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念睡不着觉。
8号囚室的死寂,反让他脑海的声音震耳欲聋。
包裹着他的不仅是空与黑,还有来自过去的残影。
垃圾星突袭诺瓦N3人住卫星的事,明明才过去一两天,他却觉得过去了几十年。
他完全想不起来开端,仿佛一切发生的太快,太不可思议,他的大脑处于震慑中,来不及存储记忆。
诺瓦帝国一共有两颗人住卫星,诺瓦N3与诺瓦N5。
被垃圾星攻占的诺瓦N3是农业能源星,诺瓦N5才是诺瓦帝国的主星,政台军事班子都在这。
宿念是驻扎在诺瓦N5城外13基地的将领,他前往诺瓦N3,是奉命参加诺瓦N3独立日阅兵大典。
然而,就在大典就位的时候,垃圾星的战舰飞来了,投下来一队见所未见的怪物型机甲。
怪物型——宿念不知道这是什么机甲,便叫它们怪物型。
当时明亮的天空突然黑了,他还以为遇到世界末日了,就像恐龙遇到陨石坠落一样。
他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吓得他没往天上看,而是赶忙低头,多吃了两口小蛋糕。
垃圾星是除了恶人储备,其他军力条件,都远远落后于星河和诺瓦的废弃星。
它对诺瓦N3的进攻,近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更不用说投入远超现役机甲战斗力的怪物型机甲了。
所以突袭发生的时候,没有人能反应过来,通讯、防御、监测等设备也奇怪的乱作一团,没有提前预警。
等到反应过来时,晚了,也没什么用。
诺瓦数一数二的[冲锋]机甲,都不可撼动怪物机甲的一条手臂。
就像是蚂蚁对大象挠痒痒,几乎是眨眼的事,宿念的[冲锋]被打败,诺瓦N5被打败。
被打败的滋味真TM的操蛋,他像是条一文不值的落水狗,狼狈的逃了。宿念回想着,缩抱着双臂,耸了耸鼻子。
但实话来说,不是他菜,都怪敌军装备太超乎想象。
[冲锋]只是个身长五米半的**aby,而怪物型机甲,那可算是能跑会跳,还会恨的魔力转圈圈的超级战舰,得有二十多米高,防御还是一顶一的强。
他用[冲锋]过了十几招,损伤了一架怪物型机甲的手臂,还在围剿中活着逃出来,绝对是他厉害的一批。
然而,宿念没有半点沾沾自喜的心态,他丧气的一批,压抑的想抱着脑袋呻.吟。
一回忆对阵怪物型机甲的吃力,他就觉得完了,即使与星河结盟,也白搭。
……不能,他不能再想了。
越想,他就越泄气,给他块白豆腐,说不定他会一半吃了,另一半用来撞死。
宿念坐了起来,狂躁的揪了揪头发,准备找点消遣的东西。
8号监狱的确有打发时间的,唯一的,景霖特别安排的,那就是观看景霖的《情深深》回放!
天底下就是有如此臭不要脸的人。
宿念之前就知道《情深深》,他在诺瓦时常看,还经常对着景霖的一张帅脸射飞镖。
《情深深》是景霖的不定时直播,煽情的追忆了他与白月光相知、相遇、相牵手、相**、相分手的一出悲剧。
仔细推敲推敲,爱情的时间线可能跨越半个多世纪,而景霖现在也才三十一岁。
在星河,《情深深》也叫《消失的爱人》,因为一些探子,结合景霖的胡咧咧,没有找出来这么一位白月光。
真奇了个怪了!
而唯一沾点边的,只有宿念这位宿敌。
但景霖公开表示过,全世界的O都死光了,他都不会看上宿念。
宿念也公开表示过,全世界的A都死光了,他都不会看上景霖。
两位当事人如此抵触,那这条宿敌红线,不牵也罢。
而在宿念这里,《情深深》则叫:《大型没完没了情感类造谣降智直播》。
景霖绝对是在造他的黄谣,一张小嘴可会编了,叭叭叭的说他和白月光怎么样的情深,还羞涩的把生锈的中指戒指露出来,泪蒙蒙的说戒指是他的白月光亲自给他佩戴的。
宿念第一次看时,都惊呆了;一句WC,完美表现出他的震惊与崩溃。
那枚戒指,生锈的戒指,不是在垃圾星时,他受不了景霖的嗲啦,顶着一张没洗的脸,村口的小卖部五毛钱买的吗?
什么时候成漫天繁星之下,景霖与一袭白衣的白月光,翩翩起舞之时,白月光送他的了?
宿念没想到景霖如此的无耻。
《情深深》最开始,着实把宿念惹恼了,他恨不得从诺瓦冲到星河,把景霖的嘴撕碎,揭穿景霖的不要脸。
但他不能,站出来,就代表着承认。
景霖把真的假的弄一块说,他要是承认,一定是一揽子承认到底,那他就从英气潇洒的O机师,成了爱穿粉红小裙裙的小弱0。
那场面实在是太好看了。
何况,景霖要是不承认他,说一句“你谁啊你,我又没说你,你瞎对什么标,入什么座”,那他就算是上赶着去给景霖当伴侣的贱0,丢脸丢大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景霖。
所以他一直修炼龟派气功——憋;景霖使劲编,他就使劲憋。
忍了那么多年,他再看《情深深》,就当是景霖的耍宝相声,有多大声,笑多大声。
现在,宿念睡不着觉,两腿一翘,一只手团着腹部叠层的长袍,打开智能播放器,抱着把自己毒晕的想法,看起了《情深深》第一场。
满屏的粉红泡泡中,景霖高调出场了,他穿着骚里骚气的白西装,踩着尖头皮鞋,手捧一支红玫瑰,桃花眼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端正的鼻梁挂着夹鼻眼镜,像是准备求婚。
虽然距今四五年了,但景霖一直以来都是“老样子”,跟看此时的景霖没啥两样,
宿念只想打人,没有丝毫怀念。
热场完,景霖这逼开始了他的表演,含着追忆的愁绪,声音沙沙哑哑道:“我与他相遇在漫天的流星幕下,浪漫的不可思议。”
‘胡说,’宿念打了个长长懒懒的哈欠,心内想着。
景霖是顶级恋爱脑,超级会美化恋爱情节,他与宿念的相遇,要么是星辰,要么是大海,怎么唯美怎么来。
宿念记得,他和景霖初见,分明是在热烘烘的蚊子堆。
那个时候,宿念才十几岁,还是星河的公民,被养父宿白收养没多久。
宿白带着宿念去景家,拜见他的雇主,同时也是他的好友——景肃,也算是为宿念找主家。
宿念不太爱说话,客气的对和蔼的景肃喊了声景叔叔,就被跟景肃闲聊的宿白赶去一边玩了。
宿念在总管的带领下,来到空旷的后花园,沿着碎石子小路,准备去凉亭吃些茶点,他遇到了趴在机甲上歇汗的景霖。
“嗨。你好,你是迷路了吗?”景霖自在的趴在机甲头上,手肘支颐着下巴,灰眼如一道烟,笔直地顺到宿念身上。
而那么庞大的总管大人,他是愣没有看到一丁点。
景霖的灰发很长,得留到腰际,皮肤晒的有些发棕,桃花眼还没存那么多的浓情蜜意,瞧着格外的清俊和野性。
他浑身都是水,灰发湿漉漉的,黏在了一块,冷肃的下巴在滴水,宽松的黑短袖和黑裤子,也都水淋淋的。
宿念闻声,站停在光亮刺眼的日光下。
他穿着白衬衣,黑发被照得发褐色,脸蛋白的像是月亮生下的宝贝蛋子。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几件白衬衣,而景霖唯一的白衬衣,就是宿念身上的。
景霖只有这次,想叫宿念小白蛋。
但宿念可比月亮冷多了,也没白蛋圆润,秀白的手遮住双眼,他冷漠地逼问:“你掉河里了?”
“嗯。掉河里了,差点淹死,幸亏没有,要不然见不得你了,也不能跟你搭话了。活着真好,能遇到你。”
景霖清清淡淡地说,分不清是真话还是假话。
一眨眼,景霖灵巧地直起修长的身子,从机甲上跳了下来,身形利索的像是在飞,轻盈的落地。
他举着一个拳头,迫近宿念,问:“猜一猜,我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宿念随口说:“你的命。”
“猜对了一半,我是握着命,但不是我的,而是——蚊子的。”
景霖低下头,灰发发梢甩落几滴水,把拳头伸在两人之间,摊开手心,一只蚊子震颤着翅膀,朝宿念飞去。
啪!
宿念双手一拍,把蚊子拍死了。
蚊子颇肥美,手心沾了一滴恶心的血。
“哈哈哈,动作够快的!”景霖肆意的大笑,玉米粒般的白牙,耀动着金色的光辉。
宿念擦着手,烦烦的翻了个白眼。
他真永生难忘,更难忘的是景霖接下来的话。
景霖停了笑,装模作样,神神秘秘的说:“问你,你了解蚊子吗?你不了解吧?你只知道它是蚊子,但你根本不了解它。不了解也没关系,你只用了解如何打死它。它是个长条形的,像蜻蜓一样,所以拍死它时,横着拍它,比竖着拍它要省力。就像拍人一样,横着拍扁,比从头到脚压成一团容易。”
宿念还是个单纯无知的少年,他常板着一张小脸,根本没听过人的胡扯。
景霖把一通神经的言论,说得头头是道,宿念起初认认真真的听着,但越听,他脸上的表情也越怪异。
这人……是个神经病吧?
宿念现今想起来,恨自己为什么要疑问,为什么不百分之百的肯定!
——百分之百的肯定,他说不定就离这神经病远一点了。
景·抽象人·霖,不止是说说而已,他颇为自来熟的拉住宿念的手,领到一架老式机甲前,说:“给你用,陪我一起抓蚊子。”
抓什么?
抓蚊子?
才刚见面,就抓一块抓蚊子?
宿念扭扭身子,看向总管,精致的五官,快要挤出来一个巨大的问号:“?”
总管心慌慌的,背着的两只手搅在一起,但他已是熟悉景霖的行为,表情没有崩。
他接触到景霖给他的警告眼神,顺从道:“您是客人,要是不着急,建议您玩一玩。”
“挺好玩的,来吧!”景霖劲劲儿的蹬着两条长腿,招呼着宿念。
宿念“盛情难却”,登上了一台老式机甲。
他还记得进去驾驶舱的味——干燥,清爽,皮革味,汽油味,还微微带点冷杉气。
很好闻,很独特,像是从他骨髓里抽出来的气味,令他印象深刻。
他悸动了一瞬。
宿念还不太懂,诧异的问:“你喷香水了?什么香水?”
景霖吐了吐舌头,自然的说:“我是A,那是我的信息素的味。”
宿念眯着眼,用想跟他打一架的倔表情说:“我还没分化,闻不到的。”
景霖拧了拧短袖下摆的水,耷拉着眼皮说:“凡是总有例外,我是你的例外,小O。”
景霖看出来了,宿念迟早会分化成O。
宿念抛出自个儿的大名:“宿念。”
景霖笑得像只醉醺醺的蝴蝶,追着光说:“宿念你好,景霖很高兴遇到你呀。”
今日荣幸,日日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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