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我的名字。”
谢舒回来路上是真忘了问,直到这时才知道迟墨的名字。只是,当那两个不掺任何情感的字眼传入耳中时,他再次生出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熟悉感来,就同他不久前看到迟墨的第一眼时一样。
“迟墨”,林琴喃喃念了一遍,旋即赞道:“是个代表稳重与从容的好名字。”
谢舒告诉林琴,迟墨是他在回来途中遇上的,与他兴趣相投又颇有缘分,便很快结成朋友。由于迟墨家中发生了变故,暂时没有地方可去,便想邀请他在竹屋住一阵子。
“刚好阿墨同我年纪相仿,又知晓很多外面的事情,与他相处的话,想必会很有趣。”
殊不知,若真细算起来,迟墨只是样貌看着年轻,实际已经上千岁。而谢舒不久前才过完十六岁的生辰,两人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年纪相仿”。
至少林琴听到谢舒终于结交到一个朋友时,是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
百鸣山上多树多石,道路崎岖,通行不便,少有人家选择在此处居住,倒是更愿意去山下的陇水镇。林琴和谢舒在这竹屋住了九年,最多也就只遇到些上山打猎的猎户。
林琴替谢舒感到高兴,却也同样担心。
按谢舒所说,他与这位迟公子相识还不过一个时辰,对方的身份和遭遇叫林琴实在不敢轻易相信。若对方别有所图,他们收留下此人无异于引狼入室。
林琴不想破坏谢舒的兴致,面上对迟墨客气有加,却也暗中观察着对方。
经过半日相处,林琴发现迟墨外表看似冷漠,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内里却算热心,会主动帮忙打水、烧水、劈柴等杂务。
谢舒站在一旁瞧着,很是心痒。尤其当看到迟墨劈柴时,衣袖挽起,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费力地完成每一次劈砍。这让他的内心也不禁蠢蠢欲动,想尝试一番。
以往林姨在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个机会。
“阿墨,我也想试一试。”谢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
迟墨听到声音,微微抬头,正好迎上谢舒那双雪亮的杏眼,左眼下的小痣似乎也被衬得灵动不少。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回应,便又注意到站在屋檐下准备晒菜的林琴,也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林琴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好。”迟墨犹豫了一下,将手上的斧头递给了谢舒。只是在手指即将离开斧柄之际,食指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
谢舒原本打算单手接过斧头,可迟墨才只松了一半,他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重量似乎远超他的想象。于是又改为双手去接,而迟墨也在同一时刻彻底松开斧柄。
分明瞧着也不像很重的样子,谢舒一接过,却是连提都提不起来,甚至身体都被手上的重量带着一起弯折下去。
斧头近乎没有任何缓冲地垂直砸向地面。谢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眨了好几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稍有不甘,又蓄力于双手之上,斧头仍旧分毫未动。
他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小了?
“我竟不知这斧头居然有这么重。”谢舒转过头来,眼底布满疑惑地问:“阿墨,你是如何提起来的?”
以往林琴从不让他劈柴,每次他试图帮忙时,都会被林琴以各种理由劝阻,诸如“您是少爷,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这事奴婢一个人来做就行,您要是因此伤着了该如何是好”云云。
迟墨接过斧头,轻易举起,看了一眼仍旧陷在沮丧和失落之中的谢舒,语气里难得的多了几分温柔,说:“舒,听话,去休息。”
谢舒知道自己再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哦”了一声。他没回屋,而是继续寻找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最后还真叫他给找着,坐在屋檐下一边择菜,一边看院子里的迟墨劈柴。
等这边菜择完,那边的柴也已经堆积如山,够接下来半个月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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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琴看得出来,谢舒很是高兴结交到迟墨这个朋友。林琴也便没有急着向谢舒提起自己一开始的担忧,同意了迟墨暂时留下。
虽是主仆,谢舒却在很多事情上都希望能够征得林姨的同意,听见她答应时难掩脸上喜悦。
只是几人对该安排迟墨睡哪,犯起了难。
迟墨到底是男子,不可能跟林琴一间屋。林琴本想问迟墨介不介意在地上铺上被褥,就像当初程奕峖那样先将就几晚。要是留下来的时间充裕,再趁着这几日寻些材料回来重新搭建一张床榻。
但迟墨今日帮忙干了许多活,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让人睡地上,认为对他来说着实委屈了些。
“要不……阿墨就同我睡一间屋吧?”谢舒已然知晓迟墨的真实身份,并非普通凡人或黑蛇,但在内心深处,更多还是将他当作每日和自己睡在一起的小黑。
都已经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已习惯了与小黑同床共枕。
“我的床榻足够宽敞,应当足够容纳两人躺下。”
林琴张了张嘴,犹豫着要不要出声阻止这个决定。她不知道谢舒已经和小黑睡在一起数月,印象里,谢舒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睡,她怕谢舒会不习惯和人挤在一处。
谢舒看出林琴的顾虑,直言说自己不介意和迟墨睡在一起,刚好还能借此机会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林琴见状,最后还是不再多说什么,看向迟墨。
迟墨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直至两人商议完毕后“嗯”了一声,接受下这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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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舒当时提出与迟墨同床共寝时,想的是自己毕竟和小黑睡了那么久,就是换成迟墨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可事实上他想错了。
当两人真正躺在一处时,才发现这张床同时挤下两个人还是勉强了些。
谢舒睡在外侧,身体不得不侧卧才不至于掉出床边。他的小腿与迟墨的相抵,肩膀也不可避免地互相碰着,连被褥盖起来都有些艰难。
他睡不着,见迟墨也没睡,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同他聊起天来:“阿墨,你当初为何要变成一条小黑蛇,连我都可以轻易捡去,难道就不怕被山中其它猛兽给叼走或吃了?”
迟墨被谢舒捡到纯属是一个意外,连他自己都不曾料到。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原因,而是淡淡地说:“不管何人,皆有一死,我也不例外。”
谢舒被他的说话方式感染,摸着并不存在的髭髯:“所以你这是已经超脱世俗,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迟墨倏然噎住,半晌,他才道:“不是,我有毒。”
“有毒?”谢舒来了兴致,不自觉往迟墨那挪了挪,“怎么一种有毒法?”
谢舒以为迟墨的“有毒”只是一句戏言,直到未来某一日,方知其言之凿凿。
原来迟墨并非无毒无害之蛇,他的妖力可以形成一种独特的香气。这种香气,凡人难以察觉,却能令群兽和道行较低的妖物退避。至于对付凡人的,他则是在一处山洞前落了个结界,自己躺在山洞内,只可惜后来被一只嗅觉丧失的兔子叼了出来而已。
“不舒服?”迟墨对此并未多言。他平躺着,余光瞧出谢舒的强撑。
依他这种睡法,清醒时或许还能勉强坚持,一旦睡着了,必定要摔出床外。
谢舒不好意思说自己失算了,要他再将迟墨赶下床去更是做不到。他尴尬地笑了笑,暗自祈祷自己勿要在睡梦中失足。
他倒是不怕摔,就是觉得若被阿墨瞧见了,会很丢人,于是试探性地问:“阿墨,你能不能变回小黑蛇?”
迟墨却偏过头,反问:“为何?”
若是能变回小黑蛇的话,这张床睡下他们绝对绰绰有余。谢舒本以为迟墨知道这一点,却不料他会如此直白地问自己为什么。
他若解释了,岂不显得他在嫌弃阿墨太占位置?
“……”谢舒最后选择沉默,仅有些赌气地道:“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若是夜里真不慎摔落,大不了……再重新爬回来便是!说不定阿墨夜里睡得比他还沉,并不会发现他滚下去了,毕竟小黑色时的迟墨就很爱睡觉。
谢舒刚闭上眼准备入睡,身边的迟墨却坐了起来。察觉到动静,他又重新睁开眼:“怎么了?”
迟墨:“你睡里边。”
谢舒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腰身便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握住,稍一发力就将他整个人提到了里边去。
反观迟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迟墨将他放下后,便躺到了谢舒方才的位置去,又扯过被挤乱的被褥给谢舒重新盖好。
谢舒惊得眨了几下眼。
迟墨笃定道:“我不会摔下去。”
谢舒:“……哦。”
已至三月,天气转暖,谢舒却仍惧寒,夜里睡觉要踩着汤婆子才好受些。以往每到半夜,汤婆子就不怎么烫了,他睡眠亦跟着变浅,有时因寒气袭人便会提前醒来。
迟墨本为黑蛇,谢舒以为就算是和身为人的小黑躺在一块,对方的身体亦如昔日冰凉,不指望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温度,反而是担心他会比自己更觉冷。
不料后半夜,他非但没有被冷醒,反而感到一股暖流袭来,温暖地包裹住周身,舒服至极。
蛇的身体也会是暖的么?
谢舒心生疑惑,却因为太舒服,已无力再睁开眼去探究。
小剧场——
习习:蛇是变温动物,体温一般在环境温度上下1℃浮动,这大早春的,你猜他为什么会是暖的?
谢舒:因为……他有一颗炽热的心?
习习:……
习习:因为他用了妖力!
谢舒:⊙▽⊙阿墨好厉害。
习习:……算了,小伙汁你滤镜太重了,没得救。来人抬走,下一位!
迟墨:(走进)?
习习:你也出去!(没眼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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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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