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小姐还是不要盲目乐观为好。”男人回过神,一扫方才追问时的温和关切,又恢复常态,“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一位小姐天黑后独自出现在伦敦街头,如果她脑子还算清醒的话。”
“去见您啊。”爱丽丝抬眸。
“见……见我?”艾德里安·莫兰有些没料到这个答案,呆愣住。
“对呀,我不是答应晚些时候去教堂给您送草药了嘛。”爱丽丝随意说着,“莫兰先生又为什么夜里出游呢?”
对面男人闻言,先是放松下来,又猛地抬头找天上最明亮那个存在,也状若随意答道:“看看月亮。”
“哦~赏月啊。”爱丽丝眼带笑意,也抬头看向自己来处,口中把月亮一词说得很重。
艾德里安·莫兰一头雾水,不明白月亮怎么了。
“走吧,去教堂。”
“走吧,我送您回邦德街。”
两人同时开口。
“我都到这里了,回去做什么?”爱丽丝突然想起装草药的袋子没拿,指着马车道,“药还在车上。”
她边说边往那边走去,却忘记车轮被她砸坏了。
才靠近车厢,车身就整个倾倒过来,眼看就要把她压住。
“小心!”背后是男人急切的提醒。
她下意识伸手扶住。心里庆幸自己身体被玉杵滋养恢复了些超凡之力,不然万一肉身砸死了也不知道这历练算怎么回事。
爱丽丝刚稳住车厢,后背却感到有什么收势不住撞了过来。
在即将压到她的最后一刻,两只手撑上车壁,险险刹住,将她圈进一个热气包裹的怀抱。
耳边是男人疾跑导致的短促呼吸,冬日里微暖的气息全洒在她脖子上,激得她脖颈皮肤有点痒痒的,也勾得心里痒痒的。
却不知她钻出盘发的几根毛乎乎发丝把后面人也挠得不太自在。
如今这具身体也十八了,有点馋了。低头压下眸中漫上来的妖异瞳色,她唇边笑意加深。
可不等她转身,背后男人就带着尚未平复的气息,快速抽离。
男人深呼吸平缓下心绪,解释道:“冒犯了。爱丽丝小姐,我只是想帮忙扶车。”
爱丽丝没答话,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真没情趣。
艾德里安·莫兰一时不知她是否信了自己的话。沉默一会儿,也没再解释,只再次说:“我送您回邦德街。”
这次爱丽丝没再拒绝。
艾德里安·莫兰看见车上还有件红色斗篷,又打量面前小姐穿得单薄,先拿出递给她披上。
然后,自己上手从车里拎出那袋草药,跟在她后面。
这里差不多位于圣乔治教堂和邦德街店铺正中间,回去的二十分钟路程,两人都没说话。
只有脚步声,以及伦敦的风声。
偶有打扮时髦的男士女士聚坐在马车中,带着笑闹声,匆匆而过。
没过太久,两人远远看到“东方与月亮”招牌下,晕黄的灯光。
“莫兰先生,我到了。”爱丽丝准备今天再跟这个木头说最后一句话,礼貌一下,就扔下他回楼上公寓睡觉。
背后的脚步声却没停下。
行吧,他要送到底就送吧。
“爱丽丝小姐。”安娜、安妮果然还没休息,打开门迎两人进去。
男人道完别,扭头就要走。
外面却飘起细密雨丝。
伦敦多雨,什么时候下雨都不足为奇,但显然迈进雨帘的先生并没有准备雨具。
爱丽丝随手拿起门边常备的雨伞,用伞柄戳戳他背脊。
他顿住,看一眼雨雾:“不用了,这雨不大。”
“您不用,草药得用啊。”
艾德里安·莫兰听见这话才扭过头,她扬起下巴示意他看手里拎的东西。
男人这才接过雨伞,撑开走进雨中。
方才,艾德里安·莫兰没听到混混们放的狠话,只以为她是遇到了差点被抢劫的意外事件。
而她却听得很清楚。这绝不是意外,指使者是白天铩羽而归的药商里德无疑。
然而,还没等她找他算账,没料到这人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再次打起坏主意。
“查布斯先生,事情就是这样。”惯在他人面前耀武扬威的中年人,此刻居然在另一个年轻人面前伏低做小。
接过里德递来的帽子,查布斯先生同他出了门。
马车上,里德继续恭维:“查布斯先生,您正经牛津大学出身,又是皇家内科医生协会正式成员。可得管管那个嚣张的爱丽丝·贝内特。”
“我们家制药药方可都是您开的处方。哪里能让那等非法行医的店,堂而皇之开在贵人们常去的街道呢?”里德谄媚又目的明确。
查布斯先生心里也正对爱丽丝十分不满。他刚在协会里崭露头角,民间就冒出个野丫头,抢走所有目光和话题,让他想再攀个更高贵的贵族太太小姐做靠山,一时都找不到好机会。
“那药方真有那么好?”查布斯先生打断里德的喋喋不休。
“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但上流社会太太小姐们都被那人给蒙骗了啊。谁知道里面加了些什么,您可千万要管管啊。勒令她交出药方,查查她的药是否对贵人身体有妨害。这不正是皇家内科医生协会的职责么?”里德说得义正言辞,俨然是正义使者的狗腿子。
在查布斯先生扫视下,里德笑得颇油滑,话锋一转,“她那药,正需要您审查审查,改良改良,您改良过就安全了。”
待两人抵达店铺,店里只有安妮一人。安娜去帮爱丽丝跑腿买东西去了。
见又是昨天那人,还带了另一个穿着更体面的先生,安妮警惕打量,却也不好赶人。
“两位先生,要买什么吗?”
“拿一瓶醒神膏瞧瞧。”更体面那个自然坐下,还招呼上茶。
安妮边斟好草药茶,边往门外瞧,就盼着安娜快回来,或者雇主正好下楼来。
“怎么不见爱丽丝小姐?”查布斯先生品了一口草药茶,把杯子放下继续说,“我们来找她聊聊非法行医的事。”
安妮听到这话更焦灼了,频频往橱窗外看。
很快,她盼望的人真就出现了。
爱丽丝听力与常人不同,对自己名字更是敏感,一听楼下提到自己,很容易就捕捉到内容。
听明白楼下是怎么回事,她简直气笑了。
自寻死路。
武装上淑女笑容,爱丽丝推门进店:“里德先生,又大驾光临啊。看来您昨天不是耳朵坏了,就是脑子坏了。实在很抱歉,我们店里暂时不卖这两种药。”语气真诚中带着关怀。
有时候学那人说怪话也挺舒心的,尤其是当她别的方面都遵守淑女礼仪,堵得对方无法计较、无法还击的时候。
药商里德忍了又忍,勉强维持住体面微笑,介绍道:“爱丽丝小姐,请容许我为您介绍。这位是皇家内科医生协会的正式成员,海曼·查布斯医生。”说完又强调这样的头衔“全英国都没有一百个”。
“查布斯先生,您好。”视线落到他手中的醒神膏玻璃瓶,“您也有头疾?”
在协会里混了几年终于升为正式成员,养气功夫到底比里德强。他放下手里瓶子道:“爱丽丝小姐,不知道您对自己的非法行医行为怎么看?”
“哪里不合法?我只是卖药而已,并没有出诊。”她疑惑不解。
“除了皇家内科医生协会成员,其余人员均没有开具处方的资质。”他接着说,“而你并没有用我们协会开的处方。”
“哪条法例法案有这样的规定?”爱丽丝也在旁边椅子坐下,好整以暇问道。
“议会100多年前就拟定的法案,清楚规定了这点。”查布斯先生法案内容背得很麻溜。
“那是多少年前的法案了,如今实际情况,我们都知道,查布斯先生。”爱丽丝开店前了解得很清楚,“自从伦敦之前那场瘟疫大流行后,全国的行医资质早在现实中放宽了。不然,靠您不足百人的成员治疗吗?怕早就尸横遍野了。”
门口传来推门声,打断了对方想要出口的话。
“爱丽丝小姐。”男人手里拿着店里那把伞,意图表现得很明显。
“查布斯学长。”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
“是莫兰学弟啊。”查布斯先生重新发起话题,“爱丽丝小姐,既然您和我学弟认识,便不为难您。把醒神膏和草药茶药方给我,我也好回协会交差。”
他还淡淡补了一句:“莫兰学弟,您也劝劝这位小姐。我也是按照规章办事。更何况她还在报纸上污蔑传承多年的嗅盐方子,这一点我会回协会替她美言几句的。”
艾德里安·莫兰没答话,他知道这位小姐一定不会答应。
果然。
“查布斯先生,嗅盐对于人体的损害并不是污蔑,有那么多女士的头疼可以作证。她们买我的药,本身就是用脚投票了。”
“再说药方当然是有效就行,不能因为过去有方子,就不思进取一直沿用啊,有问题当然要换。”
“小姐,您都没有正经上过大学。怎么证明您换的药就一定是更好的?又怎么证明您有独立开药方卖药的能力与资格?”查布斯先生说话越发咄咄逼人。
“那我们现场对比验证一番就好了。看看是您的正统更有效,还是我的野路子更出彩?查布斯先生,您敢应吗?”爱丽丝补充,“就立马随机在外面路上请一位先生或女士,当场开处方治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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