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说出来好受点了。”付一安黑眸平静,凝着低落的少年缓缓开口,“你呢?我知道你这阵子不开心,遇上事了,能说就说,不要憋着了,我现在就在你面前。”
陈鸣掀起眼皮抬眸盯着成熟的少年,在心底叹息,“你还真是能藏,我看不出来你心情不好,你看得出来我。”
少年揭开打包好的饭菜,把筷子递给付一安,“掰开,歇会,吃了饭再聊。”
付一安把筷头抵在小圆桌上一搓,微微用力把筷子掰开递给陈鸣,陈鸣左手接过,嘴角一勾打趣道,“为了牵你练的左手吃饭,这阵子用左手快比右手熟练了。”
“笨蛋,不要受伤。”
陈鸣夹着饭往嘴里塞,闲聊道:“苏城没临川热吧?待那是不是舒服点?”
“稍微低一点,也热,不过没这么闷,临川蒸包子似的。”
陈鸣漫不经心地问:“那这么算,你在那可能要待到11月份,你不会不想回来了吧?”
付一安手一滞,僵在空中,陈鸣盯着付一安看,心中升起忐忑,说中了?
少年抿唇,疑惑地看着陈鸣,“你怕我待那?”
陈鸣微微颔首,闷闷应声。
付一安夹着菜往陈鸣饭上盖,漆黑的眼眸深邃神秘,捉摸不透。
“我以前就说过,我不想家了。苏城那不会长待的,已经没有归属感了。临川这座城市的大大小小角落都有我们俩的印记,让我觉得很幸福很熟悉很有安全感,待在这也挺好的。”
陈鸣眼底浮上笑意,直接道:“你把这当家了?”
付一安摇摇头,陈鸣眼神费解。
少年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追根究底,不是这座城市让我有归属感,让我有归属感的是你。我现在最想待的地方也只有你的身边。”
“你不用担心我不回来,也不用担心我在那边有新生活会忘记你,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你,我无论在哪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陈鸣褐色瞳孔震颤,心跳砰砰作响,爱意如热流席卷全身,眼眶不自觉地发红,嘴角轻轻撅起,泪水又在眼里打转。
“黄花小区的房子,我跟我妈住了也五年了,大多数都是我一个人。最温暖的时候是你在的时候,小房子里欢声笑语。你热烈阳光,不含蓄很敞亮。其实我最缺的就是这种爱,简单直接,没有弯弯绕绕,没有说不出口。跟你在一起我才能畅所欲言地表达,跟你也好,跟我妈聊天也好,跟别人也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像以前那么别扭了。”
少年眼神变得温柔,五官柔和,回忆起那温暖的画面,“那间房子最有归属感的时候,是我寒假回来那两天。我走进客厅打开灯的那一刻,我知道你来过了。我和我妈过年很简单,门口贴副对联的事,不会特意布置房子。回家有惊喜,有热面,推开房门你窝在过道里睡觉等我,房间很温馨,从前我也只把那当一个住的地方,我连个书架都不想买,更别说装饰装饰了,我都觉得麻烦。”
“阿鸣,你把我渴望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描实了,幸福真的变成日常,我也不再怀疑真实。能和你在一起我太幸运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下淌,付一安起身抹去那泪花,温柔地在少年额头落下一吻,手掌贴在少年脸颊轻搓,轻轻道:“又哭了哦,跟我在一起这么爱哭?感动的多还是伤心的流的多?”
“都多。”陈鸣哽咽道。
爱你很幸福,也很痛苦。
幸福在彼此热烈的相爱,毫无保留,坦诚炽热。
痛苦在他飞不出名为“家”的港湾,偏执极端的溺爱也成了禁锢他的牢笼。
痛苦在不想失去你,痛苦在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浪费你的青春,大梦一场空。
付一安刚张开嘴哄人就被陈鸣大力推开。
陈鸣心脏抽痛,感动被痛苦接替,五官紧皱,抽泣不满:“我要饿…饿死了…早饭都没吃……让我吃完饭…行…行不行?不要再说话了!”
付一安老老实实把嘴闭上,走到少年身边轻轻顺着背,陈鸣抽抽噎噎地说:“你不要…不要在这,吃…吃你饭去好不好!”
付一安无奈地收回手,回到对面坐下,陈鸣止住的眼泪,一对上他就直掉,抽泣地饭都咽不下去。
“你出…出去吃…不要影响我…”
“好,我出去吃去。”付一安轻轻叹息,起身端起饭,夹好菜拧开门站到门外吃。
门一关上,陈鸣情绪奔溃,嘴里含着饭都苦涩地嚼不动,发酸发苦。他起身走进洗手间里,靠着墙泣不成声。
忍一忍。
陈鸣!你给我忍一忍!
不许哭!不许哭!不许哭!
陈鸣转身对着镜子不断地往外均匀吐气,强硬地平复下心情后,左手打开龙头,放满水池,左手撩起前额的头发直往水里沉。
冰冷的水降下红热的面颊,少年平静不少。
少年扯两张纸擦干净脸才又回到桌前坐下,心不在焉地大口吃饭。
十分钟,付一安端着空盒刷卡进门,陈鸣又坐沙发上抽烟,表情出神。
付一安走近,垂眸看着那吃了三分之二的饭,调侃道:“不是饿么?饭吃不完?抽烟能抽饱?”
“抽完这根不抽了。”
“有点闷,开窗通下风。”
“嗯。”
付一安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立马吹进热风,热意侵袭,空调房里冰凉的湿意被逐渐清扫。
陈鸣坐在沙发上发呆,空气清新点后,付一安把窗户关上,直接在肉垫坐下。
陈鸣浑身穿过电流,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帅脸,嘴角勾起笑来,“你干什么?学我?”
“学你怎么了?你能坐,我不能坐了?”付一安双手勾着少年脖子,一只手在后脑勺轻抚,他侧着脸直勾勾盯着陈鸣打量,轻声细语地问:“阿鸣,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他要去外地,全封闭式管理,他就是摸个手机都难了,更别说在宿舍里给付一安打电话打视频了。
陈鸣叹息道:“付一安,异地好难啊,我们就一个月没见,手机还天天联系着,见不到都很抓狂。”
付一安轻轻揉着少年的头,轻声道:“确实,我们对彼此的感情需求很高,我有机会就回来见你好不好?回来一起过冬。”
两年,离他毕业还有两年。
这两年,只有寒暑假了。
真的挺的过吗?
不会因为异地的压力把付一安逼疯吗?付一安要高考了,会不会影响学习,会不会影响他成绩……
况且平日只有付一安来找他,让付一安奔波两年只为见那么几面,平日里又没什么联系,难道不累吗?
陈鸣有些惆怅,“付一安,你说,人会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吗?认真回答,我不要你说哄我的话。”
“嗯……”付一安思索片刻才回,“爱太复杂了,很难给它下定义,我也很难回答。有吧,但是不多。”
“付一安,你要是失恋了,会在我身上耗死吗?不往前走吗?”陈鸣看着付一安疑惑的神色,立马找补道,“我朋友,他最近要失恋了,你俩性格还挺像,我问问你。”
“他又不是我,再像也不是。”少年抿唇,深思熟虑后回道,“我的话,不会耗死,往前走。”
陈鸣眼神闪过一丝微弱的苦涩,干涩地问:“为什么?”
“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我希望你也往前走,我们曾经很相爱,因为遗憾和没结果要把自己耗死,走不出去,那我们相爱的意义就不在了,我们在一起都变得更好更自信更成熟了。”
付一安摩挲着陈鸣的脸颊,眼眶微红,“我希望你还能阳光自信,勇敢坦率,豪爽直接,当一个快乐的小太阳,而不是一蹶不振,精神萎靡,怀疑自己。我希望你能找到喜欢的事情,有自己的目标,继续发光发亮。”
陈鸣嘴角下撇,鼻尖眼眶霎时通红,泪花又在眼眶打转快要溢出。
少年伸手拂过滚烫的眼皮,拭去热泪,强装轻松道:“嗯…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如果分手了,你希望我好好吃饭,平安健康,天天开心是不是?”
陈鸣喉咙像被卡住般发紧,声音低沉而沙哑:“付一安,你太懂我这事对我很不友好。”
是,太懂你。
不友好的不止是你,对我也不友好。
付一安黑眸蒙上水雾,直勾勾看着眼前泪汪汪的纠结少年,他嘴唇微微颤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细微的破裂声:“所以…你要跟我分手吗?”
陈鸣浑身僵硬,眸光一滞,恍惚地偏头盯着那双细腻的黑眸。
少年下意识地摇头,他还在纠结。
付一安爱他就是一颗定心丸,只是这颗定心丸要委屈付一安。
付一安看着眼前人摇头,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神经没有那么紧绷了。
陈鸣眼神逐渐黯淡,无尽忧愁,“付一安,你知道吗,这些天我老做噩梦。”
因为做噩梦心情才不好的?
又梦见我不要他,交新男友,把他忘记了?
付一安在心底暗暗想着,轻声问道:“什么噩梦?梦是相反的。”
“等一下,腿麻了。”
付一安站起身坐到对面去,陈鸣起身机械人般僵硬地迈开步子,伸伸腿抖擞两下。
酥麻的电流感褪去后,他才坐回沙发上,又点了根烟。
陈鸣抽完一整支烟,才失神地开口:“我梦见,咱俩的事被你妈发现了,被全校都知道了。你妈她受不了很生气很崩溃,她骂你打你对你很失望,你垂着头也不敢说话也不敢还手怕气着她,你们修复的那点关系也支离破碎了。”
“我们三个在学校里走到哪都有人议论都有人看我们,干扰她上课,干扰我们学习。你不肯低头,你很犟,你选我。她不给你交学费,不给你生活费,寒假没什么时间打工,我们摆摊赚了点钱,但我俩身上这些钱加起来都不够一学年的开销,你高考完一边挣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一边给我辅导功课补语数外,每天很累很累很辛苦。”
“你上大学繁忙的学业之外要兼职打工,节假日还要回来看我,来回一张高铁票你要打好久的工,来回火车票你一天时间都在路上,为了省钱,你屁股都坐麻腰都直不起来了。这种高压的生活很苦很累,但你也不说,只会说你在外边用不到什么钱,兼职的钱够用,让我不用担心。你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把自己身体搞垮了。”
陈鸣唇齿干涩,拧开矿泉水,一饮而尽,扫着那深沉的黑眸又继续说。
“你比我早一年工作,你攒的那些经验都留给我了,你会帮我筛工作找适合我的,会教我跟人打交道,我毕业就能住你工作攒钱租的房子,你工资也都花在家里,给我买这买那,然后一起攒一点存款。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你对我付出了所有。你一个人吃了很多苦但把我保护的很好。你跟你妈闹掰了,那个家你回不去。你一直赚钱打工一直上班身边也没有知心朋友,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到头来,我还是自私,我家里给压力,我做不到真的众叛亲离,我没有你坚定,我把你一个人扔下了。”
“付一安,你真的甘心吗?你真的能接受这个结果吗?你真的能平衡吗?你真的能往前走吗?”
陈鸣辛辣的四连问,少年眉头紧蹙,黑眸凝着幽幽暗光,深沉地盯着陈鸣看,欲言又止。
陈鸣自顾自地说:“在梦里,有好几个结果。分手后,你一蹶不振,郁郁寡欢,身体越来越不好,你根本就走不出去。或者我们分手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反目成仇,你恨我恨得不行,因为我自私在骗你,我一开始就知道结果,贪婪地骗你十来年。又或者你真的从低迷中走出去了,但花了很长很长时间,长到你都长白头发了。”
话音落下,房间一片死寂。
付一安伸手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细腻的烟雾,沙哑开口:“不甘心。”
陈鸣点点头,喉咙干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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