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狗半猫着腰,这让他本就不高的身形更加矮小。
他和葛环在院中碰头,雨声遮盖了他们的谈话声,随后他往左右两边做了几个手势,拿着弓的往后站,拿着砍刀的悄摸围在客房门口。
门外蓄势待发,门内也做好了准备。
林英之对陌生的环境存了三分警惕,她本就睡得浅,在院门被推开时,她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两人靠在窗边,借着隐约的月色,依稀可见几个黑影朝这里靠近。
“想什么来什么。”林英之轻轻道。
这个葛环也不简单。
两人对视了一眼,她朝窗户点了下头。
几个青年人提起砍刀,就要踹门而入。
这时!
轰然一声,窗户尽碎。
安静的黑暗中,巨大又突然的破窗将葛环吓得一脚滑倒。
孙狗猛地后撤一步,门边几个拿着砍刀的青年心脏猛烈抖动了一下,掩在厨房门口的一个弓箭手手一抖,射了支箭出去。
随即,砍刀青年们胸口和脸上被踹了几脚,孙狗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刀身反射了月光,映照出林英之那令他后怕的眼神。
孙狗反应也是极快,几乎是看到刀光的一瞬间便挥动手中砍刀,发出当的一身,便见两个黑色的身影冲出了院子。
“还愣什么!快追!”尖嗓高呼,低头一看,砍刀已经成了两半。
葛环的院子两边是水塘,只有门口一条路。
林英之和闻清语前后几步跨过小路,冲到大路上,随后便听见后头传来尖声和敲锣的刺耳声。
隔了片刻,村子仿佛被这敲锣声惊醒,周围几家亮起了灯,还有男人的大叫和犬吠。
一道惊雷降下天边大亮。
她看见大路前方已经聚集起了一些人,这些人手里披着简易蓑衣,拿着柴刀弓箭扁担等等,面色不善。
她眉心皱起,“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这边!”
眼见前路被堵,闻清语拉着她拐进一条小道,借着起伏的地势,三步攀上房檐,在檐顶跳跃。
“这边这边!他们往西边去了!”一个眼尖的青年招呼众人跟着他们的方向。
他们两人皆着黑色劲装,本该成功匿在黑夜,但是两道闪电暴露了他们的方向。
二人重重落到一片屋檐,此时又一道闪电降下,迟来的巨大的闷雷从天边像万马奔腾般袭来。
林英之脚下一滑,突然跌倒在屋檐,紧紧扶着额头。
闻清语刹住脚步,没有询问,作势就要将她背起。
“等,等等。”她仍然扶着额头,眉头紧皱,“有很重的血腥气。”
她看向身下的瓦片,额前痛苦而挣扎,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深呼吸后,她的眼神复又清明。
“有妇人在生产,只有她一个。”她看着闻清语,语气肯定。
这些村民还在追着二人,且人群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可以一走了之,村里总会有人发现,她不想节外生枝。
但是新生在挣扎,强烈的求生意志传到了她脑中,她也不知怎么就影响到了自己。
闻清语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就一瞬,他就坚定了想法。
轰!
杂物房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瓦片和雨水从洞中坠落,两个人从天而降,宛若神仙下凡。
衣衫褴褛挺着孕肚的女子,躺在由破布组成的床铺上。
她没有被子,腿下已经积了一滩血泊,不知道一个人生产了多久。
女子唇色惨败,头发凌乱,泪水混着汗水在脸上肆虐,她的脖子上系了根铁链,铁链的一端连着墙。
林英之替她脱掉了裤子,血腥的气味和冲击的画面,让她不敢乱碰。
女子咬着嘴唇,用力攥住铁链,一把抓住了林英之的手,劲道之大,似乎是汇聚了全身的力量。
“救救我......救救我......”
“他们听到动静,就会来的,我帮不了你,我不会接生。”
她想掰开女子的手,但是她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甚至指节泛白。
闻清语一脚踹开杂房大门,对着外边大喊:“这里有人在生产!有个女子在生产!需要产婆!”
那群拿着砍刀的青年最先辨别声音的方向,不多时便出现在他视线中,青年的身后和杂房周围开始汇聚越来越多的村民。
不多时就有青年将砍刀架在了闻清语肩上。
一个手拿锄头五大三粗的男人跑进杂物房,女子生产的血气让他露出嫌恶的表情,他捏着鼻子道:“你怎么现在就生了,你不知道早产的娃脑子有病吗?”
看起来是这女子的男人,但是不知为何却将她锁在这种地方。
女子说不出话,只是把脸扭过去。
大约一刻,终于有产婆接生,但是女子还是不愿放手,仍然抓着林英之的手腕。
男人们被赶出屋子,几个表情凶狠的妇人上来拉扯生产女子的手,想要分开二人,但是女子抓住了林英之的整个手臂,一拉扯便会带动女子身体,影响生产。
“好了,先让她生完。”产婆平淡开口。
产婆似乎很受尊敬,甫一发话,几个妇人便没有再拉扯女子,只是抢走了林英之的刀,等在一旁等着女子生完。
林英之无奈叹了口气,她这下属实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救救我......”那女子眼泪汪汪看着林英之,口中重复着救救她,眼神却在不断瞟着她身后的妇人们。
铁链,破屋,脏衣,毫不客气的男人,凶神恶煞的女人。
这村子里确实有古怪。
天将亮时,婴儿第一声啼哭落地。
产婆第一时间将孩子抱了出去,全然不顾孩子母亲渴求的目光。
这女子终于松了手,抓了一夜,抓了一手红印出来。
她对着林英之还想说什么,身后几个妇人却拉走了林英之。
粗绳捆住了她的双手和身体,她没有在意,她的目光还在女子脸上,她的唇形还在说“救救我”。
门外的村民已经被孙狗打发了回去,只有几个拿着砍刀的青年和等着孩子出生的男人,闻清语也和自己一样捆在一旁。
他靠在墙上,对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二位真是深藏不露,我孙狗佩服。”
捆着两人的绳子末端在孙狗手上。
林英之二人被孙狗拉着走,几个青年押在身后,一路上有不少昨夜来追捕他们的人在一旁看热闹。
林英之看向四周,低声道:“要现在跑吗?”
“这个村子恐怕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个葛环说不定也是假的,先看看他们要带我们去哪。”
手上被猛地一拉,孙狗尖声道:“不要说话!”
他们来到村子的中心,那有一座明显比别的院子更大更高的建筑,建筑外围了一圈人高的木栅栏一面旗帜插在门顶。
两人进入建筑是一片空地,此时有一些青年正在光着膀子互相训练。
见到他们二人纷纷停下动作,驻足打量起他们。
一个青年吹了声哨,“二当家,这是新货?”
青年明显眼神下流,上前围观起两人,“这女的头发怎么是白的?要是个有病的我可不要。”
孙狗呸了一声,又朝青年屁股上轻踹了一脚,骂道:“混小子!当家的还没看过用你多嘴?”
空地里边便是一间木屋,屋外有个跛脚的青年,正在打水擦拭,他转过身的时候,赫然少了一只眼睛。
那青年看见他们,神情呆了一瞬,后竟然咧嘴笑了出来。
孙狗和几个青年将他们押进屋,捆在屋中两旁的柱子上后,几个青年退了下去,孙狗去了里间。
二人相顾无言,只是观察起屋内。
正堂墙上挂着一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头骨,最前方象征地位的椅子上铺着黑色长毛的兽皮,简朴又原始。
“当家的,这两个会功夫,您可得小心点。”尖细声从里之外传来。
“废物,昨天一宿吵死我了。”声音雄厚有力,这当家的竟然是个女人。
一个宽阔身影的女子从里间走出,体型高大,肩膀宽阔,每一步都沉重有力。
细看起来,女人皮肤粗糙黝黑,眉上有一道细疤,看不出岁数。
女人的手搭在孙狗头上,她手掌极大,瞧着像是一拳就能打死孙狗。
林英之面无表情打量下这当家的,又看向闻清语,对比了下两人的身形。
看来比闻清语还高。
当家的女人在他们两人身上轮番打量,“你们是哪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葛环。”闻清语答话。
“大当家,这两人自称葛环的娘家人。”孙狗贱兮兮笑了一声。
“葛环的娘家人?”那大当家听了也笑了一声,坐到上座,“葛环哪来的娘家人。”
“葛环无父无母,你们昨天见的女人,是葛环的女儿。”孙狗呵呵发笑。
听到此话,两人微微一惊。
“那真正的葛环在哪?还在世吗?”
“前两年逃了,在不在世就不知道了。”孙狗摊手。
闻清语看了眼林英之,“我们确实不是她的娘家人,只是有事想找她,听闻她在沙苗村,这才前来。如此,应当是场误会。”
大当家的拍了下桌,“误会?我们村子好吃好喝供着她这么多年,她孙子都有了,竟然装病抛下一家子跑了!跑了就算了,还在官府那胡言乱语,污蔑我沙六娘,没良心的东西!”
说着,沙六娘想到了什么,“知道葛环的人不多,你们,莫不是官府派来的?”
“是或不是,有什么影响吗?”林英之接话,她来可不是要听废话的,“你不如直接说你抓我们的目的。”
被林英之这么顶了一番,沙六娘面色沉了下去。
她踱到林英之面前,掐住她的脸左看右看,又放下她的头发抓在手里瞧了瞧,随即对着孙狗吩咐道:“把她和那几个女的关在一起,晚上把她眼睛挖了,我不喜欢。”
林英之心中一跳,默不作声打量起沙六娘。
难道是这个人挖了自己的眼睛......
孙狗为难道:“大当家,挖了眼睛,卖相不好。”
沙六娘不管孙狗的话,又去另一侧上下左右来回观察闻清语,上手捏了捏他的脸和腰,眼中带了几分欣赏和满意,对着孙狗道:“这个留下。”
“沙苗村,是个买卖人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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