠。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抑在冰冷的外表之下。
只有在她遇到危险,或是需要某种只有暗河才能提供的、关乎性命的罕见药材或情报时,他才会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然出现,解决麻烦,留下所需,然后不等她道谢,便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他守护着她,却绝不靠近。仿佛只要不沾染他身上的阴影,她就能永远保持那份清冷的皎洁。这份隐忍而深沉的情感,沉重得连一旁的苏昌河都能感受到,却更让他火冒三丈。
苏昌河将苏暮雨的克制解读为“退缩”和“不够主动”!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天赐良机!只要苏暮雨和江浸月不成,他的“小月亮”就还是无主之月!
于是,他撮合苏暮雨和白鹤淮的行动,进入了丧心病狂的阶段。
场景一:任务现场的“神助攻”
一次联合行动,目标藏匿于一处复杂的地下水道。苏暮雨正凝神观察入口,白鹤淮在检查随身药囊。
苏昌河猛地从后面推了苏暮雨一把,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苏暮雨一个趔趄,直接撞到了白鹤淮身上。
“哎呀!”白鹤淮惊呼一声,手里的药囊差点掉落。
苏暮雨迅速稳住身形,与白鹤淮拉开距离,眼神冰冷地看向罪魁祸首。
苏昌河却一脸“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大声道:“暮雨!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还不快扶稳白姑娘!这地下湿滑,白姑娘要是摔着了,我看你心疼不心疼!”
白鹤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着苏暮雨尴尬又无奈的表情,和蘇昌河那挤眉弄眼的樣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竟也配合着演下去,故意揉了揉胳膊:“苏暮雨,你看着清瘦,撞人还挺疼。”
苏暮雨:“……”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场景二:喆叔的咋舌
就连上一任傀,如今在暗河养老、见惯风浪的喆叔,都被苏昌河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他亲眼看着苏昌河强行将一盒据说是“海外胭脂”的东西塞给苏暮雨,催促道:“拿去送给白姑娘!就说你特意给她买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也亲眼看着苏昌河在饭桌上,拼命把好菜往白鹤淮碗里夹,一边夹一边对苏暮雨说:“暮雨,学着点!要知道照顾人!”
更离谱的是,苏昌河甚至开始编排“剧本”。
“喆叔,你看这样行不行?”苏昌河拉着喆叔,唾沫横飞地规划,“下次任务,我故意制造点危险,让暮雨来个英雄救美,替白姑娘挡一刀!受了伤,白姑娘肯定心疼,这一来二去,感情不就升温了?”
喆叔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兄弟(自认为)姻缘操碎了心,甚至不惜让兄弟挨刀的暗河大家长,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昌河啊……你最近,是不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不太清爽?”
苏昌河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喆叔!我这叫深谋远虑!你懂什么!”
喆叔看着他那副“小狗护食”般急切又笨拙的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嘟囔道:“现在的年轻人……谈情说爱的方式,真是让人咋舌哟……”
撮合计划看似轰轰烈烈,但收效甚微。苏暮雨依旧沉默是金,白鹤淮更多是觉得有趣在看戏,而最关键的是——他的“小月亮”江浸月,依旧没有想起他!
巨大的挫败感和焦虑感让苏昌河坐立难安。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让江浸月记起他!记起万花谷的那个夏天,记起那个眼巴巴跟在她身后的小跟屁虫!
可是,该怎么办?威逼利诱?对江浸月,他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动。深情告白?他怕自己一开口,那股压抑多年的偏执会吓跑她。
走投无路之下,苏昌河做出了一个让所有知情人都跌破眼镜的决定——他去找了慕雨墨。
慕家以魅术、情报闻名,慕雨墨更是此中高手。或许……她有办法?
暗河据点,慕雨墨的居所弥漫着淡淡的、惑人的香气。她慵懒地靠在软榻上,看着眼前这个平日玩世不恭、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甚至……羞赧的大家长,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哟,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把我们家大家长吹到我这小地方来了?”慕雨墨声音带着天然的媚意。
苏昌河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大家长的威严,但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那个……雨墨啊,我有个……朋友。他吧,小时候认识一个姑娘,对她……嗯,有点在意。但是后来分开了很多年,现在重逢,那姑娘完全不记得他了。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想起来?”
慕雨墨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无中生友”的把戏。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哦——?一个朋友啊?能让咱们大家长如此费心,这位‘朋友’还真是面子不小呢。”
苏昌河脸上挂不住,有些恼了:“你就说有没有办法!”
慕雨墨慢悠悠地品了口茶,才笑道:“办法嘛,自然是有的。让人记起过去,无非是‘重现场景’、‘触动感官’、‘直击心灵’。”
她伸出纤纤玉指,一一数道:“一,重现你们当年共同经历的、印象深刻的场景。比如,她救你的地方?你们常去的地方?”“二,利用她熟悉的气味、声音、物品。她当年可曾送过你什么?你可还记得她喜欢什么香?”“三,”慕雨墨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昌河,“在最危急、最动情的时刻,叫出她曾经的名字,或者说出只有你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人在情绪剧烈波动时,记忆的闸门最容易打开。”
苏昌河听得眼睛发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重现场景!触动感官!直击心灵!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不过啊,”慕雨墨话锋一转,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昌河,语气带着调侃,“大家长,就您平时这‘暗河疯狗’的做派,突然走起深情回忆路线……啧啧,我怕吓着人家姑娘。”
“你!”苏昌河气得差点跳起来,但为了他的“小月亮”,他忍了!“少废话!我知道了!”
他转身就走,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万花谷是回不去了……那就重现她救他的场景?不对,当时他半死不活……那就……转匕首!她教他转的匕首!还有那把她送他的、旧匕首!
看着苏昌河匆匆离去的背影,慕雨墨摇了摇头,轻笑自语:“看来这暗河,是真的要变天了呢。连最硬的石头,都开始为情所困了……真是,有趣。”
得到了“理论指导”的苏昌河,开始了更加密集且……诡异的“刷存在感”行为。
他不再穿得花枝招展,反而换上了最朴素(在他看来)的深色布衣,试图靠近记忆中的形象。他出现在江浸月面前时,不再油嘴滑舌,而是开始拼命地、非常刻意地、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转匕首。
那套早已融入他骨血、快如闪电的手法,被他故意放慢,拆解成最初她教他时的笨拙模样,眼神还时不时地瞟向她,充满了“快看!快想起来!”的殷切期盼。
江浸月偶尔会被他这反常的、如同手抽筋般的举动吸引目光,但也只是略带疑惑地看一眼,便不再关注。至于那把被他珍藏多年、视若珍宝的旧匕首,他更是没机会,也没勇气在她面前拿出来。
“直击心灵”的机会更是渺茫。他总不能凭空制造一场生死危机,然后冲出去对她喊“小月亮!我是万花谷那个跟屁虫!”吧?他怕心灵没击成,先被闻讯赶来的苏暮雨当成失心疯给捅了。
几次三番下来,苏昌河再次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他像一只围着月亮疯狂打转,却始终无法让其光芒为自己停留片刻的、焦躁的犬类。
而另一边,苏暮雨依旧在沉默中守护,将所有的情感冰封。白鹤淮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喆叔继续咋舌。暗河的一切,似乎都因那轮清冷的月光,而变得微妙、躁动,且充满了某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戏剧性。
苏昌河的追月之路,道阻且长。他的无能狂怒,他的小狗生气,他的孔雀开屏与笨拙模仿,都成了这条黑暗河流中,最鲜活也最令人心酸的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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