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生辰

谢舒身上那道妖气实际来自迟墨。但那妖气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相反,那妖气凝结成一道结印,可以保护谢舒,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他命根中煞气的影响。

只可惜,这结印并非长久的,等迟墨离开,那结印的作用也会随之衰弱。

不过凡人的命数本就不该过多干涉。程奕峖想,若是执着于改变,反倒有违天道,降下难以预估的惩罚。

翌日,程奕峖在竹屋一道用了膳,屋外风雪已停。

离开前,程奕峖送给了谢舒一些可作防身的符纸。这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虽说他与那蛇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也算知悉其为人,可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今后真的生变怎么办?

以谢家小公子的性子和身体情况,怕是只有被欺负的份。

程奕峖将符纸塞到谢舒手里时,黑蛇正缠在谢舒的手腕上,目睹了这一幕也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随意抬了一下眼,又继续闭眼睡觉。

“……”程奕峖在心底冷呵一声。

-

一旬后,迎来了谢舒的生辰。

这段时间以来,谢舒几乎和黑蛇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当然,这里的“同住”在林琴看来,只是谢舒和小黑小白睡在一个屋里头,并不知晓谢舒夜夜将黑蛇抱到了榻上去。

不过无论是谢舒还是林琴,都已经渐渐习惯了黑蛇的存在。

林琴头几天还提心吊胆,生怕谢舒离那黑蛇过近会被咬上一口。但一番观察下来,却发现这蛇很是乖巧安分,从未表现出过攻击性,便比当初又放心了五六分。

谢舒出生在一月。山中积雪厚重,覆盖了整个山林,所望之处皆是一片银装,宛同仙境。

自从知道母亲是在生他那日离开起,谢舒对生辰的到来并无太多期待,甚至不会刻意去记这一天,大多都忘了,经过林姨提醒也只当作普通日子来过。

林琴却时刻记着,不敢,更不愿忘记。她会精心挑选几本谢舒心仪的书送上,晚上还亲自下厨,准备一碗卧了两个鸡蛋的长寿面,以及许多谢舒爱吃的菜肴。

谢舒平时并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但若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也不难看出他更钟爱吃什么。

林琴留意过,所以今夜拣着那些菜式做。

谢舒自有记忆以来,生辰大都是林姨陪他一起度过的。唯有的一回热闹是六岁那年,父亲开始关注到他,为他在府上操办了一场大型生辰宴。

他还记得,那天府中上下热闹非凡,院子里摆满不少桌椅,宾客络绎不绝,送礼的也不在少数。人人见了他,都会献上祝福,称赞一句“小公子样貌俊俏,今后必成大器”云云。

不过谢舒也知道,那些只是恭维的客套话,做不得真。

但都不重要了,他终于站在父亲身旁,近到一抬手就能握住对方那干燥温暖的大手。

那是他第一次站得离父亲如此近。直至今日,他也忘不掉父亲听着那些夸赞的话语时,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骄傲。

然,好景不长,他还是被送上了百鸣山。

“……”

林琴端上最后一碟鹿血糕,一抬头,就见谢舒垂着眼,眉眼间透着淡淡的忧伤。

“少爷,怎么了?”林琴轻声问,声音中带着几分关切,“是不是做的菜不适口?”

其实,她多少猜到了谢舒此刻在想什么。她还记得谢舒刚被送上竹屋时,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哭得满脸通红,连气都喘不顺,紧紧攥着她的衣角,泣不成声地问她:“父亲为什么将我送来这里?是不是不要我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情?”他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一直哭着说今后都会改正。

林琴看着他红肿的眼睛,温柔地抱住了他,眼中也有泪水在打转。她知道,这一切并不是谢舒的错。

也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听着仅有七岁的谢舒说出那些话来时,心如刀绞。

林琴那时安慰他,说老爷送他来竹屋是为了保护他,只是暂时的,等过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来接他回家,到时他还是谢家的二少爷。

只是这所谓的“一段时间”,一等就是整整九年。

谢舒往后也没再提过要回去。

谢舒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看到林琴,微蹙的眉宇逐渐舒展开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又重新挂上浅淡的笑,说:“不是,林姨今夜做的菜都很好吃,我很喜欢。”

林琴见状也不再多问,怕叫谢舒伤心,同样收拾好心情,给谢舒夹了他喜欢的菜,道:“那少爷可得多吃些,也算是给奴婢一个面子。”

谢舒笑的更深了:“好。”

-

林琴原打算多陪谢舒一会,好歹今日是他的生辰。奈何刚陪谢舒用完晚膳,收拾碗筷的功夫里,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撕扯她那处内脏。

林琴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去帮忙盯着烧水的谢舒也正好回来。为了不叫谢舒察觉异样,她又忙绕到桌子另一边,背对着谢舒,尽量保持镇定。

冬日萧瑟,山中更是寒气重。林琴想许是昨夜受了凉,暗道这腹痛来的真不是时候。

“……”由于腹痛迟迟不见好转,林琴只好忍着疼,赶在露陷之前先叫谢舒去休息。

谢舒以为林姨是今日忙累了,微微点头,叮嘱她也早些歇息。

回屋之前,他扫了一眼还未收拾完全的桌面,仍剩下许多食物,深觉对不起林琴。于是又随手拿走了一碟淡红色、透明膏块状的糕点,打算等晚些再吃。

林琴没注意谢舒拿走的是什么,若是注意到了,定会拦下谢舒,告诉他那是鹿血糕。

这种糕点虽有滋补身体、改善手脚冰凉的效果,但不宜多食。尤其对男子来说,稍有多食便易肝火旺盛,难以入睡。

谢舒沐完身后又翻阅了一会林琴送给他的书。那碟鹿血糕就放在手旁,他边看书边往嘴里捏,不一会就将剩下的半碟都食完。

谢舒的身体情况较同龄人稍逊一些,但到底也是个少年人。刚躺上床不久,便觉一股热流从体内升起,涌向四肢百骸,久久无法入眠。

起初他没在意,只以为是脚下的汤婆子太烫,便将其踢开。入了半夜,这股燥热并未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谢舒前胸后背都沁出一层薄汗,身上的衣物也被他扯得松松垮垮。到最后,干脆将衾被都一块给蹬开,一大片腿肉和小腹暴露在空气中。

谢舒浑身滚烫,空气却是寒冷的,当那些冷气落到身上,才觉着好受一些。可没一会,连周围的空气也被从他身上散出的温度烤热,变得效果甚微。

难耐之际,他的指尖无意间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体。紧接着,那股冰凉就从他的手指传遍全身,化作一股清泉浇灭身上燥热。

谢舒想要睁开眼来,看看自己到底摸着了一个什么,眼皮却意外地沉重,意识也模糊,努力到最后也只睁开一条米粒大小的细缝,还不及看清什么,就又重新阖上。

而他方才触碰到的不是别的,正是每晚和他睡在一块的黑蛇。

在谢舒闭上眼后,那本只有谢舒两个指头大小的黑蛇逐渐变大,蛇身挤满一侧床榻,纵使原来最细的蛇尾,最后也有成年人两条胳膊粗壮。

那双散发着幽光的琥珀色竖瞳正凝视着谢舒。蛇身从最为硕大的蛇头开始,竟然一点点幻化出了人的模样!

男人皮肤白极,上身**,手臂到胸膛的肌肉线条分明,充满力量感。一头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和身后,黑色的眼睛深邃如渊,眼尾狭长,带着某种充满攻击性的妖冶。

迟墨保持着半人半蛇的状态,蛇尾朝谢舒腰腹探去,最后一圈圈缠绕上去,一直向下到小腿。旋即将人侧过身,不至于叫蛇尾上的重量太压着谢舒的肚子。

蛇尾缠上身的那一刻,谢舒不仅不觉半点压迫感和束缚感,反倒有股凉意顺着相贴的地方渗入皮肤中。很快,寻到体内的燥热源,小心翼翼地包裹上去,温柔地进行着舒缓。

如同酷暑里遇上一块提前冰镇好的大型玉石,谢舒舒服得主动搂紧了面前这块“大玉石”,将自己贴得更紧。

迟墨那双含着冷冽风雪的眸子微微顿了一下。一低头,谢舒没有丝毫惧意,甚至连防备之心都没有,只是单纯地搂抱着他,鼻息间缓缓呼出的热气不断拂过他的皮肤。

若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这人可还会如此毫无顾忌地抱着他?

“……”迟墨知道谢舒只是因为体内燥热难耐,才在身体的本能下抱住他,将他当作一个可以驱散热意的物件罢了。

凡人看到异族,不面露惧怕逃走或是愤怒驱赶都算好的了,怎么还会主动拥抱。

迟墨想着,怀里的人不安稳地动了动,紧闭着的双眼下,隐约可以听见他呓语般的低声呢喃。

谢舒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音量算不得大,迟墨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小黑”。

这是谢舒看他作为小蛇时通体为黑,给他取的名字。

屋外刮起了风,枝杈上的雪被风吹得抖擞,簌簌落到窗柩上。

迟墨看着谢舒,眼底情绪变得复杂而深沉。半晌,说:“也就只有你,将我当作一条无害的蛇。”

他的声音同外边的风雪一般冷,带着一种超脱尘世的孤寂和冷峻,仿佛历经千年沉淀,数万次打磨,早已看透一切。

迟墨轻轻扯过被褥,重新给谢舒盖上,由着对方继续抱紧他。

雪又染了山头。迟墨的目光落回谢舒脸上,再次开口。

“生辰快乐。”这一声很轻,却也比方才多了几分柔情与温度。

他知道谢舒听不到,也没想过谢舒能听到。只是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合该对这人说句什么。不需要太过华丽的辞藻堆砌,也不需要被虚伪的情感所掩盖。

于是下一刻,他便说了。

……

小剧场——

习习:恭喜舒舒十六岁!再过两年就成年了!

谢舒:在古代,男子不是二十岁才成年?

习习:我当然知道啊,但是你觉得某迟姓男子等得了那么久嘛?

谢舒:等什么?

迟墨:……

习习:哎,听说蛇憋久了,会爆。

谢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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