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伤口

通天塔塔底。

时不时有几缕黑烟挣扎着冒出来,像是十分不甘。

缺了小半个身子的黑蛟躺在凌乱的碎石中,四爪瘦小干瘪,额头蛟角断了一半,胸口被破开一个巨大的血洞,仅剩的右眼圆睁,却毫无声息。

水镜中,璞瑆开启传送法阵,所有人全部消失。

“监视法阵全部失效,不知他们是如何潜进来的。”白泯站在凫屠身后虚扶着他。

凫屠只是轻笑一声:“化形术不错,我竟也看不出真面目,就是审美不太行。”

水镜荡开涟漪,画面定格在暮柔和季越身上。

白泯问:“师傅,这两只九尾狐该如何处置?”

凫屠看着季越问:“这是伏妖堂的人?”

白泯:“是。”

凫屠想了想,道:“先将他留着吧,也许以后会有用处。”

他抬脚朝黑蛟的尸体走过去,目光滑过那四肢和短角,略带遗憾:“虽修炼成蛟,却还是不够完美。”

“是师弟他太着急了。”白泯跟在他身后,看着末涯伤口隐隐约约的青光,皱眉道,“不过这行人竟然能弄出四象神兽,怕会成为隐患。”

凫屠:“不过是将四象的形拓印在符咒中国,威压够了灵气却不足。”

他奇怪地看了白泯一眼:“怎的,学的东西都还给为师了?这都看不出来。”

白泯一笑,温温润润,像个贵族家里的公子哥:“看这残余灵力强度,隐约能感受到星辰之力,有些担心罢了。”

“不足为惧。”凫屠伸手抚过末涯血肉模糊的伤口,五指纤长,骨节漂亮,白皙的皮肤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痕,格外扎眼。

白泯忽然伸手捏住他的指尖:“师傅,师弟的尸身我来处理吧。”

白泯掌心温热,让常年身处在冰冷中的凫屠一愣。

还不待他说些什么,白泯就松开了手,仿佛只是为了拦住他而已。

浮屠垂眸“嗯”了声,说:“也可。”

他五指轻动,四周弥漫出暗红色灵力,虚空之境上方的裂缝扩散得更大。

做完这一切后,他忍不住一阵咳嗽。

白泯伸手顺了顺他后背,面带责备:“好不容易恢复些,切莫再随意用灵力了”

浮屠好笑的拍拍他手:“知道了知道了。”

他环顾一眼四周,道:“这里已经不合适了,一并毁了吧。”

白泯扶着他往回走:“徒儿知道。”

水镜消失前一刻,凫屠忽然回首,看向里面那条威压十足的金龙,语气带着怀念:“是你吗?”

*

竹楼。

季越睁眼的时候还觉得天旋地转,耳鸣不断,脸总是痒痒的。

有人在耳边问:“醒了?感觉如何?”

那人还用手指蹭了蹭他侧脸。

季越心想,这肯定是导致他脸痒的罪魁祸首。

和萧铭宇对视时他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眨眨眼,萧铭宇便笑了,眉眼俊朗,温和无比。

他柔声又问了一遍:“什么感觉?”

季越手掌放在腹部:“这里疼。”

萧铭宇头上缠着绷带,说:“你先前差点被剖妖丹,好在那蛇妖没得手,妖丹无损,就是腹部伤口有点严重,加上你在镜水湖受了伤,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他伸手摸了摸季越额头,注视着对方道:“你还有点发热。”

季越别开视线,没头没脑说了句:“你在我面前转圈。”

萧铭宇闷闷笑出声:“头晕?”

季越闭眼道:“晕。”

他脸色苍白,闭眼时眼睫控制不住轻颤,显得比平日脆弱了许多。

萧铭宇像是对他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很感兴趣,用食指接连拨弄了好几下,手欠至极。

季越有气无力地偏过头,问:“我怎么在你这里?”

“你被带去了通天塔底,明目张胆送到伏妖堂恐生变故。”萧铭宇替他掖了掖被角,“你伤的又重,把你一个人扔家里我不放心,便自作主张将你接了过来,伏妖堂不必担心,璞云给我俩找了借口告了假。”

季越:“通天塔?此事恐怕不简单。”

萧铭宇“嗯”了声:“我们也是伪装之后进去的,璞云似乎在调查这件事。”

季越问:“你不管?”

萧铭宇笑道:“我怎么管,他们修真之人的事,我一个普通人怎么管的了。”

季越不置可否,过了会儿他又问:“那蛇妖呢?”

萧铭宇:“死了。”

季越冷冷道:“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他……”萧铭宇顿了顿,还是换了个话题,“算了,吃点东西吗?芸娘在楼下厨房一直备着饭菜,你这一躺躺了差不多五天。”

蛇妖剖丹时下的死手,灵力怨气一股脑往季越身体里钻,季越现在都觉得腹部撕裂,伤口密密麻麻的疼,丹田也一直有若有若无地东西想往里入侵。

萧铭宇道:“恢复点力气,还得换药。”

尽管他动作轻柔,季越坐起身时还是疼出一头冷汗。

萧铭宇看不顺眼,伸手胡乱给他擦了擦。

季越出奇地配合。

萧铭宇看乐了:“怎么不反抗?”

季越拽了拽被子:“疼,累,不想动。”

他难得不像之前那般淡漠,露出孩子气的模样,萧铭宇觉得新奇,笑话他:“等会儿还得喝药。”

季越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嘲讽回去:“我可不会嫌药苦。”

萧铭宇心想,这才对味儿,那个清清冷冷的季大夫又回来了。

萧芸一直温着粥,粥里加了肉沫青菜,菜也是爽口的小咸菜。季越不方便下床,萧铭宇便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个小桌放在床上。

躺了五天,季越着实饿了,不过依旧吃的斯斯文文,一口粥一口菜。

萧铭宇觉得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你现在不宜大鱼大肉,先将就着喝几口粥,锅里还炖了汤,晚些时候给你端上来。”

季越咽下嘴里的东西,道:“多谢。”

萧铭宇伸手揉了揉他发顶。

季越散着头发,宽大的手掌毫无阻碍地碰到头顶。

萧铭宇心想,季大夫头型真好,还挺圆。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

季越疑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事,瞎乐呵。”萧铭宇把手收回去,道,“吃吧,还要吗?”

季越:“不用了。”

萧铭宇“啧”了声,说:“吃的跟猫一样少。”

季越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萧铭宇一愣,才想起刚才被自己打断的话,哂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说那蛇妖死时也挺痛苦,穿肠破肚,也算是……给你父亲报仇了。”

“嗯。”季越用勺子搅动着碗里温热的粥,忽然说:“也谢谢你……替我手刃仇人。”

萧铭宇:“也不算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吧,璞瑆,就是后来出现的那个持剑的道士,他也帮了不少忙。”

季越慢吞吞道:“我看到了,那似乎是条龙,你弄出来的,如果不是它,你们根本杀不死那蛇妖。”

萧铭宇:“你不是昏过去了吗?”

“也不算是彻底昏过去,那只狐狸……”季越也不是十分确定,“我好像能通过那只狐狸看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就是那只总是忽然出现的九尾狐虚像。

萧铭宇:“那不会是你的原型吧?”

季越沉默。

萧铭宇纳闷道:“不应该呀,你们妖的原型不应该是那种……”

他仔细想了想措辞:“是那种毛茸茸的一团吗?”

季越凉凉地看他一眼:“……”

萧铭宇仍未察觉,自顾自道:“至少,也应该是像暮柔姑娘那般吧。”

季越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问道:“你喜欢她那样的?”

“唔……”萧铭宇还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番,“你要是那样应该是挺可爱的。”

而后又摇摇头,自顾自道:“不过你就这样子也挺可爱的。”

萧铭宇想到通天塔塔底那只大狐狸快要消失之时,温顺蹭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心痒痒。

季越意味不明轻哼一声。

萧铭宇凑过去,笑嘻嘻道:“季大夫,变着法儿夸你呢,”

季越没搭理他,喝下最后一口粥,才说:“那条巨龙怎么回事?”

萧铭宇一边拿走空碗一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几次莫名其妙出现过。”

他略微思考着说:“每当我出现生命危险的时候,它就会出现。”

季越迟疑道:“那傅弈他们……”

萧铭宇道:“他们偶然见过一次,璞云……应该是知道的。”

季越说:“难怪他们不惊讶于我的身份。”

他转念一想,又道:“玄阳观竟没将你抓起来。”

“那样岂不是更好?”萧铭宇不在意一笑,“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具体是什么情况,是因为我本身是妖,还是因为其他的,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原本应该是一体的,可我却像是局外人一样被处处排挤,人不是人,妖不是妖。”

他眼神放空,表情困惑,因为找不到归属,俊脸带着些许落寞,欺骗性极强。

季越下意识握住他手。

萧铭宇一愣,随后朗笑出声:“季大夫,这是在宽慰我呢?”

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宛若星辰的眸子注视着季越,眼底涌动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季越斜睨他一眼,道:“不过是看不惯你那自怨自艾的样子罢了。”

萧铭宇:“我哪里自怨自艾了。”

季越松开手,偏过头并不搭理他,谁也没发现,长发下的耳尖悄悄爬上一抹红。

萧铭宇“啧”了声,说:“真别扭。”

蛇妖留下的伤口在白皙的腹部看起来狰狞无比,萧铭宇皱眉道:“这伤口还不知何时能好。”

季越道:“我记得,你先前也受伤了。”

“我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萧铭宇动作轻柔,连带着声音都小了很多,“倒是你,细皮嫩肉,恢复起来恐怕不容易。”

他把脸凑过去,小声道:“若是留疤该怎么办。”

药粉清凉,萧铭宇呼吸间却全都是温热的气流,一冷一热,季越奇怪地打了个颤。

萧铭宇:“疼?”

“不疼。”季越推开他头,声音不稳道:“换药就换药,凑那么近做什么。”

萧铭宇:“那不是,我怕看不清弄疼你么。”

“别动,等会儿碰到伤口疼的可是你。”萧铭宇为了防止季越乱动,直接用手按住他腹部上方。

季越瞬间僵直不动。

手底下皮肤触感温热,只是略微僵硬了些。

萧铭宇好笑地看他一眼:“这么怕痒?先前在山谷你便是这般瑟缩不安。”

季越强行放缓略微急促的呼吸,几乎咬牙切齿道:“你不觉得,你这样随意,不太合礼数吗?”

“不觉得。”萧铭宇把绷带缠在他腰上,理所当然道,“哪儿不合礼数了?你又不是小姑娘。”

他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打的结,拍拍季越后脑说:“要是怕痒,下回我轻点。”

季越说不过,懒得同他争辩。

他没注意到,萧铭宇转身后,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说起来,我俩受伤的地方总在一处,你在腰腹上,我在肩膀上,我俩这样看还挺有缘的。”萧铭宇不知道又是哪点让他高兴了,自顾自的乐呵起来。

季越迷茫看他一眼,表示不解。

萧铭宇没刻意解释,脱下衣服,单手给自己肩上的伤口换了药,并且隐晦又刻意的侧了侧身。

季越悄悄看了一眼,挪开视线。

然后又悄悄看了第二眼,眼神乱飘。

在悄悄看第三眼的时候被萧铭宇给逮了个正着。

“季大夫,看什么呢?”他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季越。

季越矜持收回目光:“看看你让宋锦自卑的身体是如何的优秀。”

萧铭宇看着他不说话。

季越拽了拽被子 ,被子边缘被他揉出不少褶皱,音量忽然比平日大了些许,控诉道:“你故意的!”

萧铭宇愉悦地笑出了声。

季越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季越忽然朝他勾了勾手指。

萧铭宇凑过去:“干嘛?”

“你额头的伤口不方便,我来帮你换药。”

他朝萧铭宇展颜一笑,眉眼弯弯,素日清冷的五官瞬间变得明艳,鼻尖那颗小痣看起来无比灵动。

萧铭宇呆愣愣凑过去,然后——

伸手一把捂住季越整张脸,哼笑道:“季大夫,又使什么坏呢?”

季越冷冷拍开他手:“想报复。”

“哦,是想要趁帮我换药的时候故意下狠手是吗?”虽然这么说,可萧铭宇语气愉快的很,“幼稚。”

季越冷哼一声,但帮他换药的时候动作却轻柔的很。

两个人因此靠的很近。

季越纤长浓密的睫毛,白皙无瑕疵的皮肤,形状姣好的淡色嘴唇……

他脸上所有的一切萧铭宇都看的一清二楚。

萧铭宇想:季大夫嘴唇看起来真软。

在他心猿意马的时候,季越往后退了退:“好了。”

萧铭宇摸摸头上新换的绷带,只觉得遗憾。

萧铭宇:“对了,当时在通天塔底,琉璃珠最后进到了你体内,你有感觉吗?”

“我身体?”季越皱眉,“怎么回事?”

萧铭宇向他大致解释了一下经过,在说到那疑似他母亲的九尾狐时,目光一直盯着季越的脸看。

季越被他盯的不自在:“你不必这样看着我,那并不是我母亲,只是我母亲的一抹灵力罢了。”

“好吧。”萧铭宇道,“跟你说这事,只是想让你注意一下,身怀宝物,莫要泄漏消息,引得他人眼红。”

季越看着他,忽然说:“你这人真奇怪。”

萧铭宇一笑,也没问他是什么意思。

季越受伤精神不济,和萧铭宇闹了一通,喝了药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萧铭宇将碗拿下小楼,萧芸正在院子里捣鼓她的刺绣,见他下来,头也不抬道:“你的小大夫如何了?”

萧铭宇:“睡下了。”

萧芸:“伤的不轻,还得仔细养养。”

萧铭宇难得赞同她的话。

萧芸:“琉璃珠非凡物,在他身上迟早得被人界或妖族的人盯上,趁早取出来吧。”

萧铭宇:“我知道,等他身体好些的时候。”

他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房间,表情平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铭宇:老婆头真圆。

他故意调戏季大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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