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穆然从张晗的车上下来,旁边立刻有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凑上来给他们打伞,其实这雨下得并不大,只是空气湿润而天色阴沉,让人感到有些心烦意乱。
穿着暗红色袍子的老妇人站在别墅的石阶前等着他们,她的脸上带着慈母一般的微笑,这笑容并不伪善,徐穆然看着她,感到十分温暖。
徐穆然记得这个女人,她的身份是张家主管的婆婆,她在第一次见到他时脸上就带着这样的笑容,然后对他说:“你可以叫我阿慈嬷嬷。”
于是徐穆然此后便这么称呼她,就像是称呼曾经在徐家看护自己的老嬷嬷一样。
穿过雕花铁门走进花园的时候徐穆然又向她旁边望去,那里站着一个厨娘和一个花农,而在他们后面的阴影里,他能看到一个几乎不曾露面的身影。
他下意识顿住脚步,害怕是张家的主人,张晗的父亲——张蒙回来了,但是他很快就感到一阵轻松,因为张蒙对他的态度在他的印象中还是不错。
他扶了一下自己遮挡阳光的太阳帽,再迈出一步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站在其他人后面的影子走出了黑暗的角落,露出了她淡黄色一尘不染的长裙。
这显然是张家的夫人,徐穆然还记得她的样子,尽管他曾认识许多A市上层的贵妇,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非常美丽,如同海底深处贝壳中包裹起来的珍珠。
林月黑色的长发散披在双肩,她身穿一身淡黄色的长裙,没有戴平日里遮挡太阳的软帽,海藻一般的卷发铺散开来,旁边没有一丝杂乱。她纤长的身体外罩着宽大而垂坠的长裙,领口的扣子扣到最顶部,半圆的竖领遮挡着她修长的脖子。她的双手交叠在衣袖里,整个人只露出一张素净苍白的脸来。
“穆然。”她轻声说道,声音细弱。
“阿姨。”徐穆然低声回答,上前了一步。
林月满足地笑了,在她第一次听说张晗让徐穆然作为他的男朋友时,她还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她认为徐家的孩子那必定是一块非常难啃的骨头,但是来到A公司后,徐穆然不多看也不多问,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她便放心了下来。
雨仍然下着,张晗随父亲进了书房,徐穆然独自坐在餐厅,厨娘顾溪给他端来了牛奶和鸡蛋。等到他吃到一半的时候林月进来了,她看不清情绪的目光投射到徐穆然的脸上。
“阿姨。”徐穆然放下筷子,他懂得礼貌和时宜,他知道当着女主人的面吃东西是不对的。
“没事,穆然,你接着吃。”她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顾溪给她倒了杯茶,她很自然地坐到了徐穆然的对面。
徐穆然食欲全无,他盯着自己面前被刀切开的鸡蛋,透过刀的背面他能看到林月有些苍白的脸。他在心里想,林月必定是厌恶自己的,她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讲都没有理由对自己倾注善意,用一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来说,她必须容忍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容忍?
念及这个词时徐穆然忍不住要发笑,他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许对于A公司张家来说,徐家并不是能足以威胁到他们的事物,这只不过是一次简单的联姻,并无**。
“你不高兴?”林月突然问。徐穆然这才意识到刚刚他不小心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流出了泪水,他擦拭着泪水,抿了抿嘴,然后又吃了一口鸡蛋,艰难地咀嚼了半分钟之后,他放下了筷子。
“再吃一点。”看到他一副完成进餐的样子,林月的语气严厉了一些,“你看看自己皮包骨头的样子,以后会吃苦头的。”
徐穆然看着她认真的面孔,心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吃了几口。但是他又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思维,她不爱自己的儿子吗?哪怕容忍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他越想越恶心,越想越觉得汗毛倒竖,原本就塞满的胃真的容不下任何东西了。
“他快要回来了。”林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没来由地说,“你就这样见他,还是去换身衣服?”
徐穆然的心又是一沉,他明白林月口中的“他”是谁,其实他换不换衣服都没什么区别,但是为了离开餐桌和这盘令他快要吐出来的鸡蛋,他还是回答:“我去换衣服。”
林月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她点了点头,然后让阿慈嬷嬷带着徐穆然上楼去了。
阿慈嬷嬷带着他径直上了四楼,走廊第一扇门进去便是给他准备的房间,那间卧室并不是很大,北面拉着白色的窗帘,左侧放着床铺和衣架,右侧蹲着一只小小的鞋架。
徐穆然将自己的太阳帽放在衣架上,阿慈嬷嬷走过来想要帮他脱去外套,他反手挡了一下,对她说:“我自己来。”
阿慈嬷嬷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他很镇定也很从容,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些笑意。
于是阿慈嬷嬷留下一句“我先下去了”便出门去了。
那扇门合上之后徐穆然在原地静立了一分钟,他很想看看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拖延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打起精神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对于他而言“换衣服”只是想变得整洁一些,并没有其他任何意义。但是他还是认真地从内到外全部更换一遍,当他把头发重新藏进太阳帽里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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