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影嚼着嘴里的冰,冻得龇牙咧嘴。
他鼻尖泛红,口中呼出白气,身上穿着轻便的袄子,袄子中是轻甲。
摘了皮质的手套,露出微红的手指敲了敲冻起的小溪。
兴奋写在脸上,“这冰怎么也是甜的!”
身后老兵打趣道:“这傻孩子,冻出幻觉来了吧,冰还有啥味道,哈哈哈!”
他们此时在边境外靠北的深林中,不止此地,喀城如今漫天大雪,入目皆是雪白,小溪小河早就冻了三层厚。
“嘿嘿......”秦影也跟着笑了几声,一笑倒是把嘴唇笑裂开了,舔了舔唇,尝到了一丝鲜甜。
“我在大霁内地,没见过这么白的草原和森林......以前下雪的时候,我爹就去打雪回来煮,说喝雪作的茶,就不怕冷了。”
“你爹还挺风趣啊,哈哈哈!”几个老兵在那打趣秦影的爹,“他爹说雪化的茶,喝了就不怕冷!你说有意思没!哈哈!”
“我爹还说,吃马肉能和马跑得一样快,吃草就能和草一样贱活着,要是吃树皮,那可不得了!”秦影挤眉。
“怎么不得了?”
“能活呗!比长命百岁还能活。”说完他自己都笑了,“就是树皮太硬,不好嚼,得放水里煮一煮。”
几个老兵给他逗笑了,打趣道:“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哈哈!”
“快,割点树皮下来,带回去尝尝,哈哈哈!”
秦影一旁笑着看他们闲聊,不加入他们的谈笑,转身面对着小溪,对着雪白的森林冥想,清理思绪。
待的时间差不多了,他从随身的小囊中取出一只木雕小猫,小猫没上色,也没上釉,只能看出是一只坐着的,尾巴绕着四肢的小胖猫。
将小猫埋在溪边树下的雪中,埋得好好的。
“今天的小猫埋这了?”一打趣过他的大哥看见他的举动,好奇凑过来,“唉我老看你在那刻小猫,你喜欢啊?咱营可不让养的啊。”
“也不算喜欢吧......埋这里,就当是我来过了。”
“那为啥埋起来?放树上也成啊?”
“唔......因为......得悄悄地,不能让人发现了。”秦影对大哥笑了笑,拍了拍雪,手凑到嘴边吹了吹,又搓了搓,便戴上了手套牵马。
“雾羊!”梅千行在自己的小院中不满高喊:“雾羊!”
唤做雾羊的随身护卫蹬蹬跑来,低眉略有慌张,“公子!”
“怎么回事?山客呢?”
雾羊支支吾吾,眼神轻瞟,“山客......他去千秋堂了......”
手下不敢直说,梅千行沉了脸,“为什么不跟我汇报就擅自行动?”
雾羊站直了身但垂头,“公子,任务失败了。青叶被杀,青狼......凶多吉少,玄异被关在了堂里,他......他还带回来一个女人。山客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前去祝川,让我告知公子,放心。”
坏消息一茬接一茬汇报出来,雾羊屏息,始终不敢抬头。
“玄异带回的女人是谁?青叶和青狼又是谁杀的?”与雾羊想象中的暴怒相反,梅千行的声音很平静。
“是个白头发的女人,青叶死于此女和赵忍手上,但......这个女人被赵忍所伤。青狼,是被这个女人的同伴所伤,玄异逃走前,青狼还没死,只是......”
“只是玄异胡言乱语,说什么神力的,堂主将他关了起来,等公子发落。”雾羊一口气说完,他低着头,只听到梅千行厚重的吸气声。
白头发的女人,梅千行只能想到林英之。
好啊,好啊。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月影门?”
“不知。”
汇报完,久久没有听到梅千行的动作。雾羊咽了下口水。
“......呵呵......呵!”手撑在石桌上,梅千行点着头,笑出了声,“赵忍没抓到,赔进去一个青狼一个青叶......哈,哈哈,好啊......让我放心......我他妈放什么心!”
抓起茶壶用力砸在地上。
这就是他一石二鸟的计划。
“公子息怒!”雾羊着急劝慰,却被梅千行一手抓住了脖子。
“你看我像是发怒的样子吗?”他脸上确实没有怒意,只是眼神中有些许冷笑,“把这里的事安排好,我要亲自去一趟祝川。”
一声悠长的呼吸。
林英之是在一片黑暗中清醒。
她躺在榻上,双眼蒙了层布,身上有什么锁链将她和榻锁在一起,手脚冰凉不得动弹。腹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
估摸着身上被下了什么药,身体绵软不得劲。
回忆了一番晕过去前的画面......啊,是赵忍这个小人在背后偷袭她......自己是被无面者带走了......
那现下她应当是在无面者的大本营。
不知道无面者和赵忍有什么过节,但那小人一番话,是把自己和无面者打成了一个阵营。
赵忍是要解决的,不知道闻清语那边是什么情况,但不能指望别人,眼下救自己要紧。
虽然看不见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但是她知道,身旁有一人。
此人应当不俗,敛了气息,叫她察觉不到。
“阁下不打算出声吗?”她声音沙哑,推算自己应当昏迷有段时间了。
山客连夜赶到祝川千秋堂,先是审了一遍玄异,后便来观察林英之。
他们在一个陈设简单的卧房中,对于林英之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山客有一丝惊讶。
他知道这个女人,当初主人派无面者追杀做戏,便是他去追得行踪。
“姑娘去月影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略有沉闷,是从什么东西下传来,应该是面具。
“问月影门门主讨要玉衡。”她如实道,自己肯定被搜身了,玉衡,钱财,袁骄的信,都会被搜出来,“我昏迷了多久?你们只是带走了我吗?”
“失血加救治,三四天。”山客靠近,“只有姑娘一人。”
很好,闻清语还在外活动,不知他能不能追到自己。
“阁下留我要做什么呢?”无面者没有杀自己,反而救治,只能是有所图。
“姑娘能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的话不是疑问。
伤口处有温热覆上,还有些疼痛,这个男人在按压自己腹上的伤。
“嘶——”
山客用力下压,直到伤口渗出了血。
这人将自己的伤按裂了。
她拧了眉,抽了口气,声音发虚:“阁下想问就问......我的嘴没那么严。”
山客捻了下指头上的血液,伸入面具后尝了一下,“姑娘不是大霁人,你们是哪个部族的?血的味道与常人不同。”
他停顿了一下,“姑娘这道伤的失血量还有从环州到此处的距离,落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流干了,根本撑不到救治,姑娘却只是处于昏迷了......就连在下,都难说能活下来。姑娘的身体,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他用的话,“就连在下”,若不是自负到没有理智,那就是此人自认实力高强,可能在青鬼之上。
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林英之动了下身体,“我并没有说自己是大霁人,至于我为何能失血不死......那是天赋。”
“呵。”山客笑了一声。
听他的声音便知不信,但她自问说的是实话。
身体强健,流干了血液也死不掉也不能怪她。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轮到你了。你们救我要做什么?”
“但我对姑娘的回答不满意。”
“那不关我的事。”
对方沉默了一会。
她后知后觉自己话说快了,现在她属于阶下囚的一方,这么说可能会惹怒对方。
压力又从伤口上传来,猛地朝下压。
血液瞬间又洇了出来,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衣服,从身体表面滑下。
身体毫无准备,痛楚让她又拧了眉,想要蜷起又被锁链挡住。
这个人第二次按裂了她的伤口,甚至还用上了内劲。
“......倒也不必如此......”
“不希望姑娘的伤好得太快。”山客擦拭掉手上的血,检查了一番铁链,便离开了。
这就是没有做过阶下囚的坏处,她还不够灵活,得吸取教训总结经验,适时摆正自己的态度,不然很容易被人逼出自己的底线。
......晏云轩不是正常人,那次不算......
不好受,动一动都要牵动伤口,还有点反胃......
血从嘴里涌了出来,一咳嗽就要呛到,呛到又要牵动伤口......
赵忍这个卑鄙东西,等她出去,她要砍断他的手脚......
千秋堂,在外人看来是一间药材铺,但实际上它是前后两座府邸连在一处,药材铺只是外在的门面,门开在东街,后院别有洞天。
与之连在一块的府邸,挂了一块当地姓氏最多的“王宅”匾额,门开面向西街,配了两个小厮看门,用来掩人耳目。
药材铺与王宅一墙之隔,连接处开了一道石门,王宅便是无面者活动的地方。
“堂主。”
山客穿过石门,去医馆后院找了一人。
此人身形矮小似孩童,双腿不等长且朝外弯曲,走起来一上一下。
竟然是个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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