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姐,想什么呢?”
白陆把药收好,又帮她把裤腿放下。
白楠回神:“没...咳、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哦,我刚游戏卡关了,听王妈说莹婶又让你干活,所以想着找你当逃工,顺便一起打游戏。”
“谁知道找了一圈都没见你,你却在我房间里。”
一想到刚才的尴尬,白楠就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纠结半天,她还是问出了口:“他是谁?”
“嗷,他叫许昕,我姑妈那边的关系,听说身世挺复杂的。”
“复杂?”
“嗯,我爷连我都没告诉。”
提到宗爷,白陆撇撇嘴。
“你又跟宗爷闹脾气了吧?”
“嘁,他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把我房间让给别人,我不该生气吗?”
“那也——,呃确实,这次是你爷错了。”
在白陆的眼神警告下,白楠赶紧改了口风。
“这还差不多。”白陆说完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知道,我刚还看见白狄了,他鬼鬼祟祟的缩在门边,耳朵贴在门上,肯定在偷听!”
“后来他人呢?”
刚才太尴尬了,都忘了白狄这一茬了。
“我一过去,他就跑了,比兔子还快!”
白楠叹口气,真是作孽,锅又成她一个人的了。
白陆见她表情不对,恍然大悟道:“不对!你怎么会偷偷进我房间?是不是白狄这个惹事精?”
“呃...他让我拿掌机给他...”
“果然!不行,我得找他去!他害得你受伤,还差点被人误会成小偷,我得教训他去!”
“别去!”白楠拽住他衣角,“他肯定知道错了才跑的,别找他了。”
省得又出幺蛾子。
白陆顺着她的力道坐下:“哼!暂且放过他吧,本大少爷大人有大度,不跟他一般计较。”
“......”
晚上19点,众人齐聚前院。
托白陆的福,白楠睡了个饱觉,此时正精神抖擞的坐在白狄身旁。
昨夜亲戚们一同布置的院子,此时院中大大小小足有二十桌,她家在东北角,所有桌席呈棋盘状供奉着中间的灵堂,堂下露出黑棺一角,显得分外庄严、肃穆。
不过待大厨上菜后,气氛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正式开席前,白宗含泪追忆了一番过往,一些上年纪的老人都听得眼眶泛红。
死者叫李老抠,是白宗的老丈人,年近八十,为人抠搜,故得此名。
没人叫过他真名,大抵上了年纪的人是不屑别人喊他全名的,美德好的人们也就喊的好听点,如李老抠般的人则自然难听点。
他四十丧妻,育有三女,本应忙于生计,却终日游手好闲。
听人说他每年在妻子牌位前总要拜上三拜,只为祈得一子,还说亡妻总托梦于他,叫他续弦生儿子。
众人都当趣闻听,却不想他十分认真,竟真得开始天南地北的搜罗起女人再婚,将三个女儿全然丢到别家养,好似着了魔。
所以这葬礼显出几分可笑的原因就在这,来的都是白家人,与他李老抠无甚关系,个别还瞧不上他平日的做派。
大家虽带着不同面具,却怀着相似目的。
一眼看去,这场葬礼真心实意为他伤心的人,怕是只有白宗一人。
宗爷爷丧服衣袖一甩,转身去了灵堂。
这第一日丧宴大席也就正式开始了,老一辈们举杯唏嘘,小辈们则在狼吞虎咽。
白宗本家人丁不多,他为表孝心,不惜喊了许多远房亲戚,这几日全靠这些旁系张罗出力,自然不会怪他们吃相难看。
说是小辈,其实大部分是三十好几的青壮,真正的孩童仅白楠他们这一桌。
毕竟是帮忙,没有敢带幼童前来捣乱的,所以桌上也就只有白楠、白狄、白陆,再加一个许昕,四人而已。
看着桌上的珍馐美食,却没人敢先动筷。
白狄瞅他姐的眼色,白楠又等着白陆,白陆则虚着眼瞅许昕。
这就导致,许昕不动,其他人都不敢动。
“我没胃口。”
大概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许昕主动开了口。
白陆立刻舒口气,抬起筷子先给白楠夹了几块螃蟹腿,再给自己取了一个生蚝。
白狄则立马把鲍鱼捞饭放在自己面前,转而又夹起龙虾开吃。
白楠却只夹了一筷子冰草细品,品完还快速瞥了眼许昕,总觉得这草的样子跟他很像。
八月底暑热还未彻底散去,院中人声鼎沸,佐着吃食就更显燥热。
“这天也太热了,你们喝不喝冰水?”白陆揪着衣领起身,话是对桌上所有人说的,眼睛却瞥着许昕。
白楠安静地啃着螃蟹腿,摇了摇头。
白狄:“一瓶冰可乐,谢谢!”不使唤白不使唤,这种机会可不多。
许昕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起。”
待两人离开,白狄开始大快朵颐,将平日吃不到的统统拢到自己盘子里,再抓紧时间埋头苦吃。
白楠只抢下了几只白陆爱吃的生蚝和素菜拼盘,将自己盘里的螃蟹腿剔干净后,便没再动筷了。
她一向吃的不多,今天算是难得好胃口,吃了个十分饱。
二十分钟后,他们才拎着几件冰饮回来,白陆将瓶子放到桌上,里面竟有三瓶冰啤。
白狄正拍着撑圆的肚皮打嗝,见此惊呼:“小陆,宗爷爷不让咱们喝酒吧?我可不喝!”
白陆取来开瓶器,将三瓶冰啤一一打开:“没让你喝,给昕哥的。”
白楠有些诧异,不自觉瞥了眼许昕,谁知两人刚好对视上,她慌忙移开视线。
“楠姐,你怎么了?”
“要是不舒服先去屋里休息会儿吧,等祭拜时间到了我上去叫你。”
白陆见她苍白耳廓上一抹血红,以为她中暑了。
“没事。”
白楠有些尴尬,她和许昕是有误会的,且他冰冷的性子也让人下意识想逃避,却不想这时竟对视上了。
而且他的目光很直接,不带一丝一毫的主观情绪,像把利剑,让人触之只想躲避,不敢回看。
“白楠!”黄莹在另一桌大喊,手里拿着几卷麻绳,显然要找她干活。
白楠正要起身,白陆突然压下她肩膀,高声回:“莹婶!我帮你吧!我力气大些!”
黄莹听到后露出讪讪一笑,继而快速回道:“不用不用,小狄你来!”
白狄闻言嘟嘟囔囔地站起身朝她走去,临走前不忘从白楠留的生蚝堆里摸走一个,边走边吸溜。
“楠姐,你得学着拒绝她啊,不然她总蹬鼻子上脸欺负你。”白陆怒其不争。
“嗯。”白楠不愿多说。
自六岁回家,到如今的十七岁,整整十一年间,她厌烦了与他们争辩,且每次拒绝后的压迫都会变得更恶劣、更隐晦,只叫她心神俱疲。
表面顺从也许使身体受累点,但精神却不必疲惫,挺好。
白陆又想长篇大论,试图给白楠灌输少年人应有的反抗精神,却碍于许昕这个外人在,只能苦闷的喝冰可乐。
饭毕,大部分人随白宗进到灵堂。
这间灵堂,由木质结构临时搭建,远处看像个四四方方的放大版棺材。
真正的黑木棺材则停放在灵堂正中央,棺材里的李老抠,头朝外、脚朝里,穿着华贵,一圈黄白菊花和纸制的金银财宝簇拥着他。
棺材两侧立着许多悼念花圈,为首的两个花圈前各摆着一张黑木方桌,桌上的粗香正不断冒着白烟。
许昕喝完冰啤,上楼休息去了,剩下两人同时松口气。
“这是我见过的比你话还少的人,有点窒息。”白陆拍着胸口说。
白楠笑了笑:“小时候不是还叫我BKing?”
“我错了,是我狭隘,眼光不够长远,谁知道还能有这么冷的人啊。”
“我刚跟他不小心对视了一眼,立马感觉不热了。”
白陆夸张的描述着他的眼神,白楠则瞬间回想起刚才的对视。
【他有一双桃花眼】
明明是笑起来最好看的眼型,却出现在一座冰山上。
可惜了,要是多点笑容就好了。
白楠听完白陆吐槽后,结伴去了灵堂。
按理说,应该只有白陆要给李老抠祭拜,白楠毕竟跟他关系太远。
可这次央求父母带她来的主要原因,就是来看他的,所以她跪在白陆旁边的蒲团上,十分庄重的磕了三个头。
【李老抠,我来找你了】
头磕完,她起身到黄莹身边,同他们一起编织起蒲团来。
葬礼要办三天,仅第一天蒲团就不够了,需他们连夜再编三十个。
“......真不知道宗爷怎么想的,请那么多人来,拎不清的以为他给自己爹办的礼呢...”
黄莹小声嘟囔着,只离得近的白楠听得见。
“哎华子家的,你知道李老抠咋死的不?”黄莹身后的一个大婶开始跟她攀谈起来,左右不耽误手上功夫。
黄莹挪了挪屁股,朝她说:“你还别说,我还真知道他咋死的。”
这时白华刚巧从后厨出来,他这几天负责后厨调度,算是最忙的人了,但他却觉得与有荣焉,这说明宗爷信任他。
他坐到黄莹身旁,隐在众人身后,也加入了这场八卦。
黄莹:“吃过了?”
“嗯,比你们吃得还早嘞。”他挺高兴。
“行了,别瞎秀恩爱,快说这老头子咋死的?”大婶催促。
黄莹左右扫了一圈,压低声音说:“被气死的!”
“李老抠不是一向身体壮着的嘛?咋会被气死?”
“是啊,前年还在咱小区勾搭老太太呢,听说被人老太太原配找过几次门,那老头没打过他,气得老家伙在工会群里痛骂他不要脸!”
“咦~这算啥呀,就去年,他还在一次社区举办的健身大赛上夺了冠军呢,参赛的可都是二三十的小年轻!”
“这都比过了?”
“可不是嘛,身体那叫一个壮,啧啧。”
“婶,口水流下来了呵呵呵。”
黄莹嘲笑她,这大婶丈夫是个矮小瘦弱的男人,每次见到强壮男人都流口水,两人没少为此事吵架。
大婶两眼一翻:“可不稀得胡扯,死老头都能当我爹了,净瞎白话。”
“莹子,你哪听的这些?宗爷可没提他咋死的。”白华知宗爷城府深,这些绝不会主动往外说。
“我白天搁后院听到的,喏,就那个女人说的。”黄莹努着嘴,让他们朝对面看去。
她指的是白楠对面的三个女人,此时她们边做活边低声说着什么,大抵也是同样的八卦。
【你居然是被气死的,真讽刺】
白楠敛着目光朝棺材里看去,李老抠肿成猪头的脑袋,仿佛在附和她心中的嘲弄。
让她不禁嗤笑一声。
不过周围人群都忙着分享八卦,并无人注意到这声短促而讽刺的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