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在第一缕阳光洒下时响起。

道观静谧了一晚，在辰时二刻准时响起人声。

“长老！长老！”激烈的拍门声惊醒了赵忍。

同样也惊醒了塌上的小师弟。

“师父......发生了什么......哈欠......”小师弟揉着眼，睡眼惺忪，肉嘟嘟的脸上还有淌了一夜的口水。

“不怕，师父去瞧瞧，你继续睡。”赵忍溺爱地捏了捏他的脸，靠近低语：“别忘了答应过师父什么，你可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

“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小师弟郑重地点头，随即再度钻入被子沉睡。

转脸便挂上了不耐，他迅速整理好着装，开门，语气严厉。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那妖女来了！”

“妖女？什么妖女......”

噔一声，顿时心中一凛。

殿中，几排弟子持剑以待，从里围到外，面容严峻，一言不发。

正中央，三张木桌拼凑在一起搭出一个临时的卧榻，上面，坐着一席黑衣的林英之。

她曲起一膝，手掌撑着下颌，闭着眼没有动作，在她身旁，是那柄青色长刀。

赵忍一出来就见到这幅单方面剑拔弩张的阵仗。

“妖女！你还敢现身！”他挡在林英之和月影门众弟子之间。

“长老，”朗澍靠到赵忍身后，“洒扫弟子一来就看见她了，她可能在这里待了一夜，不知道会不会布下什么陷阱。”

“荒唐！你当月影门是什么，你想来就来，竟敢堂而皇之卧榻于此，说！你要做什么！”

林英之没有理他。

赵忍面已有红色，指着她激昂扬声，“你勾结无面者，残害门主，今日，便叫你有来无回！”

过了一会，长长吐出一息，林英之睁眼，眼中没什么情绪，“谁知道你们改了作息。”

她的目光在一柄柄长剑上扫过，“蠢。”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屏儿站出来尖声道，脸上满是愤怒。

“暗器都学不精，就改练剑，不是蠢是什么。”

她扭了两下脖子，提刀下桌，众人见状，后退了一步。

她推开两张桌子，给自己让了位置。

暗青色长刀出鞘，她指着赵忍：“一起，还是你自己？”

赵忍绷紧面色，但心中起了动荡。

他那一剑，明明是下了死手，算准了她会血液尽失而亡，今日却活生生站在眼前挑衅自己。

“孩子们！为门主报仇的时候到了 ！”他趁着转身的间隙，后退了半步，气势汹汹，“杀了她，为月影门立威！为门主报仇！”

“为门主报仇！”众弟子气势高涨，举剑越过赵忍。

一身形高胖的弟子率先冲向林英之。

刀鞘挡，榴烟斩，剑断。

“哦呜！！噗噜！！”一脚被踹出，高胖的人体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猝不及防就撞到了身后一排人。

滋啦几声，衣袍被割，又是咣啷几声剑落地，衣袖上登时洇出点点鲜红。

转眼间几名弟子已经被林英之踢飞出去，离得近的手上皆被砍伤。

屏儿尖声一叫，“师兄！”上前扶起受伤的同门，“师兄你怎么样？”

那人手背被狠砍了一刀，薄肉外翻，刀伤见骨，看得屏儿又心痛又惊怒。

她又痛又恨，痛心门主年纪轻轻被害，又恨自己引狼入室。

悲愤交加，一怒之下，她提剑高声冲向林英之。

她的气势很足，若是气势可以具象，那在场的所有人可能皆被她的火焰吞没。

林英之余光瞥见了从角落而来的女孩，脚尖一点一勾一踢，一柄长剑剑柄打在屏儿胸前，将其打翻至一旁的椅子中。

她不管这些被她打趴下的人，旋进围圈中，一手刀鞘宛若另一把武器，既挡又缠，榴烟在手上翻花，刀尖所过之处，皆带起一片血花。

没一会，大半弟子身上皆带伤，不知不觉靠在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屏儿揉着手臂，寻找赵忍的身影，好不容易看见他，却见他定眼犹豫。

她高声：“长老，杀了她！替门主报仇！”

血一滴滴沿着刀身落到地面，她冷眼看着赵忍越退越后。

举起刀对着他：“想走吗？”

所有的弟子都将目光投向赵忍，这些目光好像一堵墙，推着他向前走。

清脆的拔剑声，赵忍义正言辞，“我赵某人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保护这些孩子们！”

抖落刀身的血，林英之跨步走出正殿，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转头对屏儿道：“那天，是赵忍杀的你们门主。”

“一派胡言！”赵忍大喊。

“你这个妖女！疯子！竟然还敢说这种话挑拨离间！若非赵长老及时接手月影门，门主的心血，就要散了！都是你！”屏儿尖声剑指林英之。

她歪头略有不解，“你们门主的心血，他毁的，看不出来吗？”她指了指赵忍。

“妖女休要胡言！”赵忍提剑而来，只一眨眼便刺到林英之跟前。

日光刺眼，她正对着东方，不得不眯起眼。

竖刀与之擦过，转身时两厢对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与之伴随的还有那不善的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刀剑相擦，双方对过数个回合。

殿外的弟子们不自觉后退，给两人腾出空间......忽地猛烈一声，一柄刀鞘从某个角度斜飞，直直插入一根圆柱。

刀柄旋转，林英之反手握刀，寸劲迸发在赵忍胸膛，一点，接着一拳，再是反身高踢。

赵忍被她一脚正中胸膛，后背狠狠撞在殿门，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长老！长老你怎么样！”弟子们围在赵忍身边，“妖女！你再敢向前，休怪我们......不客气！”屏儿挡在赵忍身前，昂头怒视林英之。

她摇摇头，“我不杀小孩。”

“你！”

“屏儿，退下。”赵忍拍着屏儿的肩膀，挡在她身前，“门主将你们托付给我，我定要护你们周全。”

他视死如归的表情，让林英之觉得有些怪，又有些好笑。

“你很喜欢这样吗？”她看着赵忍，认真问。

赵忍被她的问题问得愣了神，“什么？”

“就是这样......”她手指点了点赵忍，又扫了下他身后这些弟子，“一直演戏。”

“你要杀就杀！休要出言侮辱我们！”屏儿又冒头不忿，“大家不要怕！我们一起上，不能让赵长老保护我们而死！”

“快！拿起剑，我们一起上！她一定对付不了我们这么多人！”屏儿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旁。

月影门的弟子不足百人，有能耐能持剑相抗的人只有一半，林英之摇了摇头，若是他们用自己擅长的方式来对付她，铺天盖地的飞镖利器，她一个人还真会觉得麻烦。

现在，太弱了。

“你——”她刚想开口，没想到赵忍一步瞬移，瞬间带着滔天的剑意袭来，完全不似刚刚的颓靡。

刀剑铛铛响，众弟子一路跟着他们身影，两人从殿门打到观门，一路火花四溅。

砰一声，赵忍被林英之自上而下一刀砍撞在朱红色大门。

巨大的力道让他撞断了大门，飞扑到道观外。

不过这正和他意。

前路畅通无阻。

他四肢并用，毫不犹豫飞爬起身。

一股凌厉的杀意从后而来，扬起滚滚尘土，随即赵忍感到背上一道火辣。

“我让你走了吗。”她缓步而来，抖落刀身鲜血。

“你......你这个妖女！”

这一刀砍得极深，尖锐又麻木，他根本没看清林英之是怎么瞬间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只感到当时一阵头皮发麻。

“妖女，你，你敢杀我......呃......”赵忍咬牙，后背疼痛，让他瞬间面色发白，直冒冷汗，曲着腰后退。

她一刀插进朱门，用力砍下小半块，一扔，回身一脚，拦住了身后的月影门弟子。

赵忍还不死心，趁着她分身的时候又要挪步而逃。

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听见有一道轻微的风声，他转身要挡，却不见刀剑。

下一息，腹上是一阵剧烈又细小的痛意猛然传来，有什么东西刺穿了他。

噗！

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低头，他不敢置信，贯穿了他身体的，竟然是一根细银簪。

银簪插在赵忍身后几步的地方，裹满了鲜红。

林英之提着步子，缓缓而来。

她的身影在这一刻，在赵忍的眼中好像索命的鬼。

比那晚的鬼还要像鬼。

“我说了，我让你走了吗。”

“你，你究竟是什么妖女......怎......噗！”一句话未说完又是一口血。

“我不是妖女，是你，我以为你很厉害。”她和赵忍只在离山上短暂动过手。

“你名不副实。”

赵忍不甘心，他已经在月影门站稳了脚跟，竟然被林英之破坏，还要再受她的羞辱。

红色在他口中蔓延，脑中突突作响。

“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狰狞破开了伪装，不甘的怒吼从猩红的喉间发出，赵忍运起全部之力暴起挥剑。

没想到他还有这般气力，剑划伤了她的手臂，逼她后退了一步。

脚掌蹬地，她一步上冲，暗青色的刀光闪过赵忍双眼，他的喉间被猛烈一击，顿时失去意识。

以屏儿为首的月影门弟子，悉数站在破碎的朱红色门边，眼中似有惊，似有恐。

“你，你怎么敢......你这个妖女......”屏儿蠕动着唇，颤着步子走出，而身后的师兄弟却拉着她。

林英之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屏儿对赵忍这么忠心。

没道理啊。

她不解地看了一眼屏儿，提起赵忍的后领，意图将人拖着走。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月影门！”眼泪滑过屏儿的面庞，她在门边尖声而问。

林英之转头，不解道：“月影门有什么值得我毁的吗？”

“你敢瞧不起月影门！你这个妖女！妖女！不把月影门放在眼里的妖女！我要杀了你！”屏儿被身后的同门死死拉住，不让她冲动。

林英之摇摇头，不想再和这个姑娘多话。

“你要把赵长老带去哪？你让......你让我们还怎么在江湖......立足啊......呜呜......”屏儿大声哭了出来。

这让林英之更疑惑，他们怎么立足，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林姑娘！姑娘留步！”朗澍挤开同门，钻了出来。

他看了眼昏迷的赵忍，心有余悸。

送上榴烟的刀鞘，朗澍有心缓和：“林姑娘说，是赵长老害死我们门主，不知姑娘可有证据？”

“没有。”

朗澍紧了眉，“若无证据，叫我们如何信得姑娘？”

“不信吗......”她偏头想了下，“那就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