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夜晚的洛河街难得灯明璀璨,行人络绎不绝。

恰有兴奋的孩童举着飞车,穿梭人群与伙伴嬉戏,跑动间没留神,半边身子撞向正在行走的楼序宁。

楼序宁毫无防备,脚下没站稳,身形朝前踉跄。

“小心。”

谢炤眉心微蹙,迅速出手稳稳扶住她被撞后倾的身子。

少女未穿往日厚实衣袍,他温热的手掌隔着襦裙薄纱,清晰触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那莽撞的孩童自知自己闯了祸,含糊脱口而出一句道歉,便灰溜溜地追着伙伴而逃。

楼序宁垂眼视线聚在那只扶着自己腰侧的的大手上。

谢炤似想到了什么,心中一乱,慌忙收回手背在身后。

“抱歉,方才下意识就…”

“多谢。”

见他收回手,楼序宁收回平静无波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落在前方,只那不起眼的耳根处泛起些许粉色。

两人继续并肩而行,谢炤的余光总不自觉扫过身侧的楼序宁。

今日的她与往日大不相同,脸上薄施粉黛,恰好勾勒出本就精巧的五官,那五官不似牡丹般艳压群芳,柔和清丽却让人过目不忘,本该是亲和的神态,偏生一双盛着寒凉月光的眼眸,给人清冷的疏离感。

谢炤眼神顺着楼序宁优越的翘鼻线下移,落在那双不点而朱的唇瓣上。

停留不过一会,他迅速自己的视线,微微蜷起身后残存着对方余温的指腹,脑中闪过方才自己握住女子盈盈细腰的画面。

他喉结上下滑动,心底生出莫名燥热。

谁也不说话,气氛陷入沉默的尴尬。

谢炤定了定神,微微启唇刚要打破两人之前凝滞的僵局,便先听见身侧女子的声音响起。

“王爷,臣想知昌平侯刺杀一案,圣上最后如何处置了?”

说罢,楼序宁与谢炤对视,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谢炤本不愿两人同出时还被正事扰了兴致,可瞧着楼序宁这副认真模样,也只好敛去眉宇间的散漫,神色沉了下来,凝肃开口。

“昌平侯出事前后,金吾卫恰在城里拿住个劫财害命的匪徒。”

“父皇有心保瑞王,便将刺杀的罪名全安在了那匪徒身上。三日后,午门问斩。”

大邺律例,凡判死刑者,皆先收监羁押,待每月中旬统一问斩。可如今昌平侯案的元凶,竟要赶在三日后便行刑,这般仓促,实在反常。

楼序宁略一思忖,其中关窍便已明了大半。

昌平侯遇刺时曾与凶手死斗,定清楚记得那人面容体型。若等他转醒,再去狱中辨认凶手,必会察觉此人并非当日行刺者,从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昌平侯虽非皇帝心腹,却是实打实的朝中重臣,且祖上乃开国将相,在世家地位举足轻重。

皇帝既想替瑞王遮掩罪责,又不愿彻底得罪世家大族,如此一来,唯有让那替死鬼尽早伏法,才能借着问斩毁尸灭迹,将这桩冤案彻底捂死。

楼序宁沉默片刻,出声问:“太子那边呢?”

“据臣所知,大皇子资质平庸,能顺利坐上太子之位,博得圣上青睐,这背后少不了昌平侯鼎力相助,昌平侯无疑是其最为信任的朝臣。圣上如此作为,太子可知?”

谢炤稍挑眉梢,话语中带着**威胁,“楼大人倒是直言不讳,竟敢说太子资质平庸。就不怕这话传出去,落人口实,治你个大不敬的死罪?”

“臣与王爷尚有婚约在身,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利害相连。”楼序宁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几分冷意,“王爷若要告发,臣悉听尊便。”

威胁人,谁不会。

谢炤凤眼微眯,无声一笑,“不愧是楼大人,这招以牙还牙,竟敢威胁起本王来了。”

“过奖。”

楼序宁懒得分辨他话里的褒贬,照单全收。

对付无赖,唯有比他更无赖,相处起来才能心平气和。

谢炤话锋一转,顺着她先前的话头接道:“不过比起楼大人,本王那位皇兄,的确昏庸无能,志大才疏。”

“…”

楼序宁无语地斜他一眼:“王爷这骂得,可比臣刻薄多了。”

谢炤见好就收,不再逗她,切入正题:“有皇后这样的母亲,太子自然是知晓昌平侯被刺的真相。”

提及皇后高氏,朝臣脑中最先浮现的,从不是她身后盘根错节的高氏宗族势力,而是她行事为人的狠辣果决。

高家能稳踞世家之巅百年不倒,并非倚仗族中男子科举入仕的功绩,而是因着祖上曾接连出过两位皇后,如今的高氏,便是高家送入后宫的第三位皇后。

高氏最为辉煌的那段时期是女子掌家,直至第二任皇后离世,主家势力渐衰,被旁支取代后,才转为男子当家。

即便如此世人依旧不敢小觑从高氏所出女子。

高皇后就是鲜明的例子。

显然,高皇后的城府与聪慧并没有遗传到太子身上。

太子憨厚,于朝政之事一窍不通,若非高皇后在幕后费心周旋,步步为营,这太子之位恐怕真如旁人所言,早已落入瑞王手中。

后宫之中,无论是高皇后、淑妃,还是宣贵妃,能稳居高位者,皆非等闲之辈,心机手段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对此,楼序宁从不敢有半分轻慢。

“以太子的性子,他没去圣上面前闹?”楼序宁问道。

谢炤双手一摊,脸上挂着故作无奈的笑意:“我那皇兄倒是想去闹,可惜皇后有意将户部尚书之女指给他做太子妃,他死活不依,便被皇后罚了禁足。”

“为何?”

楼序宁面露不解,“户部管一国财政,娶户部尚书之女于太子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太子偏爱容貌娇美,性情温顺的淑女,楼大人觉得是为何?”谢炤不答反问。

楼序宁闻言茅塞顿开。

户部尚书之女额角处有一块显眼的淡色胎记,以至于她长相在京城贵女当中略逊一筹。

且传言她性子泼辣,曾撞见与好友定亲的男子和其表妹行苟且之事,当即抄起棍棒将那男子打得鼻青脸肿,自此那男子竟吓得再不敢亲近女子。

“户部尚书在六部中权势煊赫,口碑颇丰,皇后为促成这门亲事,必定煞费苦心,才让圣上顺理成章应下。”

“太子这般不识大体,确实该好好反省。”

谢炤只觉心头被羽毛轻扫,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男人的笑声爽朗清亮,惹得楼序宁抬眸望来。

她好看的眉峰皱起一道浅浅折痕,“王爷笑什么?”

“楼大人这般板着脸说教旁人的模样,实在可爱。”谢炤一时没按捺住,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楼序宁没料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身形微怔,连忙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头偏向一侧,垂眸望向街旁叫卖的摊贩。

这一动,女子白皙细腻的脖颈便毫无保留地落入谢炤眼中。

他目光顺着那优美的线条缓缓上移,最终凝在她白里透红的耳根

是害羞了。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驱散了白日的燥热,身上的薄纱襦裙也足够清爽,楼序宁却清晰地感觉到脸颊的温度在一点点攀升。

楼序宁看似在瞧着街边的热闹,心里却被谢炤那句话搅成一团乱麻。

初听这话时,她下意识以为又是谢炤的戏耍手段,可转念一想,方才对方说的时候不假思索,没有半刻犹豫便脱口而出。

但他为什么平白无故说她…可爱?失心疯了不成?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赐婚圣旨颁下后,她总觉得谢炤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可具体哪里奇怪,楼序宁一时又说不上来。

楼序宁只觉心跳莫名加快,本想将注意力移到别处强迫自己平静,却毫无用处。

她不愿让话题僵在这里,忙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问道:“太子没闹,那高皇后对此事也没表态?”

谢炤没有直白地回复她这个问题,转而道:“楼大人,太子若想娶尚书之女,怎能不被皇帝猜忌。”

“况且这天下终究姓谢,而非姓高。”

楼序宁这才恍然自己真是脑子因着谢炤一句话搅乱了心神,这么容易想明白的问题竟也糊涂得问出来。

是啊,高氏一族势力再过强大,终也越不过龙位上那座大山,高皇后想让儿子娶户部尚书之女,借这门亲事拉拢尚书,巩固太子之位,就必须权衡利弊,舍弃其他棋子。

昌平侯伤势危重,能否醒来犹未可知。高皇后自然不会铤而走险,放弃眼前能牢牢拉拢的助力,去保全一个或许已成废子的人。

天家之下鲜少见真情,在滔天权势面前,昌平侯一族与高氏这点姻亲情分根本不值一提。

楼序宁忽然忆起同师父那日的交谈情景。

师父说谢炤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纨绔,说不定是藏在暗处,等待时机。

那他以后也会为了登上那个位置,以亲近之人作饵吗?

谢炤见她半天不回,只是望着一处发愣,问道,“在想什么?”

楼序宁停下脚步,微微张唇,说话的同时,她身后忽然响起喧天的锣鼓,人群开始振奋,一人高举缠着铁丝的长杆,朝身前铁砧砸去。

金红火花在楼序宁身后轰然炸起,如碎焰流星般簌簌坠落,引得百姓一片齐声喝彩。

楼序宁的这句话彻底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直到锣鼓声歇,人群才渐渐安静。

谢炤只看见她唇瓣轻动,却未听清内容,他微微蹙眉:“方才没听清,再说一遍?”

算了,没听清也好。

楼序宁轻轻摇头,唇角勾起抹浅笑,“臣方才说,没想什么。”

此时,身侧立着的一对男女谈话落入他们的耳中。

“真可惜,今的花灯节又没拿着那兔子灯笼。”

两人中的女子见不得心上人这般垂头丧气,轻抚着他的肩头出言安慰:“我都没伤心,你伤心什么?大不了下会花灯节咱再来一次,我又不会跟别人跑了,怕啥?”

男子听明白了女子话中的含蓄的表白,双眸中的忧郁褪去,换上欣喜之色,“那我们现在就去望月桥下放花灯许愿,愿我们今生今世永远不分开。”

“嗯!”

楼序宁旁观着他们深情的倾诉衷肠,看着他们深情相拥许久后,紧握着对方的消失在原处。

“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炤悄悄睨了眼身旁的楼序宁,轻叹道:“这牛郎织女的故事,不知成全了天底下多少对璧人。”

“他们若真心想此生永不分离,就不该去望月桥下放灯祈愿。”楼序宁冷不丁开口道。

“为何?”谢炤脸上闪过诧异,随即失笑,“如此浪漫的日子,楼大人也太不解风情了。”

楼序宁淡淡瞥他一眼,条理分明地解释:“牛郎织女的故事,本就算不上有情人终成眷属,先不论二人是否真心相悦,单说能否白头偕老便是难题。”

“他们一个在天上,一日堪比人间一年,一个在凡尘,岁岁苦等仅一日相见。这般境况,难道不可悲?又何来白头偕老的可能。”

谢炤被她这番话噎了一下,还真就仔细琢磨起她话中所言,好像…句句在理。

他不由得点点头,随即趁机接话,语气笃定:“若本王心悦一位姑娘,必定追着她到天涯海角,日日缠着她,夜夜守着她,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楼序宁闻言微怔。

没想到这齐王谢炤也是个痴情种。

若是他能有个心仪女子那便最好,至少不用天天在她眼前乱转悠。

蓦地,她想到什么,方才那点讶异转瞬消散,她抬眼看向谢炤,语气凉淡:“王爷日日流连花楼,对里头的歌舞伎,莫非也是这般说辞?”

“…”

谢炤没招了。

他话里有这个意思吗?况且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呀!

谢炤这一脸吃瘪,无话可说的样子落在楼序宁眼里,就是两个字。

心虚。

她懒得同他多嘴,转身朝着人群密集的方向而去。

谢炤快步更上,解释道:“本王没有对其他女子说过这番话。”

楼序宁:“臣明白。”

感谢营养液和投雷,呜呜呜,才知道后台在哪看评论

下一章进剧情。

ps:前面女主对男主自称,从“卑职”统一改成“臣”

收藏为何一动不动…(躺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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