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鱼退亲

钦天监有载:开元二十三年,正值年关,边疆冰雪消融,洪涝成灾,邻国趁乱来犯。帝愁眉数日,一夜忽仰见西南有一耀星,似是扶龙之珠,实乃福星降世之兆。

翌日,帝派人往西南方向去寻,终得荣国公府喜得贵女喜讯,同时灾祸平息、邻国求和。帝闻讯如有神助,心中大喜,遂赐福女一名——‘林欢喜’。

众人皆说此女日后必将非同凡响,却不知福祸相依,四年后的花灯节,不知哪处贼人起乱,福女无故失踪。

直至十年后,荣国公府少将军驻守边疆时,发现一渔女,察觉二人长相相似,一番起疑追问下才知人是失散多年的妹妹。

现如今,福女回京将近一年,本是说亲谈嫁的好年纪,偏偏朝堂立太子一事迟迟未决,多少方势力蠢蠢欲动,其中有不少人惦记起这位‘扶龙之珠’。

以至于荣国公府夫人相看多少人家,都被避而不谈,就连当今陛下也跟着犯起了愁!

好在那曹王世子曹彰有心迎娶佳人,门当户对的两家定下秦晋之好,林家三姑娘在家中待嫁,而曹家的却暗自风流,眼瞅着今日就要惹下事端——

***

又是一年年关,雪簌簌地下着,眼瞅着比前几日下得小了点,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就连云鹤楼的迎客铃也是一响一响的。

唯独那倒茶小厮开始犯了难,这端茶送水间时不时地看着三楼处的中间厢房,眉头皱得能夹死十几只苍蝇。

见人不去迎客,掌柜招呼道,“你小子在想着什么呢?”

无奈小厮只得将自己愁心之事说了出去。

掌柜一听也跟着犯了难,小声呵斥着,“你小子,怎么应下这事来!那曹王世子在这私会美人本就是秘事,你还招来荣国公府的那位,你不要命了!”

说起两人的事来,在整个京城也算不上什么秘事。就在半月前那曹王世子曹彰求娶荣国公府三小姐林欢喜,却被百般刁难应下了数条规矩,其中第一条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怪规矩放在其他人家上显得矫情,但放在荣国公府却是通情达理。

别看荣国公府门庭华贵,连府上马夫的钱袋都是鼓鼓囊囊的,但其家风却是十分严谨,其荣国公四十五岁身边只有国公夫人一人,二人日常情比金坚,其下子女耳濡目染,这规矩也是说得过去。

不过那好色的曹彰忒不是人了,当初为能求娶成功一一应下,却没想转头不过三日就在这云鹤楼里私会美人,还一天不带重样的,看得人只叹其艳福不浅。

然而纸包不住火,风声还是传到了荣国公府三小姐耳朵里去。

人这都风风火火找上门来了,眼看一场浩劫在所难免。掌柜在内心中祈祷,但愿今日这位三小姐能息事宁人,多吃点亏,别闹出事来。

“你可记得那三小姐拿了什么东西?”掌柜的问道。

“刀……”小厮回忆了一下,只记得人冲进厨房拔了菜刀,“还有……”

“还有什么……”旁听着的掌柜的,一听有刀这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再听还有其他的,就恨不得自个儿钻进那厢房看看了。

“还有活鱼?”小厮回道。

“活鱼?”掌柜的听到这词不禁纳闷,这寻常女子来捉奸拿把厨刀他理解,这三姑娘还带着活鱼是为了什么,哪不成是给那好色的曹世子做菜来的?

厢房内——

曹世子曹彰正衣衫不整地躲在床上一角,身旁的一美人哭得正梨花带雨,扯着被子拉着曹彰哭诉着,“世子,那你说句话啊~”

曹彰生得清俊,身姿平平,放在人堆里是不起眼的存在。偏偏人身份贵重,外加样子也不算太差,自然有女子送上门来。

“你闭嘴!”贪生怕死的曹彰哪里能顾得上她,原以为荣国公府那些个管人的规矩都是台面上的话,一朝风流也碍不上什么事,怎知道对方是来真的!

只看眼前女子来势汹汹,身穿泥金瓜鼠纹皮披袄,腰别一把刀,脚踩红泥花边的织锦鞋,看着便是官宦之女,若人手上没比划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的话。

见人没动手,疑是对他的身份有所顾虑,曹彰便装腔作势道,“林欢喜你想干什么,我是天家人,你若是敢动我,你们荣国公府吃不了兜着走!”

人话刚说完便听到女子的一声嘲笑,“世子说笑,小女不过是想请世子吃道菜而已。”

“吃、吃菜?什么菜?”曹彰愣了一会神,却见女子将八仙桌当成案板,将鱼和刀一并放了上去。

人慢悠悠地除去帷帽和脖子上的围脖儿交由身后的丫鬟,露出一张美艳动人的脸。

屋外雪光耀耀自上而下地投射进来,经窗纸一笼成了朦胧的光,恰好落在人白皙胜雪的脸庞,其眉若新月,樱唇小口,衬得人宛若雾中牡丹,映得满堂光华,美得太不真实。

一时间,看得曹彰晃了神,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这门婚事。

不光是为了人‘扶龙之珠’的圣誉,更是相中了人这番仙气四溢的样貌,光是一眼就让人迷糊了,这要娶回家何尝不是另一种福气。

可这福气是他消受不起的。

“自然是鱼脍!”林欢喜对人莞尔一笑。

忽然间那美若不可方物的小美人,竟拿起厨刀猛地将桌上那活蹦乱跳的鱼儿给砸了头,人明眸亮眼间透着一股狠劲,看得曹彰腹下一紧,一下清醒过来。

人想起来眼前这家伙可不是普通的官宦之女,相传人被找回来之前曾在荀州那个边疆之地做了好几年的渔女,也杀过几年鱼。

照现在看来,人的传闻是真的,而且刀工熟练地让曹彰不敢吭声。

“世子,小女犹然记得您当初求亲时,曾应下来的几个条件……”林欢喜说得轻柔,似是清泉流淌,正在说一件对她而言无关紧要的事。

可人手上的刀却绝不是如此说法,一手稳准狠扣着鱼头,一手拿刀刮着鱼鳞——

一刀。

两刀。

三刀。

……

‘索索’地声响徘徊在整个厢房内,那血鱼鳞很快沾染上了那双细弱无骨的手,再看看人还在旁若无人地刮着。

血腥和鱼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一时间曹彰已然分不清,只看得心惊肉跳的。

“记、记得,但身为男子三妻四妾的……”曹彰还想为自己违约在先做出解释,却没想一个鱼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扔了过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人的床上。

床上美人望着那的死鱼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尖叫着裹着被子推门逃离。

见状,曹彰也想跟着离开——

可林欢喜身边的丫鬟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将门堵住。接着一把短刀擦着曹彰的耳边稳稳扎进门里,顿觉身后有阎王追命的曹彰,霎那间腿软跪瘫在地上。

“世子……”

身后再次响起那轻柔的声音,吓得曹彰一惊,慢慢转过身来,却看到人正剖开鱼肚,黑红的血从中渗出。

一股热气从鱼肚冒出来,白嫩的手从中掏出各种内脏来,肉扯着筋,筋扯着皮,看得曹彰胃中是翻江倒海。

一抬头,正对上林欢喜笑脸,“世子怎么如此着急啊,小女鱼脍还没出来呢,您别看着鱼啊滑不溜秋的,实际上将它开膛破了肚,也不过是个死鱼罢了?”

这场面,简直比白日见鬼还惊悚!

紧跟着又是一刀,曹彰吓得脸色发白已然跪下,“三姑娘,此事是本世子的错!本世子再也不……”

话还没说完,一块鱼肉到了他的跟前。

曹彰看着刀上的鱼肉,眼睛眨巴眨巴,“三姑娘,你这是……”

“我来得匆忙,没能及时摆盘蘸料,还请曹世子凑合凑合?”林欢喜说得客气,还将刀往人前凑了凑。

曹彰闻着刀上传来的鱼腥味,眼瞅着鱼血从鱼肉上滴落,心中止不住的打怵,“三姑娘的鱼脍自然是人间美味,不如我打包打走,好回府慢慢品尝……”

“诶,曹世子这话可就说错了。”林欢喜纠正道,“这鱼肉当然是新鲜的才好吃,不然这时间一长啊,就会发烂发臭,咱们还得是当断则断的好!”

“你说是与不是啊,曹世子?”

“好……好!”曹彰看着那带血的刀,明白这肉是推辞不了的,只得认命吃了去,一入口那腥味瞬间膨胀开来,吃得人想吐。

但林欢喜哪能随了他的意,拿刀架在曹彰的脖子上厉声命令道,“咽下去!”

见此,曹彰只能忍气吞声地咽了下去,心里却在记恨着人,还好二人婚约还在。等着这该死的林欢喜到了自己的地盘,看自己还不让她生吞了一整条活鱼!

然而还没等曹彰打多少如意算盘,一张文书展现在自己跟前,他还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时,人已经划破了他的手指,朝着那上面盖了指印。

林欢喜得了盖了印的文书,故作惋惜抹泪道,“小女接受曹世子的悔婚书,等会便传到曹王府上,当然还有聘礼返还,还望我们二人好聚好散。”

“什么悔婚书?”曹彰不明白人说的话,难道说刚刚自己按下手印的是悔婚书!

“自然是您失约在前,自愧难耐写下的悔婚书啊!”林欢喜扬了扬手中的文书,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就眼前的货色,不悔婚难道要留着过年不成!

“我不同意!”曹彰极力想要拿回文书,要知道为了这门亲事,他废了多大的力气,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没了。

林欢喜哪里能让他得逞了去,拔下门上的那把短鱼刀,横在人面前,吓退了往她身上扑的曹彰。

“若曹世子想毁了文书,不妨问问我手上的这把刀答不答应!”

一见是鱼刀,曹彰又想起人杀鱼时的修罗模样,不禁后怕退了好几步。

可就他退了几步之间,只听见肚子一阵咕噜,屁股隐约有下坠征兆,一阵臭屁中慌不择路地寻找恭桶。

林欢喜笑着净了手,在身边丫鬟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拿着文书捂鼻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嘲讽一句,“曹世子,这鱼脍还有剩的还请您慢、慢、享用!”

“林欢喜!”厢房内传来一阵无力的呐喊。

陪着人胡作非为的丫鬟宝珠闻声,难免后怕,“您这般回去,只怕国公爷生气……”

“宝珠,可别使你那杞人忧天的劲,你姑娘我可是脱离苦海了!”林欢喜正得意地往门口走,忽的一阵风来,吹得门口迎客铃响起——

冷风扬起如雾如烟的轻纱,一阵白光耀眼,林欢喜似是听到一声惊雷。可她抬眸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见雪光映衬出一抹身影,冷冽的风雪夹杂着淡淡的墨香,一道青白葛纱袍映入眼帘。

人清清冽冽,长身玉立,笑声盈盈,好似破冬的第一株桃。

他是谁?

巧的是人真就如话本中那般走停在她身旁轻嗅,后似是察觉唐突一般拱手行礼,问的却不是‘姑娘,敢问芳名?’

而是……

“姑娘,你……刚从鱼塘里爬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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