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宏扬一个未怎么出过家门的贵公子,先是被横穿一箭吓得够呛,看到这副场景,更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抖了半响,方才哭嚎道:“桑师妹……桑师妹被妖怪上身了!”
……
此言一出,就连远方那个抬箭欲射的兄台都沉默半响。
藤魉踹了他一脚,胡乱扯道:“没听说过吗?你桑师妹是变异木灵根。”
闻宏扬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马上坐稳,心下暗叹自己真是少见多怪,给闻家丟了脸,可千万不要被人认出来。
“这位是临城闻氏的二公子?”那射箭兄台策马前行,笑了两声,“二公子你可离远点,这刀剑无眼,出了什么状况我可不好和你家长辈交代。”
“你认得我?你是哪个世家的啊?”闻宏扬大喊道。
“本尊公良阴。”
黑暗中,那个人影终于走到他们面前,一身黑衣金绣,夜光中也闪烁异常。
“他这个尊是自封的吗?”桑葵小声问道。
闻宏扬却是白了脸,先是朝前方作礼一拜,“这是丧魂天的少宗主。”
如果说现在的宗门百家也是鱼龙混杂,黑白不分,那么丧魂天就是实打实地作恶,黑得让人没法洗的那种。
闻宏扬是商业起家,每年都要给附近的几个宗门送点礼以求安心,其他宗门多少还给点庇护,这丧魂天不仅连吃带拿,有时候还上门来挑衅几下,就连闻宏扬这种不问家族事务的小少爷也对丧魂天深恶痛绝。
他不敢多言,只得借着传音传给另外两人。
桑葵听见只觉得:丧魂天,嘶,好中二的名字。
少宗主?那“尊”还真是自封的。
公良阴转了下手上的玉扳指,慢悠悠地问道:“你们二人呢?见到本尊为何不拜?”
桑葵笑道:“当然是因为我们是乡野之人,乡野之人对宗法礼数一窍不通,自然不会向想杀自己的人拜礼啦。”
公良阴“哦”了一声,神色耐人寻味,“你以为本尊真的想杀你,你活得到现在?”
说罢,抬弓起箭。
藤魉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你的社交能力退化了?”
桑葵啐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都社交。”
她自认为社交基于一个互利性,她从前结交的“好友”是借她的名气,她也无外乎带上一些交换条件。
像丧魂天这种什么都咬的疯狗,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放过他们。
这一箭却射向藤魉,他抬刀一挥,华丽尾羽箭碎成两半。
公良阴一半脸在阴影中叹道:“三箭三失,看来本尊的箭今晚不想杀人。”
闻宏扬闻言,连忙又拜道:“多谢丧魂天尊主大恩。”
话刚说完,便被一剑削去了几缕头发。
“谢谢本尊的箭吧,本尊要用剑了。”公良阴扬起马鞭,尘土飞扬,还未等尘土落下,他人已经提剑而来。
这一剑,直逼桑葵。
桑葵勒转马头,直穿进深林杂草中,大喊:“藤魉!你要是再避着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公良阴策马紧随,倒也不急不慢地跟着,“那人是你的谁?”
桑葵回头一看,只有公良阴如鬼魂似的身影,骂道:“你这斯怎阴魂不散,好不要脸。”
说罢,扬起马鞭,速度加快。
公良阴闻言笑意愈浓,不管不顾地一心追起人来,“哦?小娘子,你且先告诉我那人是谁,要知道你这云州枞马,是断然跑不过我这赤颈宝马的。”
“是我那苦大仇深的仇人。”桑葵眼见他要追赶上来,急匆匆地喊道。
公良阴拖长了调子,“你的仇人——?”
桑葵点点头,然后猛地调转马头。
马声悲鸣。
一条纤细鱼线正在两树中央,硬生生勒住了那刹不住脚的赤颈宝马的马脖子。
桑葵看着也觉得脖子一凉,闻宏扬方才还在传音里和他们说这赤颈宝马的血统不纯,这回真的是纯种赤颈宝马了。
公良阴本一心只想着让这马跑快点,桑葵的马术越高,他就越有这种征服欲。
当马急冲过线时,他一个坐稳不及,摔下马去。
她对着公良阴那狼狈身影叹道:“这回是你的仇人了。”
等到一路抄小道回了暗处,看到藤魉正斜依在树下,盯着地图看。
正是他们方才在传音中商议勒公良阴下马,这个灵感还是来自于桑葵以前拍的一个电影,当她和藤魉说起时,还有些怕藤魉理解不到她的意思。
幸好。
“这地图倒是有些奇怪,你看了吗?”
桑葵刚刚只一心找好绑线的树,闻言又重新打开系统地图看了起来,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发现,抬起来却瞧见藤魉轻轻勾起的嘴角。
她不死心,又低下头去看起来,过了好久方才叫道:“我发现……这村子的形状很像一只蝴蝶!”
……
藤魉低下头去重新看了眼,“你眼神不错。”
桑葵郁闷道:“难道奇怪的点不是这个吗?”
藤魉认真点头:“是,奇怪的点就是村子像只蝴蝶。”
他越是这副表情语气,桑葵就越是不肯相信。可惜眼睛都快把地图看出花来了,也没有什么其他发现,直到闻宏扬从远方匆匆赶来,呼唤二人道:“桑师妹,藤师兄,找到云隐宗的人了!”
云隐宗先前已经派了一队去东陀村,就是云尘带的那队,似乎任务进行得还不错,如今再派桑葵来,主要做的是类似于任务查收类的工作。
桑葵只是个刚入门的弟子,也不知道何处得了薄慈的青睐,总不能是因为他们得过同一场病?
一路人听闻宏扬说方才知道,原来任务进行不错只是上报给上面的,实际上云尘这队入村不久就遇到了丧魂天。
人人皆怕疯狗,薄慈的本意是让他们收集点信息回宗门,底下的弟子都怕丧魂天那群疯子一下子直接把村子烧点了,于是大事小事个个忍气吞声,一时内部倒是先怨声载道。
第二就是,这个村子实在诡异。
云隐宗弟子们刚进村的时候,村子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各个地方又不像经过了杀戒屠杀,没有一丝血迹,一具尸体。
衣架上晾晒着未收的衣服,米缸里的糙米也还有小半缸。
据一个进村的弟子说,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穿行在街头巷口,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漫长的寂静。
太安静了。
他在那时候感到汗毛耸立,比他从前见过的鬼怪更甚。
第三个异样就是这大红灯笼了,当时他们来的时候还未注意每户人家的房头都挂着几个大红灯笼,直到晚上这妖异才现身。
它们自动亮了起来。
早知道这里没有普及全自动,就算宗门世家也得派个专门的点灯使者。
就像那些村民还在,只是隐形了一样,一到晚上,就自己点起了灯笼。
闻宏扬悲道:“怎么我就是个乌鸦嘴,还不如点白灯笼呢。”
等到了地方,眼见着一群又一群和他们身着一样服饰的宗门弟子,搬梯叠桌地把上面的红灯笼取了下来,底下的成果已经有满满一堆。
闻宏扬道:“没办法,只能先带些灯笼回去交差。”
他小声道:“主要还有丧魂天的原因,真怕他们一疯起来把村子给烧了,到时候连灯笼都带不回去。”
领头的弟子方才让其他弟子把灯笼都盖上一层厚厚的油纸布,回头看到桑葵一行人,抱歉笑道:“桑师妹,在下慕庆生,这次实在没什么多的发现,等把这些灯笼运回去后,我再留在此地驻守几日,静观其变。”
他说话语气认真负责,眼角一粒泪痣使他少了一分严肃,多了一分亲和。
桑葵恭敬问道:“听闻这次领头的是云尘长老,不知云尘长老所在何处?有何见解?久仰云尘长老,如果有空,小辈还想去拜访一二。”
慕庆生闻言浑身微微一震,这点小动作没被桑葵忽略,他轻轻问道:“你是想去拜访我师父吗?”
“竟是师兄的师父?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当真是有缘分。”桑葵笑道。
慕庆生点点头,“师父此时应该还未睡,不过他少见人,且待我带你去问一问。”
桑葵连谢几句,紧跟在他身后,正到一小屋子前,桑葵本想着在房前等候,却被慕庆生叫了进入。
进入之后,一片尘土飞扬,这里显然是荒废较久的屋子,不仅布局逼仄,家具也是破破烂烂,蛛网封尘。
桑葵难掩震惊,住在这里真的不会得肺炎吗?这位药尘长老不如改名叫吸尘算了。
慕庆生直走到堂前,堂前悠悠点着两根鲛人烛,这才有点世家大族的影子。
慕庆生未发一言,只是取出一个竹筒,闭目摇晃之中,掉出一个竹签。
他道:“桑师妹,请。”
说罢,掀开堂前帷幕,自己却退下了。
桑葵死也想不到见云尘是这个场景,她甚至连捡到个葫芦里冒出老爷爷的可能性都想到了,不过当她走到那帷幕前,发现还有她更想象不到的场景。
那帷幕中,供奉着一个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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