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起火堆,林英之和秦影在纳来歌一左一右,闻清语在山谷中巡视。
“你们也不必如此严实地看管我,我再笨也不会在这里尝试逃跑。”纳来歌绕着自己的卷发。
闻言,闻清语回来轻笑一声,“那就是说,姑娘会在别处尝试逃跑了。”
她面色一紧,眼神闪到别处。
暮色笼罩在山谷中,偶有类似夜莺的的鸣叫回响。
今夜无风,但云层厚重,遮挡了皎皎月色。
林英之和闻清语远离火堆旁休息的二人,悄声说话。
“你怎么样?”林英之透亮的眼眸即使在暗夜中也清晰无比。
微微摇头,“白日里有一阵虚热。即使我能控制身体的温热,还是会有突然的刺冷和邪热。”
“这是后症。”她抱胸而立,眉眼不住地拧起。
“有什么不适我会立即告诉你。我可不想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死。”
死?
她突然愣住了,说到死,一种从脚底升起的冷意窜到头顶,心脏好似被什么握住。
有什么画面清晰浮现在脑中......梦里被她杀死的人......
闻清语见她看着自己突然凝注了目光,不免疑惑。
“你想到了什么?”
盯着他的双眼,她犹豫着要不要如实相告。
“我告诉过你,我苏醒之前,做了个梦。梦里我杀了个人,但是那个时候我看不清那人的脸......”
听出她的犹豫,闻清语当即明白了,他也有些惊讶,一时无言以对。
“后来我应该也死了......说不上来,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表达不出梦里的奇怪,只是凝了脸色。
闻清语沉吟片刻,宽解道:“你没听过吗,梦都是相反的。”
他语气放松,眉眼舒展。
“你梦到我们自相残杀,那现实里我们就不会互相残杀,若是梦里我们不得善终,那我们便会长命......好几百岁。没发生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罢。”
见她抬眸,他抬头指着月亮让她看,“你看,你也不会知道今天和明天,哪天的月亮更圆。”
云层在快速移动,望着忽隐忽现的月色,她也渐渐放下那阵心悸,“你也别太不当回事。”
许是山谷太过安静,轻轻一点声音就能放大几倍。
他们二人的谈话声,虽轻,但窸窸窣窣传入纳来歌耳中,让她睡得不安稳。
地面又冷又硬,纳来歌茫然醒来时,眼睫还挂着泪。
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秦影也瞬间转醒。
二人突然四目相对,一时有些无言。
火堆已经成了火苗,借着微弱的光亮,他隐约看见纳来歌眼角有晶莹滑过。
“你哭了?”他直直地问出了口。
他的声音也吸引了不远处的林英之和闻清语,那二人转过头也直直望着纳来歌。
一下子成为视线焦点,纳来歌不想自己受到他们太多关注,赶紧擦了脸,偏过头去默不作声。
林英之二人也走回来,在火堆旁席地而坐。
这下四人围着火苗,都不知说什么好,天色又暗沉,气氛逐渐有些尴尬。
秦影看看林英之,看看闻清语,看看纳来歌,决心打破这沉寂。
他干咳一声,“纳来歌,你跟我们说说卿卿吧。”
纳来歌转回来,疑惑地看着他,“卿卿?你问她做什么?”
“她没了。”
惊讶地张了唇,后许是想开了,敛了表情。
“她是东边来的姑娘,说起话来很是温婉娇柔。大约是五年前入的楼,听妈妈说是哪家的小妾,卖进去的。每次见到她,她都是笑呵呵的,对人也温柔,只是我很少和她打交道......”
纳来歌将自己对卿卿的记忆叙说了一遍,从第一次见到她直到最近。
“她是怎么死的?”
“没有多少痛苦,直接穿了胸膛。”秦影答道。
视线透过火堆望向了别处,纳来歌只是点头。
四人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能和我们说说西渠王庭吗?”闻清语开口询问。
纳来歌抬眸看向他,“我虽为王庭效力,但我知道不多,而且我为何要告诉你们?好让你们再次发兵吗?”
“你说与不说,并不能影响什么,纳来歌。”秦影淡淡开口。
“西渠常年骚扰大霁边境,抢劫村落是真,大霁对西渠出兵直接使你们流离失所也是真。真真假假,是非早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就像我同情你的遭遇是真,不能轻易放你也是真。”
他的话传入耳中,像刺又像风,将她禁锢在此无法喘息。
心中泛起对家人的思念,她眼眶一湿,晶莹堆积在眼中,摇摇欲坠,“可是我真的,很想见我的家人。”
林英之瞥到纳来歌在流泪,不自然地转过脸,摩挲自己的衣袖。
闻清语在身上摸索,从腰间找出两颗花糖,递了一颗给纳来歌,想要安慰她。
“你的家人,可还健在?”
她怔了一瞬,还是接过了他的好意。
“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柳生告诉我,我的父亲已经病重去世了,母亲身体也不好,村上有人在强要我的小妹。”
“很抱歉。”闻清语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对她感到抱歉。
“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经历略有相似,我的父亲在我年幼时被人杀害,那个时候家中刚生下弟弟妹妹。”
“你......为你的父亲报仇了吗?”纳来歌皱眉问道。
拆开另一颗花糖丢入口中,闻清语摇头,“没有,那人后来被围杀了,我想报仇也没机会了。”
另一头秦影伸了个懒腰,同样摇头道:“咱们的父亲一个比一个惨,真巧啊,我的父亲也没咯。”
这是在比惨吗?纳来歌心中渐疑,但总归消了些低落的心情。
听了两个男人的过去,目光下意识投向不说话的林英之,以为她也要说点什么。
感受到了目光,林英之转过头,“我是孤儿。”
“得!在场的各位没一个有爹的!咱们聚在这里,还真是有缘呐!”秦影笑向四面。
其他三人也不知道该不该笑。
闻清语看了眼天色,“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你们再休息一下,天亮我们就出发。”
秦影守了后半夜。
这夜平安无事,只是个普通而少人烟的山谷。
灰蒙蒙的天逐渐掀开幕帘,天亮只在须臾之后。
四人简单进食之后,便又开启了快马加鞭之程。
空原晏氏,整个年都在没了大公子的伤痛中度过,晏夫人每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晏云亭每日都来服侍开解母亲,只是每次宽慰最后都会以母亲对晏云轩的思念告终。
“这是你哥哥小时候最喜欢的鼓棒。”
晏夫人睹物思人,抚摸着一根变了色的鼓棒对晏云亭诉说晏云轩幼时的事迹。
晏云亭泪眼婆娑,“母亲,哥哥已经故去了,您别太过忧伤了,小心您的身子。”
晏夫人神情悲痛,泪水如珠,“没了,我儿没了啊!这个时候,本应去给他说亲的,我还指望来年抱孙子的!如今还有什么指望!什么指望......”
晏云亭伏在母亲的膝盖上,“母亲,您还有我啊!我会替哥哥孝顺您的!”
晏夫人终于抬头,视线被泪水模糊,她望着女儿期许的目光,只是遗憾摇头。
“你是要嫁出去的,也是没有指望的......”
“母亲,我可以不嫁!我只想陪在母亲身边!”
“胡说!你想像那些老姑娘一样嫁不出去吗?叫人家笑话我们晏府的女儿没人要?。”
晏云亭抓着母亲的手,尽显依偎之态。
“母亲,母亲可以替女儿招婿,这样女儿也可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也不愁女儿嫁不出去。”
看着晏云亭的小女儿的姿态,晏夫人怜爱却无奈。
“我和你父亲商量过,本也想替你招婿的,可是,晏府不能交到外姓人手上,如此便罢了,罢了。”
闻言,晏云亭顿了神,眼中好似碎了什么,凝固了一瞬。
“母亲难道要后宅子里头哪些小妾生的孩子做家主?”
晏夫人垂眸,“我虽不甘,但终究,我也是晏府的名正言顺的夫人,哪些孩子再不成器,也是要唤我一声母亲的。”
晏云亭感到自己呼吸重了几分。
她敛了目光,又换上悲伤之态,与晏夫人话家常,只是在离去时分,温情陡然消失在漆黑的眼眸后。
不多时,在房中画扇的梅千行便听到了外头传来的阵阵琴音。
琴声飘荡,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低音过后转而急促,摇指振振如鸣沙,颇有战场厮杀之意。
梅千行摸上喉咙,那里感受到一丝闷意。
晏云亭本身不会武,虽谈不上弱不禁风但却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只是,习音而御音,以音律作为内力的载体,轻则影响心神,重则痛击五内。
滔滔琴音中,忽有一错音,随即琴声戛然而止。
晏云亭闭眼,双手还保持着弹琴的姿势,只是琴弦已断。
“这种程度还够不上借音杀人。”梅千行靠在门上,不知何时出现在此。
晏云亭收了势,浅浅梨涡又现,“表哥说笑了,音律哪有这么神。”
“你要是想在陛下寿宴上弹这曲,我现在就给你把刀去把晏府上下杀光了,省得被陛下抄家。”
“表哥!”晏云亭嗔怪,“陛下要是责怪,那也是表哥舞得不好。”
梅千行冷哼一声。
吁——
闻清语拉起缰绳止马,前头两人听见嘶鸣声,也止了马回过头来。
“怎么了,闻大哥?”
闻清语翻身下马,“纳来歌姑娘有些不适,应当是路程太赶,身上的伤泛疼了。”
听见是因为自己,纳来歌惊讶看向他:“我可没有要你停下。”
他顺了顺鬃毛,示意她的手,“你的手指都发白了。“
“再者马儿也要歇息的。”又转向林英之,“英之,替纳来歌姑娘换换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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