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束。

严阿姨期盼地看着他们。

沈子衿和牡童各自收拾药剂和病历。

一片缄默中，田葵开了口：“严阿姨，希希的情况有些复杂，我建议是将它带回诊所进一步治疗。”

严女士纠结说：“一定要带走？希希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您可以放心，针对动物方面的治疗，诊所有专门的宠物护理师，它会过得很好。”

田葵讲了一堆术语，严女士听不懂，斟酌问：“那具体是怎么收费的？”

“全套检查项目费用是5000元，住院费按照市场普遍寄养服务的标准40元/天，包含镇定汤剂等基本治疗服务……”

严女士一愣，恹恹的打断了田葵的话：“医生，您能告诉我，希希能治好吗？”

田葵的目光顿了顿。

这次的猫十之**是被鬼波化了。这种情况下，能否治愈，取决于鬼本身的特性。

她纠结，只得说：“这需要看病情。这个过程存在一定风险，但我们一定会尽力救好希希。”

严女士有点头晕，她想阻止田葵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床上的希希：“我能想一想吗？”

“好”

猫卧在严阿姨的膝盖上，轻轻地“喵”了一声，似是安抚。

严阿姨摸了摸它的脸。

“麻烦你们先带走希希，一定要治好它。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我会慢慢筹的。”

沈子衿拿来一张同意书和一支笔，严阿姨签下了。

窗外，树影晃动。

雨渗进台檐，橘猫跳来跳去，见沈子衿和牡童来抓它，从卧室跑到客厅，从客厅跑回卧室，似是戏弄一般。

两人也不生气，不紧不慢，跟着猫儿来来去去。

田葵看不下去，上前盯住猫，它蹲坐在地板上安静下来。等田葵拿着笼子放它进去，又像是报复一般地咬住她的手指。

田葵气得脸色扭曲地离开101室。

大雨滂沱，北门外，木桥架过城河，正对一栋大悦商场。

“诶！我们去逛大悦吧。”

田葵兴冲冲奔到商场，三人点一个鸳鸯火锅。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们两个真是无趣。”

田葵大口吃下食物，瞠目结舌的看着沈子衿。

她吃的极讲究。问来一副蟹四件，锤子、镊子、剪刀和小锥子，一点点的把煮熟的、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母螃蟹剔成螃蟹肉、螃蟹腿肉、螃蟹钳子肉、螃蟹黄，倒进斗碗里，拌上醋和切成丁的生姜。

之后，人慢条斯理，喝着用水壶温热好的酒，勺一块蟹黄，含在口里细细咀嚼。

一举一动，优雅至极。

这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啊！田葵两手一掰，嘬完蟹膏，自己简直是狗啃。

还好，还有牡童垫底。

牡童木着一双眼，满桌的食物，丝毫不能令他动容。

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

她颇有兴致说：

“对啦，我刚刚看到一个游戏厅，等会我们去玩呗。”

沈子衿递上自己的腕表，按照校规，他们需要下午一点前归校。

“才十一点，来得及。”

同观大学实行全封闭式管理，田葵被关一个月，人快疯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定得玩个尽兴。

11点16分，游戏厅，田葵把猫笼寄放到前台。

四周人来人往，尖锐嘈杂，沈子衿陷入这一片混乱之中，还没反应过来，被田葵拉着到一排蓝色的玻璃柜前。

玻璃柜里摆放各色的玩偶，最上面的铁轨倒吊着一个银色的铁爪。

沈子衿蹲着身，眼里映着绚烂的彩灯，她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吊着的雪绒兔。

铁爪松开，啪唧，雪绒兔躺在娃娃堆里，笑着朝向他们。

“啊！掉了！”

“啊哦～祝你好运～”

机器发出一声嘲讽。

“没事，我可是夹娃娃黑洞！”

田葵塞了一堆游戏币到黑白二人手里，得意道：“看姐姐给你们再示范一下。”

11点40分，沈子衿望着再次掉落的雪绒兔，丧丧的田葵。

她注意到左边空闲的娃娃机，端详着别人的动作，找准位置，投下一个硬币。

“叮咚”

“太棒了～”

“太棒了～”

“……”

12点，田葵看着黑白二人手里捧满的娃娃，嘤咛一声：“天赋怪什么的最讨厌了。”

不过，他们应该不懂喜欢娃娃吧。

最后分几个给这两货就好。

田葵贴着沈子衿的手臂：“子衿，这些都太小了，那几个最好。”

她指着兑换台处的娃娃：“我们换它们吧。”

沈子衿点点头。

上午12点20分，沈子衿和牡童提着几袋小娃娃和零食，等着兑换台的员工将人形大娃娃一一包装好。

……呼……呼……呼……

似有一阵冷风掠过，她朝远处的玻璃门一瞥。

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推开旋转门，互相笑闹着。商场走道上，四五个孩子坐着滑板，如鱼儿般你追我赶，游来游去。

“小姐，还想要哪一款呢？”

员工叫醒她。

沈子衿的目光扫过礼品架上各色的玩偶。

另一头，田葵玩得尽兴，去前台拿猫笼，笼子极轻，她往里一看，漆黑的笼里空空荡荡。

前台哭丧着脸不断道歉：

“亲亲，对不起，我们会尽量赔偿您的。”

“我不需要你的赔偿，我只要找回猫。”

“亲亲，实在不好意思，经理刚刚查过监控，猫是被四个孩子抱走的，现在已经通知商场广播找人了。”

变幻的彩光淹没田葵的眼。她慌了神，在诊所实习一年，这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12点40分，只剩下20分钟。

按照学校规定，外出进行志愿服务的学生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归校。违例第一次关禁闭，扣除10点学分，第二次体罚，扣除半数学分，第三次则会被开除。

一旦开除，会被送去通灵所，进行教改。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如果我们违反校规，一定会被处罚的。所以我就给诊所发消息，说自己把猫先带回校了。”

询问室的灯光下，田葵烦躁地揉着头发：“想下次申请外出的时候，把猫找回来。”

女警拂过落下的短发，微微抬头，她的侧脸有一点小痣，耳朵塞着一枚无线耳机，抬眼问：

“你的另两位同学，他们什么反应？”

田葵说：“这不关他们的事，牡童和子衿入学才一个月，对人类社会完全没有认知。”

“那关于沈子衿，你了解她的情况吗？”

田葵一愣，反问：

“子衿有什么情况吗？”

戴麦麦点开电脑，抽出一张高清的图像，手臂大小的雪狨兔染着点点红痕，浑身破烂，腹部的白絮被扯露出来。

“痕检员在现场发现的，对比过上面的指纹，确证是你们留下的。”

戴麦麦倾身向前，严肃道：“田同学，你是个大一学生，还有很长的未来，请你如实回答，当天你们三个人中是谁最后拿走的它？”

田葵脸色苍白：“是子衿。”

——

单向玻璃外，黑衣女警监控审讯室内的一举一动。

随着网络的传播，大多数的人都逐渐知道，警局中询问涉案嫌疑人的房间叫做审讯室。

但更多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了解到有一种更特殊的审讯室，专门针对非人类的群体。

这里分为三个区域，诡异而压抑。

此时，其中一间的玻璃窗栏着四四方方的黑铁条。

四面玫紫的墙面刻满嫣红的符文。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老中式的红凳和书桌。

沈子衿坐在凳上，灵光射落下来，她抬头去看，仰面正对的天窗是一轮阴阳阵法，四周形成一道幽绿的光柱，完全笼罩住自己。脚下的石板则倒映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这是一面巨大的八卦凸透镜，能刻下魂魄的轮廓。

——

透过玻璃。

白衣女孩不住搓着自己的手臂，她的嘴唇冻得发紫，脸颊微红。

在她的侧上方，空调的风叶扇动，黑白的荧屏字幕显示：10°

审讯室的电视里播放着一段油画视频，伴随着一曲古怪的交响，不时回荡在房间里。

女孩颤着笔将视频的内容画下来。许久之后，她的四肢再不受控制，画笔从掌心滑落，

只得蹲下身去捡。

廉婷抱着手臂，墨色的瞳仁里透着灰蓝的火焰，戴麦麦和一位刑警在本子上认真记录着什么，或许是因为太认真，直到清脆慵懒的笑语传来，才意识身边进来一个人。

“怎么样？”

廉婷扭过头，她眼中的鬼火灼灼，世间一切颜色，尽如墨画，此刻却仿佛被夺目的阳光穿透。

男人一派青衣，如竹如兰，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他的眼窝深邃，笑意盈在一水间，藏着难以掩饰的轻狂不驯。

他大约二十出头，叼着一袋粉色的果冻，整个人像朝气蓬勃的少年。

廉婷晃动一下神思，笑问：“沈副，现场勘查有发现吗？”

“101室可以排除，没有发现灵异来源。”

沈端咬着软滑的果冻，无意扫向审讯室的监控窗，笑意一滞，朝记录的刑警问。

“圆圆，多久了？”

禹元汇报道：“老大，已经一个小时二十四分钟，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咱是不是找错对象，这的确是人吧！”

廉婷闻言，开口说：

“她很有问题，一个孤儿，十多年来被滁山山系的妖灵和鬼魈养大，身上竟然没有出现半点波化现象。”

凡人类和异类相处日久，外表和精神会逐步趋向一致，这种现象被晟国内外称为——波化。

根据目前对异类的研究，这是因为妖类和鬼魈周身存在一些特殊的波动，能使人和物体磁场产生同化。

这种波化，已知一般呈现两种规律。

一、高频种族能自发同化低频种族。

二、波频相似的种族具有同属性，会引起聚群现象。

基于波化现象，研究员发现受波化的人类会在特定规律的激化下，呈现一定时间的妖鬼特征。

这些是潜藏的隐患，好在，晟国百姓几千年的历史就是与魑魅魍魉斗争的过程。

进入现代社会，晟国专门设立了处理此类事件的部门——朱明局，在这过程中他们发现妖魈多数无法识别全谱系的色彩，五感的范围和人类有着极大的差别，针对此研发出了多种检测仪器。

廉婷，正是御沧市朱明局特案四组的组长，二级灵警，来此协助公安分局侦查失踪案。

沈端笑了笑，一面将包装袋丢入垃圾桶，一面语气很轻，带着几分不容置喙：“这不是没有先例，目前的检测结果足够证明她的确是人类。”

“现在证据链不完整，在没有足够的证据面前，我们不能这样对待自己国家的公民。”

“开始正常询问吧。”

他顺手按下监控室的控制键。

月光洒到白衣女孩的身上。

沈子衿抬眼，透明的圆形天窗刻着两条鱼儿，它们首尾相连，即将满月之际，泛着银子般的光。

这些光屑，似白雪，飞舞着，环绕落入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