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祁隼见多识广,脑子已有一份条理分明的教学计划,他也没料到谢云的吸收能力竟然会那么差。有多差呢,可以说上一整天课下来,能搞懂半堂课的内容便已经是很难得的事儿了,可偏偏又无法用不专心当成理由说服自己看开些,虽然谢云容易分心,时不时笔记写着写着就呆滞须臾,尔后又跟惊醒似地马上回神,课听得断断续续,但跟那些整节都在桌底下偷偷刷手机的人比起来,他足够认真了。
不得已,祁隼只好因材施教,调整方案,凭借经验跟直觉,玩儿起“博弈”。
起初,他想得很美好,打算每个科目都帮谢云补到能及格的程度,如今看来是不成了,一口果真吃不成胖子,他只能赌一赌、猜一猜每个教授的教学方式,着重补导几个瞧起来不大可能宽松对待特殊学生的科目,例如货币政策,又例如经济学。
值得庆幸的是,谢云自个儿也争气,祁隼为他脚步放慢,又多亏是一对一教学,他果然状况渐渐转好,慢慢地也能跟上一些进度。
只可惜笔记依旧做得稀巴烂。
祁隼也不勉强。
毕竟笔记这玩意儿听起来易如反掌,会写字就行,实际上还挺考验即时理解力和统整能力,普通人都不见得能做出尽善尽美的笔记,他也不觉得自己就写得很好,所以还是别为难一个思考缓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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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课后的第二个礼拜,校内依惯例举办了社团博览会。
祁隼对参加社团没多少兴趣,本来想中午下课后,去食堂买完饭就直接回寝看书,谁知谢云兴致盎然,非要拉着他一块儿去一探究竟。
……
不说他们交情有多深,答应别人的事儿,只要是祁隼力所能及,他便一定会办到,何况谢云的情况总是让他忍不住担忧会不会被人发现后拿来当笑柄,所以即使他不大乐意去人挤人,到头来还是为了谢云妥协,跟着一起去当个无情的传单收割机。
搞不清是谢云课外兴趣原本就多,还是纯粹盛情难却,谁发给他,他就收下,总之这才走完三分之一不到,他手上已经捏着一大叠五颜六色的A4纸。
“篮球社……街舞社……攀岩社……”
谢云边走边低头翻阅,看得身旁少年胆战心惊,一路不露痕迹地护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撞到人。两人靠得近,祁隼清楚听到他一个一个念出来,还不忘点评一下自己的能力,“动漫、研究社……唔,爸爸妈妈不太允许、我看、鬼灭之刃那些,不行;国乐社啊,大概、也不行吧,我绝对学不会;这个,嗯?C……C、O、S玩……玩……玩游戏社?这是、什么东西啊?”
“……???”玩……游戏?桌游?
旁边人听完一样一头雾水,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的祁隼嘴角不由抽动,极力憋笑,强作镇定地解释道:“是Cosplay社,这是一个完整的单词,Cosplay似乎就是打扮成动漫或游戏角色的模样,谢云你喜欢看动画,说不定可以去试试看。”
谢云的确生出几分心动。
想想也是,爱好动漫的人又有几个是没幻想过变成二次元角色的,他也曾因为喜欢猪猪侠,而拿外婆家的大红桌巾披在身后逞威风。
可是……
“还是、算了吧。”
他又抽换了一张,摇摇头,语气坚定,“我、长大了!而且我长得、不够好看。”
“……”祁隼觉得谢云对他自己有些误解。
谢云的相貌虽说勾不上俊俏精致,但也绝对称不上丑,娇养出来的肌肤奶白又无暇,轻轻松松便使他跨出难看的领域,况且他拥有一双格外出彩的荔枝眼,眼型偏圆,眼尾又略略朝上勾勒出男性特有的锋利,哪怕他有一点儿婴儿肥,脸颊肉肉软软的,可看过去的那一刻,只会感觉这个男生纯真又柔软。
思忖后,他还是客观地陈述一句:“你长得不差。”
谢云乖乖地望着他。
他弯了弯唇,含着满盈安抚的温柔笑意,“不过既然你不想去,那就再瞧瞧别的。”
谢云点点头,却没继续往前走,而是歪头问道:“祁隼,你呢?你就、没有想参加的、社团吗?我看你、都没拿、传单的样子。“
“我没有什么爱好……”说到这里,祁隼冷不防失声。
他忽而发觉自己并非没有爱好。
他有过。
很久很久以前,他真心热爱过物理,小时候的喜好非常简单,只要能让自己得到小小的成就感就行,上天赏赐的天赋让他从小便对物理怀有无限的信心,他那时非常喜欢在一个地方待上几个小时乃至半天,然后一动不动,睁大眼睛仔细探索那些肉眼容易忽视的奥妙。
他还记得,为了弄懂并查证牛顿第一运动定律,他曾跑到偏爱西式复古风的邻居家观察摆钟整整两个小时,险些被邻居阿姨当成自闭儿赶回去,列入禁止往来户。
只是后来……也没人能想到,这些叫他废寝忘食的奥妙反而成为他的痛苦来源。
两人没法当场决定好参加哪一个,因为谢云有太多的“不会”,一时间也找不出哪个是他在不拖后腿的情况下,也能玩得尽兴的爱好。
祁隼不厌其烦地陪谢云走完全程,领回一堆有的没的传单,打算回去再慢慢考虑。
回宿舍的途中巧遇也正好从博览会准备回去的顾雾空。
双方一打完招呼,过分热情的顾雾空便好奇地抓着两人不放,问道:“你俩进了啥?”
祁隼淡声回道:“还没想好,你呢?”
“篮球。”说着,顾雾空挑起一侧唇,嘚了巴嗖似地摆出投三分球的姿势。
不得不说,顾雾空的外貌委实分外有欺骗性,俊美又不失阳光。
这种易显油腻又自以为是的耍帅动作,被他一做出来反倒带着一股嚣张的痞气——
……嗯?
作为一个乐于交友的人,谢云躲在祁隼身后给自己加油打气片刻,便也主动出声搭话了,“很、很适合你,你身高、够高。”
身高一米八五的顾雾空坦然地收下这个根本属实的夸赞,“要不你俩也一块儿?”
谢云拒绝道:“我、不够高。”
这是事实。
谢云在男生堆里确实偏矮,说来有些丢脸,他今年年初才刚有幸跨过一米七的大关。
然而没用。
还是比不得很多高中就破一米八的男生,就连正值发育期的祁隼都比他要高出几厘米。
帅哥固然俊。
……可惜一说话,滤镜就碎成渣渣了。
“是吗?”顾雾空没想太多,几乎是下意识,抬手随意比划了下他们之间的差距,随后点点头,“嗯”了声,“是有点儿矮,你才多高?”
谢云耿直人,傻傻地告诉他,“啊,我开学前、在家量的时候,一米七二了。”
“哦。”顾雾空摸摸下巴,回想个个儿一米七二时,估莫几岁而已。
貌似才初中吧。
思及此,他拍了拍谢云肩膀,心大地“宽慰”道:“有一米七就不是你太矮,是哥太高。”随即像是为了佐证似,又欠欠地拖人下水,“没事儿,你瞅祁隼也没高你多少。”
祁隼:“……?”
谢云微愣。
他从没察觉到这点,因为祁隼常常帮他,有时去洗衣会顺手连他的一起丢进去转,吃饭时也会给他推荐好吃的,最重要的是,对方从不拿他的缺陷出来说事,所以在他眼里,祁隼就像他爸爸一样,无所不能,身影如山岳一般伟岸。
他张了张嘴,有些无措。
原本就不够聪明,这下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虽然知晓顾雾空说的不算,但还是想维护一下自己的男性尊严,祁隼难得不淡定,蹙眉幽幽地替自己解释,“我还没成年,能长。”
他一说完,谢云仿佛得到提词卡,“叮”一声,瞬间会回应了,“就是就是,祁隼、还能长高。”
“嗯嗯嗯!未成年。”顾雾空不走心地附和几声,“那不也快成年咯,跟俺们差不多啦。”
祁隼想再替自己辩解,又禁不住往深处想,觉得自己的年龄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讨论,干脆吞回爬到舌尖的几个字,话音一转,冷静道:“男女生大学都还有长高的机会,一切都难讲,别太早下定论,小顾同学。”
谢云猛点头,再跟着道:“就是就是,坏小顾你、不要太早、下定论。”
被两人同仇敌忾“针对”的小顾同学一刹那觉得自个儿被排挤了,弱小无助还可怜,一打二打不过,于是当即无耻地把矛头指向好欺负的那个,佯作没好气地瞪眼,“谢云你复读机啊。”
“……”小谢牌复读机不生气,仅回以无辜的眼神,愣是让小顾同学的矛头生生停在半空中。
然后……
然后小顾同学一个气不顺,成功呛着了自个儿,“咳。”
祁隼:“……”
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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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收集传单当然能让谢云添加许多选择,不过如果带回来是散乱一堆的,也依然没多少帮助,他照样看得眼花缭乱,上一张是宣传运动性社团,下一张便毫无预警地跳到音乐性社团,再下一张又飞到公益性社团去了。
到最后,他已经头昏脑胀,早就记不得学校到底有哪些社团可以参加。
怎么感觉有跟没有一样啊?
打自开始补课,312寝的室友关系就有了实质的大/跃/进,祁隼没什么不同,该怎么便怎么,但谢云先前小心翼翼的态度明显消弭不少,或许他还发现不了,他偶尔会把祁隼当成自己哥哥,对对方抱有微妙的依赖。
因而此时他沉默地把传单一张张整理好,伸出食指,装傻充愣地一点一点推到祁隼桌上,讨好笑笑,“祁隼,你瞧瞧、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吧。”
看出他小算盘的祁隼:“……”
挑起眉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谢云看了许久,把人直看得心虚,眼神飘忽,他才大发慈悲挪开目光,认命地帮忙统整。
他一边以性质作基础分类,体育跟体育,学术跟学术,一边飞快剔除不合适的选项,像是国乐、摇滚,随后习惯驱使他又特地抽出几张他觉得适合谢云的项目放另外一叠。
谢云极度信任他,也不想为难自己,活似一个看到别的小妖精就拔X无情的渣男,立刻看也不看其他,只在祁隼替他选的几个中左右考量。
最后经过祁隼的一筛,自家妈妈的二筛以及自家爸爸的最后一筛,他敲定了摄影社,尽管他不会摄影,但其他人一致认为不管他拍得好不好,理当都不至于影响别人,换言之,也就不会有人因为他的笨拙而对他恶言相向。
不出意外的话,祁隼自觉是要去当“监护人”,总归对摄影不反感,对其余社团也没任何主意,权当学习新事物。
设想得很好,结果陪谢云一同去报名完的当天晚上,他就后悔了。
嗯,小顾是等级很高的帅哥。
可惜长了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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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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