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月想到陆衍就火大：“我当年绝对是瞎了眼，还到处跟人安利他。结果呢，他真的又蠢又坏，连那种事都干得出来。事后直接甩手跑路，连个道歉都没有，要不是宫亚凡人好放他一马，他就是杀人未遂。”

手中的暖水袋刹那间失去了应有的温度，靠在门外的陆衍紧紧抿着唇，明明鱼汤还在锅里煲着，他却好像不小心吞咽下了鱼骨似的，如鲠在喉。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类似的评价，但......那道女声似乎是阮澄的好朋友。

和他相比，朋友说的话显然更可信。

阮澄对他的态度很快就要变了吧，陆衍自嘲地扯扯嘴角。

也不错。

在他信任她之前及时止损，挺好的。

“现在我妈还会用当年我喜欢过陆衍来明示我识人不清，气死我了。”白新月越说越激动，有些话她憋了好久，现在阮澄撞到枪口上，她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树洞。

然而阮澄不是个合格的树洞。

阮·不合格的树洞·澄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白新月的怨气冲天，见她越说越来劲，不顾手上还站着没擦干的水，连忙关掉了扬声器。

都说失明的人听力最为灵敏，虽然陆衍没在附近，正在二楼卧室休憩，但难保他不会听见白新月的声音。

哪怕是再冷漠的人，听见其他人这么评价自己都会难过吧。

“新月，我觉得......”阮澄斟酌几秒，握着手机小声道，“当年的事故可能有误会，陆衍不是那样的人。”

陆小可怜的形象在阮澄脑海中愈发根深蒂固，让她忍不住帮陆衍辩解了几句。

没心情继续听下去的陆衍正打算离开，听见阮澄的话后愣了愣，失神地站在原地。

胸口仿佛有团充满暖意的光点逐渐扩散开，是陆衍很久没有过的感受。

事故后，陆衍听到的辱骂责怪数不胜数。

开始时还有替他说话反驳的人，但随着所谓的铁证出现后，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现在，已经没人再相信他。

陆衍握拳抵在唇边，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住心中的鼓噪和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仅有一墙之隔的阮澄对此毫无察觉。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心中的小可怜刚偷听过墙角，现在心满意足地抱着暖水袋离开，阮澄的注意力都在跟白新月的语音上。

白新月嘴硬，对她刚才的说法相当不屑，甚至不惜用自己举例：“我当年被陆衍的美色迷惑时也是这么想的。”

阮澄：“......”

这话她没法接。

白新月：“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陆衍？我记得你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的啊。”

阮澄随便找了个借口，语气淡定：“早上偶然看见他演的电视剧，感觉陆衍演得不错，所以才想问问你。”

白新月微怔，喃喃自语：“现在还有平台敢播他的剧啊......”

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阮澄咬了下唇，岔开话题：“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的话就算了。”

白新月嗯了声：“不讲他，晦气。说到电视剧我倒是想起件事，老张让我转告你，有时间可以多放些声音给病人听，这样不会让他感觉世界太寂寞窒息，而且他性格开朗些对你也有好处。”

......

又闲聊了会儿，白新月家中临时来了朋友要去招待，她的美食教学小课堂暂时告一段落。

挂断电话前，白新月还不忘再三叮嘱阮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感觉自己仿佛是个不听话不孝顺的叛逆崽。

阮澄摇摇头，把白新月的絮叨甩到脑后，洗干净手，去看老母亲口中的独家秘方鱼汤做到什么地步了。

鱼汤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奶色，香气扑鼻，只需要再用文火慢炖半小时，让其更加入味。

新手上路还算成功，阮澄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她揉揉有些僵硬的肩膀，看向窗外。

午间光线更盛，透过窗户投映进屋，暖烘烘地笼在身上，舒服得让阮澄下一秒就想眯眼睡觉。

等把轮椅取来，或许每天饭后可以推陆衍出去散散步，不然陆衍每天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

睡觉、吃饭、吃饭、睡觉，毫无生气可言，资深宅男看了都甘拜下风。

有一点白新月倒是没说错，长久这样待下去，人真的会被憋疯的。

可不知道陆衍是否愿意出去散步。

阮澄揉揉眉心，她完全拿捏不准陆衍的心思。

这个建议应该不算出格，阮澄思忖半晌，决定等等征求一下陆衍的想法。

如果他点头答应，她下午便回家找轮椅。

不过现在不合适，陆衍似乎在休憩。

阮澄是这么认为的。

她刚才去卧室看过陆衍，还偷偷将一个灌满的暖水袋放在了陆衍的伤痛处，希望借此能缓解陆衍的不适。

被阮澄赋予厚望的暖水袋此刻正平躺在陆衍的双腿上，陆衍的手搭在上面，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抚摸。

暖意从指尖一点点蜿蜒而上，将陆衍锋利的眉眼间也染上几分难得一见的柔和。

鱼汤的香气比之前更甚，厨房中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似乎也停止了。

是已经做好了吗？

陆衍下意识朝厨房方向侧头，心底逐渐眷出几分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衍迅速收回神思，微微垂头，一副正在闭目养神的模样。

阮澄没发现到他的异常，她本想上楼看看，刚出厨房时却发现客厅似乎有道人影。

她以为熟睡中的人正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双眼微阖。

这似乎见面后他第一次主动沐浴在阳光上。

窗外的阳光和煦地罩在他身上，将陆衍想来清隽淡漠的眉眼氤氲得温柔许多。

阮澄自觉放轻了脚步，不忍心打扰眼前的宁静。

她发现陆衍虽然嗜睡，睡相也很乖，但睡得并不安稳，似乎一直被某种梦魇纠缠。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楼的，有没有听到她和白新月的对话。

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听见，否则任谁都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吧。

阮澄暂时稍微放下心。

客厅铺的地毯十分柔软，脚趾踩在上面像是经过了蓬松的棉花糖，根本不会发出扰人清梦的声响。

然而阮澄的动作根本逃不过陆衍的耳朵。

不仅因为出色的听觉，还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阮澄身上。

可他等了半天都不见阮澄的说话声。

陆衍蹙眉，装出副被打扰到的模样，侧头朝向阮澄。

正打算蹑手蹑脚离开的阮澄轻轻“啊”了声：“吵醒你了。”

陆衍的短发被阳光染成温暖的金色，像是成熟的麦田，散发着让人想要亲近的气息，连平时灰暗沉寂的漆黑双眸也映出点点光亮。

“你的腿还疼吗？”阮澄鬼使神差间想起了白新月那句被美色迷惑，莫名有点脸热，只看了陆衍一眼，便将视线落在暖水袋上。

暖水袋毛茸茸的外套惨不忍睹，以陆衍的指尖为圆心，朝四周跑开。

如果灰灰软软的暖水袋真的是只小兔子，现在肯定被陆衍撸炸毛了。

看来他很喜欢这个暖水袋。

阮澄在心中得出了结论。

“暖水袋很舒服。”陆衍语气没什么波澜，手上撸毛的动作却没停。

“那你以后腿痛可以告诉我。”阮澄道，“我帮你灌暖水袋。”

其实陆衍手上的暖水袋是阮澄买给自己的，她昨天才签收，甚至还来得及给店家确认收货，谁知道刚过一天就易主了。

难得陆衍对某样东西爱不释手，阮澄也不好直白的告诉他，暖水袋本来只是借用给他一次而已。

陆衍轻轻嗯了声。

房间逐渐沉默，两人相顾无言。

陆衍性子在娱乐圈中是出了名的冷漠寡言，很少主动与人攀谈。

而阮澄怕说多错多，哪句话不小心踩在雷区上，又令陆衍不悦。

阮澄放下卷起的衣袖，无聊地捏捏袖口，在某种难言的尴尬中忽然想到老张的建议。

她扫了眼周围，发现遥控器刚好在茶几上，便打开了电视机，默认频道恰好停留在一部最近正热播的电视剧上。

宫亚凡的作品。

这是影帝暌违五年，再度回到电视剧领域拍的戏，用粉丝的词形容，叫下凡。

宣发方很舍得砸钱营销造势，无论是商圈的巨幅宣传海报，还是包月微博热搜、抖音热榜，一个不落通通安排上。而这部电视剧确实争气，收视率一路高歌，破了三年间的记录。

陆衍不知道这部电视剧，但一听声音便知道主演是宫亚凡。

过去几个生活助理都喜欢在他面前放宫亚凡的电影，嘲笑他作茧自缚。

阮澄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陆衍紧紧攥住了白T恤的下摆。

知道他和宫亚凡的过节，也来羞辱他吗？

他真是个蠢货，竟然还奢望、并且想去相信阮澄和那些人不同。

宫亚凡事业顺遂，在荧幕中光鲜亮丽受众人追捧，而他这个瞎子只能落魄的坐在电视机前听声音，狼狈至极。

不知为何，陆衍以前能平静地接受他人的讽刺，但此刻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屈辱和难堪。

陆衍多一秒都待不下去，自顾自的起身，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卧室。

然而电视机的声音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阮澄的轻言软语：“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