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风

自狩猎过去已经大半个月,京城前有七月后有八月相互夹击,热得不像话。

偏沈韵的位置还总是晒到太阳,他觉得自己简直如天地之间的一盘菜,马上就要被烤熟了。望着桌前堆叠完工的公文,他长呼一口气,赶紧站起身往边上挪挪。

“沈主事,这天可真够热的,瞧瞧你脖子都晒红了!”中年员外郎程慕最喜欢闹他,每每戏谑他,就是他花钱的开端。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程慕虽是个从五品,可他见了这家伙还是得弯腰示意。程慕靠着叔叔家的关系顺利进入户部欢乐多年,本该是员外郎的活,他偏偏左漏右漏上漏下漏,几乎都被他漏在了他们三个主事的头上。故而,每当他望着吏礼刑兵工的主事们轻松如云,对程慕的恨意便多了一分。

程慕深知户部里的其他人要么年纪大修身养性,要么年纪小无甚积蓄,所以每次出去花钱,都会撺掇着他这个最佳人选。他是推也不好推,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去。

“是挺热的,所以待会小弟我就回家用毛巾敷敷。”他浑身抗拒。偏程慕是个厚脸皮的,装作听不懂话外之音,凑上来揽住他的肩膀:“小老弟,用毛巾敷多没意思?老哥我知道一处凉爽之地,保证你去了浑身舒爽!”

“那可不,每次跟着你出去,看那钱财如流水‘哗哗’地就没了,身心就已经够冰凉的。”沈韵心中抱怨,奈何程慕这关系户,他又不好得罪。

生不如死中,沈韵已经被程慕拖拉拽扯地带进了他口中的清凉地。一在门口看到那“南梦苑”三个大大的字,沈韵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朝廷近年来严厉打击大臣们去青楼楚馆找舞女歌姬寻欢作乐,故而这些做南风生意的馆子更加日进斗金,财源滚滚。而南梦苑是京城里与醉香楼齐名的销金窟,任谁鼓着钱袋子进去,出来都得被吸干抹尽。

沈韵悲哀无助地望一眼自己的钱袋,心中对程慕的怨恨又多了几分。关系户程慕只在意有无朋友作伴,至于朋友之情绪,他根本懒得搭理。

“南梦苑,小老弟你一定还没来体验过吧?虽然你生在江浙一带,倌馆肯定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南梦苑的小倌们也是一绝!今日老哥便带你见见咱京城的倌馆!”程慕一副惬意之状。

南风馆,虽说在历朝历代都有盛行的现象,但沈韵一想起那些内穿女服、外罩男衣的小倌们,心中莫名就会产生抗拒。这一情绪让他很难跟苏州的那些朋友们相融,故而朋友们平时去倌馆玩,也都会回避他。如今,却是被这程慕强拉到这,沈韵内心不适,甚至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程慕不由分说,伸手便将他拽入其间。置身于南风馆中,相当容易便可见到在脸上涂脂抹粉的小倌们,瞧身板,也不过十来岁。

“小老弟,你不会从来没见过小倌吧?”程慕见沈韵脸上有些不悦之色,只当他是假清高,“呐,小老弟我们找个初蓄发的极品来陪陪?”

沈韵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男妓中,年龄是评判品级最重要的标准。初蓄发就是十四岁上下的男子,年纪小,肤如白脂,滑嫩细腻。往后还有披肩、初掳走这类男子特征逐渐明显的品级。

“初蓄发?”沈韵听着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程老哥啊,小弟实在不习惯......”

“就是要新来的才有意思,你要是都习惯了,老哥带你来的意思也没有了!”说着,程慕便招手叫男老鸨过来,带着沈韵进去一处上等的设冰雅座。

不多时,便来了两个年级轻轻的小倌,他们生得眉清目秀,身上还带着女子的柔美。那二人说话语调轻柔,嗓音细嫩,衣着鲜艳无比。稍后,极快地进来几个年轻的男歌姬,摆上琴,一个信手轻弹,另外几个柔声地唱起来。待程慕一挥手,最漂亮的两个小倌便上前端酒伺候。沈韵在一旁如坐针毡,额头冒汗。

“大人,不如喝一杯招牌的酿酒?”那小倌娇美地端上一杯酒盏。

“多谢多谢。”沈韵刻意挪了身子,讪讪地接过酒杯直灌进肚子,不承想,这里的招牌酒酿竟然这般浓烈,辣得他差点吐出来,瞬间,一股热气便从胃里直直地涌上脑门。他的脸色“噌”地一下涨红了。

“小老弟,你急什么?这里的酒可烈哩!你也不垫垫肚子?”程慕抱着小倌嬉笑亲热,如今瞧见沈韵这副神情,忍不住调侃一番。

仓促饮完酒的沈韵可谓手脚冰凉,脑门却发烫发热。纵是雅座四周放了冰块,屋内的香粉味也无端地裹着一股热气,叫他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呕。

“程老哥,我出去一下。”沈韵起身,几步跨出雅座。

身后的程慕还在嬉嬉闹闹:“我这小弟没经验啦!”

倌馆□□造了一处园林,沈韵扶着石栏,头痛欲裂,正扶额昏沉之时,忽然身旁涌来一阵凉意。他往侧边先走几步,这才扭头看来人。

那人年纪约莫不到弱冠,却不似屋里那群刻意打扮得靠齐女子的年轻小倌。他一身素雅的青衣,眉目清秀,神情淡定,颇有几分文人雅客的味道,要不是他身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浓郁香味,沈韵定将他也当作来寻欢作乐之人。

这人年纪老大不小,却自信地打扮成正经文人的样子,做的恐怕是地地道道彻彻底底的南风生意。

“......我不好这口。”沈韵怕他盯上自己。

不料那男子却是轻轻一笑,言行中果然有几分风骨,尤其是他那一颦一笑,极有可能是模仿士人书生而来。

“玖澈已经听无数男子这般说过了。”见沈韵脸色果然差几分,他恰到好处地笑,“公子不必担心,想来公子是被强拉到这种地方来的。既是回去也难,不如玖澈在这陪公子闲聊解闷也不错,何况见公子脸色这么差,若是倒在这里,没个人照看也不妥。”

沈韵根本懒得搭理他,这些小倌一个个巧舌如簧,要是着了他们的道,岂不是血都要被吸干?

见沈韵仍是一脸防备,玖澈也不慌张,淡定自如地道:“公子何必干站着?不如进屋喝碗醒酒汤?”

“不必了。”沈韵欲拂袖再找一处清净地方,却听玖澈嗤笑一声,挑衅道:“你怕我?”

“有被笑到。”

怒意渐长,沈韵厌烦地望向玖澈,见那人眼里有几分纠缠不休的意味。惹得他心中愈加烦闷,隐隐中有种想把他狠狠踩在脚下的**。沈韵酒意上头,索性由着性子,甩手往屋里进去,倒是看看这位仁兄能耍出什么花招。

玖澈屋里果然不比别处,走的是淡雅清新路线,此刻,他嘴角噙笑将醒酒汤推到沈韵面前。

沈韵眼神冰冷带着些警告的意味,伸手端起碗,仰头便喝了下去。

一碗下去,他的脑袋果然清醒不少,正欲起身离去,坐在对面的玖澈却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公子的脾气不敢恭维,不过,你现在出去,照样还得碰见如我这般低贱的人,倒不如坐着休息休息。”

沈韵努力压着情绪:“光顾你生意的人应当不少吧?”

“是不少,不过,多阁下一位倒也不错。”

“嘴巴放干净点。”

“公子这般脾性,还以为我调戏民女呢。”

沈韵气极反笑,酒意上头,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起身,他双手揪起玖澈的衣领,逼得他站起来。玖澈毫不畏惧,甚至浅笑着往后退去,带着沈韵将他压在沉重的屏风上。他勾唇一笑,眼神带着挑衅之意,修长的双手一点不闲着,顺势搭上沈韵揪住他衣领的手,轻轻摩挲。

“别碰我。”沈韵瞪着他。

“你将我这般压着,实在像是......”玖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屏风上,“跟我......”

话未毕,沈韵如丢烫手山芋一般,将他甩开,玖澈闲适地倒在床上,动作潇洒:“公子,你的反应未免有些夸张,难不成你......”

“住嘴!”沈韵忍无可忍,上前就要捉住他,不想这玖澈居然有些功夫傍身,脚一勾便将沈韵拉倒在床。

玖澈摸着他的衣领,沈韵颈中散发的不同于此地的清香如诱人的玉酿吸引着他。

“是兰花香吗?”

沈韵浑身僵硬:“撒手。”

“公子看来是个读书人,难怪身上有种吸引人的气质,若是得您宠幸,玖澈死而无憾。”玖澈嘴里说着乞求的话,眼神却炯炯地盯着沈韵,目光之辛辣犀利,不禁让沈韵怀疑自己才是那个来伺候人的小倌。

“您一定没经历过这番翻云覆雨,不如让玖澈带您浅尝其中的曼妙滋味?”玖澈目光热烈,似乎极为兴奋。

沈韵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呆住,愣神间,玖澈趁机环住他的脖颈,仰头便吻。他身上那股幽香在玖澈的鼻尖来回荡漾,引得玖澈更是肆无忌惮、如痴如醉。

“滚开!”沈韵猛然将他甩开,往地上狠狠啐几口,伸手便往嘴上用力地擦。

玖澈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眼神中带着惋惜:“可惜我不是女人,不然一定要跟公子你共度良宵,这才不枉来着人世走一遭!”说着说着,他忽然发现了金银珠宝似的,双眼放光:“公子原来是个闷骚,还说没兴趣,瞧瞧......”

“你给我住嘴!”沈韵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异状,心中又惧又惊。他脸色煞白地坐倒在地,低眸喘息。

“喂,公子你不至于吧?就这点小事,你犯得着跟得了绝症似的?”玖澈心里冷笑,这群书生士人将面子看得大过天,这位公子恐怕得痛苦好几天了。虽是嘲讽,但他仍是可惜,如此俊俏耀眼之公子哥难得一遇,那股淡香更是引得他身上起躁火。可这人性情骄傲冷漠,恐怕是不会跟他睡上一觉。

那边坐在薄地毯上的沈韵,恍惚间,只觉得心中一股被封印的感情如洪水猛兽般呼啸而来。心中的异样,让他恐惧,却又叫他想深入探究。隐约地,他似乎发现一些不得了的事。抬眸瞥一眼淡淡浅笑的玖澈,他直观地感受到了**,这种对男人的**,并不与程慕找几个小倌泻火一样。

仿佛有一把烈火在他的脑子中燃烧,将他的理智与思虑烧得干干净净。他起身,在玖澈错愕的目光中,捞住玖澈的腰,主动压着半躺的玖澈亲吻。玖澈显然经验老到,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些痕迹。他正欲被玖澈引导着,进一步行动。

“哐”的一声,门外进来一个人,原来是怕他丢了的程慕。见到面前的情形,程慕一时瞠目结舌,须臾结结巴巴地说:“打扰了打扰了,误了老弟的好事......”说着就要退出去。

不料,沈韵犹如找回失散多时的理智一般,迅速起身,冷硬快速地整理衣裳,居然先他一步夺门而出。

“老弟你......”

床榻上的玖澈仍品鉴着刚才的滋味,心里埋怨老头误事,让他错过了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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