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前尘往事

“十几个人啊!这都能截杀失败了?韩笠这个废物!剑都悬在脑袋上了,还能如此拖拉!这条老狗看来是不中用了!”

清河郡主极力忍耐自己的怒火,将那一盘琉璃玉子尽数倾覆进了鱼池里,白白地将那上等精致的琉璃子,充做了鹅卵石。

“那嘉远侯世子一连五日都奔波在马上,在驿站也是少有停歇,不过是换马、洗漱,琅侯不敢出动官马,根本追不上!”

小厮的话加重了她的怒火,她那长指甲刺进了自己的掌心,疼痛叫她终于镇定下来。

“我且问你,卞天波是否已经死无对证了?他的家人灭口了吗?”

瞧这小厮点头如捣蒜,她这颗忐忑的心才终于有了落了地。

“好,这很好了。本侯已经书信给交好的官员们,四十多位大小官僚齐按了手印,我就不信凭他个毛孩子还能翻了这天不成!”

梁晏镁强撑在软榻上,斑驳了的橙红指甲死死握住那案角。眯起的眼眸抽搐了眼睑,不安的情绪始终笼罩着她。

直到翠鸟羽毛制成的屏风后响起声音,她敛眸看去那朦胧的人影,她叹口气,摘脱了项上的金丝花嵌璎珞圈。

“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叫琅侯速速回来,不要在这个多事之秋再给本侯增添把柄了!”

众人心中畏惧,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等子奇捧着蔻丹为她补染指甲,她这才终于气消。

“怎么样,雪花银的事是否已经盖棺定论了?本侯最怕的就是那小子从这条线里抽丝剥茧,不肯罢休!还有那沈家三口的命案,究竟能不能花钱了事?”

子奇将梭形的丝绸包裹住堆了色染的指甲,动作轻快间已经笑着说:“自然是了了,这事儿啊,谢家自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即使不去打招呼,依旧还是打通了关系求着嘉远公夫人撤了案的。”

谈及至此他不由轻快地笑了出来,这等喜形于色并不寻常,叫梁晏镁看了好久都觉得陌生。

“只是张家和三皇子约么是知道这些事了,三皇子很是不满意呢……这几日竟然对三皇子妃……动了手。”

梁晏镁厌恶至极这种动手打女人的懦弱男人,连带着对这个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小傀儡”都有了几分不自信。

她调转姿势,看着子奇脱掉她的罗袜为她染起脚趾,尽心尽力的样子叫她思索许久……

“你觉得这回……本侯是不是看走眼了?”

向来自信很有成见的女人,竟然到了征求他的意见的地步,子奇抬头对着这个自己伺候多年的主人,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过幸好,梁晏镁随即就摇头说,“今日本侯是怎么了?真是气糊涂了吗?”

子奇这才收敛眼神,只是那臣起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他慢悠悠装作不经意间开口,旁敲侧击地说:“小人市井出身,却也曾听教过东西用着顺手就好的道理。”

清河郡主沉默良久,锋利的美目并不婉转清扬,年岁渐长也随着她的嬉笑怒骂渐有陈痕。

她对着桌上立起的葵形龙纹镜细细咂摸起自己这张脸,不无感慨地说:“今年到底不是个好年月……烦恼忧愁更胜往昔,发间已有白痕,似乎老的比之前快了许多……”

听她忧切,子奇便起身温柔地给她藏起这缕白发,顾盼许久才说:“怎会,主人今年三十岁首,正当年华,若说苍老恐怕只是心境大不相同了。”

梁晏镁听了他善意的逢迎,只一味笑,艳丽的容颜泛起温和,怔怔说:“你陪在本侯身边,不知不觉竟有了这么些年了……子奇,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候的样子吗?是否大不相同了?”

子奇起身,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前,从众多华贵珠宝冷玉翡翠中,独独一扫而过拿起一把檀香木梳,他顺着她的发丝拆解,一点一点地根据残存的记忆,重新为她梳起了那高椎髻,并用那把刻着梅花纹饰的木梳插于其间。

对着镜子说:“主人近来多思,连梦中都忆起故人故事了。昨夜梦中连声呼唤宝儿,主人要多顾念身体才能图谋大事啊!”

梁晏镁胸膛起伏,额间的花钿也被他用指尖擦去,“夜梦父王、母妃又在吵架,正想进门劝架,却先看到了先夫搂着宝儿问我好不好……我们一家人……一家人又回到了好时候。”

今日不知怎么了,子奇低头看着哽咽着迟迟不在开口的清河郡主,忽然问出了个压在自己心底的问题。

“先王抱憾而去,死前上书陛下说“无男无以为继”,这才越礼请封,给主人您封小国侯。在外看已算是殊恩,可侯爷如此难以忘怀先王的耻辱,难道知晓其中的内情吗?”

梁晏镁起先并未说话,只抬眼对着镜子细细察索着他的面色,子奇屏住呼吸,稳住自己。

直到她终于开口说:“当年先帝儿女众多,后宫势力根系繁缛,东宫嫡后连夭三子,并无嫡子一说,故而只能在众嫔妃所生的皇子中挑选。当时,韩妃吴妃各持三个皇子,温淑夫人生的七皇子也就是如今篡位的天子梁瀚,宁昭仪也就是我的祖母,她生下八皇子邶王梁阚最得先帝爷的垂爱。”

“然而韩吴二妃养虎为患,叫个婢女得了脸,成了先帝爷晚年宠爱年轻的连夫人。连家自此起势,前朝后宫大小奸佞们满腹诡计,废了韩吴二妃赐死于掖庭,巫蛊之祸误导了先帝爷三日杀四子!其余儿子也是备受折磨和屈辱死去,先帝爷晚年昏聩耽于射猎,坠马而亡,临终并非没有遗诏册立储君。”

“那个贱人篡改了先帝爷的遗诏扶持乱王篡位,连太妃也不必因无子殉葬。于是我的父王邶王梁阚便成了他们的垫脚石,白白地错失良机,虽不甘于大势所趋却不得不引颈受戮。好在宁昭仪是张姓远亲,有这层关系父王才得以娶了张氏女保全自身。

”出于对父王补偿,也是为了自己名声好看,这才下了所谓的”殊恩特典“,满足了父王的遗愿。可是父王呢,保全性命本就屈辱,还要为了减少猜忌,常常上疏强调“此臣宿昔常计”。父亲无子正是因为天子不许他多子多孙留有遗患,买通胡姬下了绝嗣药。“

子奇已毛骨悚然,过往的那些刀锋好似亲历了般,即便只是听也叫人惶恐。

他赶忙跪下,抱住望着他沉思的梁晏镁,急忙表忠心说:“小人以死保全秘辛!还请主人信我!”

梁晏镁许久才用那新鲜的指甲划着他的眼眶,“对你说这些的确是太过了,只是今日本侯实在是太累了,无心再用鲜血洗去这些尘埃了。子奇啊,你是个聪明人,本侯喜欢你。只是你常常自作聪明,叫本侯如何不心生疲惫呢?”

“小人不敢了!小人会去菩提前好生写几本地藏经,再请法师开光!”

子奇心知自己这回事是犯了大错,他急于完成上边儿的命令,竟然在这头猛虎旁蛰伏久了,自以为自己是例外了!

清河郡主梁晏镁没再说话,她扶了扶自己的头发,淡淡说:“将功补过再好不过。我问你,三皇子最近安分吗?我瞧这个废物最近名声大噪,一心想做那靶子啊!”

她又说,“不安生的跳骚,贱命难改,果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狼子野心的小子。”

子奇擦去自己的泪水,心有余悸地抽噎了几声,这才谄媚地说:“这个梁茂想学着前朝那些贤王,培植党羽,招揽亲信,著书立说不言圣皇之德已犯了为人臣子的大忌,他还尚且不知足,手都伸到了翰林院里要人。”

“合德王妃听了侯爷的话不过是劝谏几番,就被他当众殴打,这事儿闹的太大,皇后已经亲自过问,并且连带着掌嘴了林妃。”

梁晏镁终于顺心了,她舒展臂膀,重重地在子奇手臂处落下一掌,“很好啊,本侯早想教训教训这对不知足听话的母子了,叫皇后代为惩罚,也算是对他们的敲打。记住了,这段时间冷着他们,叫他们知道本侯的不快。”

“至于你嘛,你耳聪目明消息灵通,这样的事有亲力亲为,帮本侯分担了不知多少烦忧,等到大局落定,你们兄弟二人自然该封侯的封侯,该富贵的富贵!”

子奇心情大好,极有眼色地垂着脑袋、弯着腰,小碎步连连赶忙扶她坐回去。

梁晏镁再睁眼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她斜躺在榻上颠着脚尖跷着腿,扣弄着自己的长指甲,满脸不地翻着白眼儿。

“你记住了,谁敢阻碍本侯完成大事,即便是盟友,本侯也一定不会叫他好受!”

她挽起袖口露出自己的手臂。

“阎湜彧不死,本侯的心不安啊!只是错失良机,以后就难了,该如何找补回来呢……“

子奇赶紧趁机进言说:“我派人去打听,叫他们一直蹲守在嘉远公府外,听他们说阎世子深夜酒醉,大闹了一场才被打晕了了事。阎家必然还有隐情,何不趁这次机会好好闹上一闹。”

清河郡主捏过帕子擦手,笑着说:“是因为前些时候那个表小姐是破事吧,这皇后还真是不给他们阎家一点儿面子,人家儿子还在前边儿卖命呢,她却逮着那么个微末小事就此发力,教训了嘉远公夫妇,叫这个血气方刚的孩子如何不恼?瞧着吧,明日有好戏瞧呢!”

说到最后狠狠啐了一口,再度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吩咐道:“说来说去,这几日麻烦不断,都是这个老狗手脚不麻利!”

“琅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了吗?叫上些人给我把那条老狗从花床上拽下来!扒下了衣服绑着,放到牛车上巡街!”

“这个不知廉耻的骚老狗,台谏的奏章如雪花般要严惩他,压在中枢以为我不知道吗?好啊,与其给我徒增烦恼,不如打死这个老狗来的痛快!”

闻言下人们纷纷跪下,赶忙哄道:“侯爷息怒啊!琅侯也是关系到大计啊!”

如此这般,梁晏镁才平了怒火,说道:“不打死也要游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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