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澄刚下楼便看到她拎回来的其中一个袋子口敞开,里面不少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她急忙小跑上前,情急中没注意脚下,小腿磕到了墙边的支架上。
阮澄吃痛,闷哼一声,按着小腿蹲下。
被撞到的肌肤瞬间染红,但没大碍,揉一揉便好了很多。
阮澄这才注意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家具的棱角没有用泡沫软垫包裹起来,可有可无的琐碎摆件占据了不少空间。
别墅的布局好看有格调,但那是对常人而言。
陆衍失明,腿上还有旧伤,有时行动不便,过多的家具对他来说跟定时炸弹无异。
联想到薛助理对陆衍的态度,阮澄倒不觉得奇怪。
情况再明显不过。
薛助理才不希望陆衍的身体好转,之所以雇人照顾他,是想要陆衍经受精神上的折磨。
在她之前的生活助理到底为什么辞职呢?
阮澄将食材一样样捡起,蹙眉思考。
待遇优厚薪酬高,工作清闲,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也不少。
阮澄想不通他们辞职的理由。
不过这对她而言是件幸事。
如果不是前任生活助理辞职,她还找不到这份能解救燃眉之急的工作。
食材全被阮澄放到了橱柜上。
营养食谱中的蔬菜多是笋、菜心等,虽然价格贵了点,但可以长时间保存,不需要阮澄来回折腾,每隔两天跑一趟超市。
商圈主要面向的客户是西山区的住户,所以食材品质、商品样式不用担心。
唯一有个小问题就是超市里多半是进口商品,阮澄只看一眼价格便觉得肉痛。
可急缺营养的陆衍又不能不喝牛奶、不吃水果,所以她还是咬牙选了一些,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今天买的东西差不多能坚持一星期。
鱼、水果等要保鲜的东西这两天尽快吃完,可以速冻的鸡胸肉牛肉等晚点做。
从下周开始,阮澄打算每周末去医院来回的路上,顺便去附近的商圈选购东西。
将蔬菜、肉类、水果和饮品分门别类的摆放进冰箱。
阮澄照着营养食谱上的指示,打算先给鱼解冻,陆衍的午餐和晚餐都是这条鱼。
但当她看到鱼死不瞑目的眼神后,忽然犯了难,无从下手......
阮澄头疼无比,想了想决定向白新月求救。
白新月爱好美食,人生追求是美食,现在如愿当个美食博主,做的还是和吃相关的工作。
洗干净手,阮澄给白新月发了条微信:[现在有时间语音吗?]
白新月的语音通话邀请当即发送过来。
“怎么了橙子?”
阮澄找了个玻璃杯做支架支撑手机,点开语音外放:“我不知道怎么做鱼。”
白新月:“你不是不爱吃鱼吗?啊,是今早营养食谱上的菜吗?”
阮澄:“对。”
白新月:“做给那位朋友吃?”
阮澄:“嗯。”
白新月轻快地哟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八卦的味道:“老实交代,你跟那个朋友什么关系?”
阮澄知道她想歪了,无奈解释:“我暂时找了个照顾病人的工作,他就是我现在正照顾的人。”
电话那端沉默了。
过了会儿白新月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橙子,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
“我的情况其实还好。”阮澄唇角微扬,“如果坚持不住了,第一个跟你求助。”
“好吧。”白新月道,顿了片刻又气势汹汹的补充,“到时候你必须得找我!”
阮澄莞尔:“一定,你放心,现在先教我怎么做鱼吧。”
鱼汤营养高味道鲜,特别适合陆衍现在的身体状况。
在超市买鱼时售货员已经把鱼去了内脏和鳞片,所以阮澄只需要再清洗一遍,尽力去掉腥味。
跟着白新月的隔空指导,阮澄有样学样,把鱼用盐和料酒腌制起来。
“你照顾的病人年纪多大?”白新月问。
“二十五六?”
“年轻人好像都喜欢偏咸一点的口味,可以多放点盐,但不要太多,毕竟在休养期间。”
阮澄这才发现她一直忘了问陆衍的口味偏好。
可就算她主动去问,陆衍真会告诉她吗?
尽管陆衍不像昨天刚见面那般厌恶自己,也开始配合她的工作,但不代表他愿意和她聊相对私人的问题。
毕竟在此之前,连阿姨那种苛待的一日三餐他都忍了下来。
现在陆衍一定想着,反正不会她的手艺不会比阿姨做的更难吃,无所谓了。
从剧组发生事故到现在,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阮澄心里忽然有些发酸。
阮澄猜得没错。
事故后十天左右,陆衍出院,被陆家的雇员带回到这栋别墅。
这栋别墅是他唯一剩下的财产。
电影拍摄因为事故停摆,责任被扣在陆衍身上,他赔付了高昂的天价违约金,足够支撑两个同样班底的剧组组建摄。
陈凝曾帮他争取过,但陆衍的情况太被动了,没有可供翻盘的证据,舆论也一边倒,甚至连请的律师在上场前都收了对方的贿赂,全程划水。
别说陈凝,就算其他人愿意帮助陆衍,面对这种局面也无力回天。
榨干了他最后的价值,剧方拍拍屁股走人,把陆衍交给了他的哥哥。
从那之后陆衍便一直待在西山区,被浓重的黑夜包裹住。
......
陆衍陷入一个漫长的梦。
他似乎深陷在不见底的泥潭中,动弹不得。
隐隐约约间,他听见有说话声。
“瞎了是他活该,他这种人活着才是恶心,怎么不自杀一了百了啊!”
“只是瞎了?倒不如像他妈妈那样死得干净利落一些。”
“陆家没有你这种人。”
“......”
“陆先生。”甜甜的橘子香靠近,是阮澄的声音,“薛助理给了我更多的钱,我只能照做。”
“您说的没错,我也想通了。对一个瞎子,真的不用太费心,确实不值得。”
令人安心的橘子香变成了某种窒息的浑浊气体,陆衍手按在胸口上,呼吸越发急促。
伤疤仿佛要被生生撕扯开,骨头间相互挤压,发出渗人的咯吱声。
陆衍惊醒。
眼前依旧是灰暗的沉寂。
但相比梦中潮湿、充满沼气的环境,他的卧室要舒服不少,好像还夹杂了一些浓厚的汤头香气。
应该是阮澄在做楼下煲汤。
和睡梦中正相反,腿伤没有那么疼,终于暂时得到了缓解,热热的很舒服。
陆衍一怔,迷茫的伸手去摸伤疤,发现不知何时紧贴放了个暖水袋。
暖水袋外面套了层毛茸茸的外套,软软的很好摸,像是兔子的绒毛。
指腹陷在满满的柔软中,陆衍嗅着空气中的香气,眼尾似乎也沾染上灼热的温度。
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露出个一闪而逝的笑。
陆衍头一次觉得清醒的日子也不错。
安静在床上坐了会儿,陆衍抱着暖水袋起身,想下楼取找阮澄。
越往外走汤头的香味越浓郁,闻得人食指大动。
然而刚吃完早饭没多久的陆衍其实没有很饿。
从前有能果腹的东西就很好了,他很久没期望有天竟然会产生真的不饿的念头。
真是幸福得奢侈。
陆衍脚步声很轻,摸着墙壁前行。
对家中的布局排列他早已烂熟于心,但失明初期没少遭到磕碰。
有的家具棱角锋刃且利,特别容易划破肌肤,直到现在他手肘处还有几块痕迹。
“嗯,我知道。”
走近厨房,陆衍听见阮澄轻软的嗓音,她开着免提,似乎在跟谁聊天。
“不要敷衍我!我认真的!好多社会新闻上都报道了,这种人性格差劲,喜怒无常。”白新月觉得阮澄根本没把她的关心当回事,苦口婆心抗议,“你照顾他时一定要小心点,注意保护好自己。”
阮澄被白新月的语气逗笑了:“没有敷衍你,但我照顾的人真没有你想得那么危险。”
陆衍眼睛和腿部都有伤,正常移动有时都困难,再想到薛助理和阿姨对待他时趾高气昂的模样......
阮澄越想越觉得陆衍不仅没有危险,反而还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陆·小可怜·衍正怀抱暖水袋靠在厨房的外墙上。
他来找阮澄是想告诉她,不用着急做饭,也不用给他多加食材,一样的份例就好。
没想到直接撞见阮澄正和朋友在语音。
他完全可以转身先回卧室,或在客厅的沙发里坐着等阮澄,但陆衍不知怎么,在听见对方提及自己后,一瞬忽然升起个能用无耻形容的念头——
他想继续听下去。
没有其他原因,仅仅是因为阮澄和朋友提到了他。
而且他的腿突然就很痛,他不想走路拉扯到腿伤。
陆衍找了许多理由,终于说服了自己,抱着暖水袋,心安理得地站在原地。
白新月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很多。
阮澄心知是为了她好,但实在遭不住这么念叨,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记得你之前特别喜欢陆衍来着。”
白新月一愣,随即道:“是啊。”
“你有没有什么他的采访链接,最好涉及到生活喜好的。”阮澄觉得这些采访中至少让她对陆衍口味偏好和生活习惯多点了解。
“你要他采访干嘛?烂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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