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汹涌，宋锦逆着水流极力稳住身子，颤颤巍巍前进，好几次差点被冲走。
两只无形巨手再次慢慢合拢。
萧铭宇神色冷峻，右手虚虚一拢，金色长枪泛着微光出现。
他不知道这杆长枪从何而来，自从上回在镜水湖下莫名其妙出现后，现在只要意念微动便能直接出现。每一次挥动，每一个招式都像是印刻在脑子里，身体下意识为之。且这种情况越发熟练。
他举起长枪，用力扔掷出去。
枪尖破开水幕屏障，长枪流星一般，速度越来越快，接着贯穿远处两只巨手。
不断翻涌的湖水忽然静默。
下一刻，宋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冲击穿过身体。锦鲤不受控制向前翻滚，最后撞上一人胸膛停下。
宋锦看到萧铭宇时激动得直飙泪：“老大！！！”
萧铭宇一脸新奇地看着眼前表情夸张，兴奋激动大喊的锦鲤，甚至还有心情挑起一侧剑眉，示意宋锦背上气泡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四周湖水温度骤降，无形的压力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宋锦心下一慌，开始疯狂顶着萧铭宇胸膛催促他离开：“老大快逃！这妖很厉害！”
锦鲤尾巴狂扇他下巴。
萧铭宇皱眉伸手弹了一下宋锦侧身，力度没把握好，锦鲤整个被弹的侧翻出去。
宋锦：“？”
萧铭宇：“……”
两支成年人手臂粗的水箭逆水而来，箭尾拖拽着细长的寒冰。
萧铭宇指尖微动，长枪重新凝聚。
同一时刻——
“哗啦”一声，隐约可见远处一人入水。纤瘦的人影比长枪速度更快，转瞬间冲出去，徒手捏碎奔袭而来的水箭。细碎的冰棱从他手中缓缓沉入水底。
宋锦激动地转了个圈：“季大夫！”
萧铭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把捞起宋锦往回游，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水下时不时有非正常的阻力，但仅仅一瞬便消失。季越始终落后萧铭宇半个身子，替他清除所有阻碍。
好在那妖并没有想要追击，几人上船时，它已经悄无声息离开。
萧铭宇翻身上船，随手把宋锦扔到角落，见季越大半个身子还在水下，他不悦道：“还不上来？”
季越谨慎地环顾一周，确认安全后，道：“那妖走了，它似乎不愿同我们过多纠缠。”
萧铭宇道：“他抓的不是我们，自然暴露的越少越好。”
季越认真分析道：“嗯，看那架势，像是镜水湖的水妖。”
他自然地伸出手，萧铭宇先前那点不开心瞬间消失，同时倍感无奈，任劳任怨把人拉上船：“你可真是……”
季越没听清：“什么？”
他纤长的睫毛挂着水珠，眨眼时晶莹欲坠，泪珠一般。表情认真，眼神疑惑，看起来有着别样的乖巧安宁的意味。
“没什么。”萧铭宇用指腹细致地帮他擦掉湖水，季越下意识闭眼。
萧铭宇摸摸他头，笑道：“真乖。”
季越躲开，不情愿道：“你这样像是在夸小狗。”
萧铭宇道：“瞎想什么呢，单纯夸你而已。”
季越抬手抹掉脸上下滑的水珠，认真反驳道：“如果你不是在摸我头的时候夸一句‘真乖’，我可能更加愿意相信你是在真心实意夸赞我。”
萧铭宇失笑，亲昵地捏了捏他侧脸：“这不重要，不过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下船，不是让你留在船上的吗。”
季越道：“水下异动强烈，妖气冲天，我担心你。”
萧铭宇被他直接的一记打得一噎：“那我自己也应付得来，我不需要你为我涉险。”
季越和他对视，琥珀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却又无比认真固执：“那不算涉险，我知道我的能力极限。九尾狐力量很强，即便我还没有完全发掘它的潜力，但这种程度我还是能做到护你周全。”
萧铭宇被他执拗的眼神盯地率先败下阵来，认输道：“行行行，你厉害，以后季大夫你可要多关照关照我。”
季越不满意道：“敷衍。”
萧铭宇道：“那你要我怎样？”
他眉梢嘴角都挂着笑意，温柔缱绻，话虽如此，却并不咄咄逼人。
季越竟认真地考虑起他的话来。
萧铭宇忍着笑道：“你慢慢想，我先替你把衣服弄干。”
他手掌轻轻抚摸了两下季越后背，季越还没反应过来，身上衣物已经干透。
他惊奇地看向萧铭宇，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微微圆瞪，像极了受了极大震惊的猫，漂亮又优雅。
“别惊讶，还得多亏你给的灵力。”萧铭宇朝季越眨眨眼，道，“法阵法诀我闲来无事学了不少，不过没有灵力。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使用法术，一个小小的清洁术。”
他一手托着下巴，语气带笑：“看来没出什么意外，至少衣服没有碎成布条。”
季越捏着干燥温暖的衣角斜睨了他一眼，眼角上挑，好不风流：“那我应该赞扬你的天赋异禀？”
萧铭宇朗笑出声，顺手上下捋了捋季越后背，手掌贴在他后腰道：“赞不赞扬咱们另说，眼下还有件事要先解决。对吧，宋锦？”
被点名的宋锦动作一顿，比普通鱼类要长一些的鱼鳍举着透明气泡僵在半空。
宋锦扭着鱼身磕磕巴巴道：“对、对！那什么！老大你说的都对！”
他欲盖弥彰地把气泡藏在身后，鱼尾巴心虚地拍打着船底。
“身后藏的是什么。” 萧铭宇意味不明哼笑一声，“别想瞒我。”
宋锦还想最后挣扎一下，讨价还价道：“老大我给你看可以，但是你不许伤害她，她不是坏人！”
萧铭宇挑眉不正经道：“哪儿拐来的小姑娘？”
他眼神好，大致能看清气泡里至少是个女子。
宋锦只觉得鱼脸烫得快要缺水，结巴道：“不不不不是！”
季越贴心地从湖里捧了把水浇在他身上。
萧铭宇自然地拿过他的手，用方才清洁术一并烘干的帕子替他擦干手上的水渍，道：“只要你实话实说，我肯定不为难她。”
宋锦把气泡藏在身后，支支吾吾道：“娅娅姐是我遇到的鲛人，她那时正遭人猎杀，我看到了，就顺便救了她。”
“从昨晚上到现在你去哪儿了？”萧铭宇边问边将帕子叠成四方小块儿，掌心中的狐狸若隐若现，季越满意地将目光收回。
宋锦像是想到什么，两片鱼鳍像人手掌一般一拍，气泡咕噜滚到一边，他又连忙将其扒拉回来，场面略显滑稽：“昨日我回家后，忽然遇到一小乞丐，拿了桶鱼说谢谢我，我觉得奇怪，想去告诉老大你，可是到了你家巷子口我就莫名其妙被人抓了。那个时候我正好瞧见你和季大夫，但被人控制住，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有些委屈：“我连这儿是哪儿都不知道，变也变不回去。”
他说的半真半假，也不知萧铭宇到底信了几分。
季越道：“把手给我。”
宋锦伸出一边鱼鳍。
季越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下手：“……”
斟酌片刻，将手指搭在鱼鳍上。微光自两人相接的地方亮起。
季越好半天没说话，宋锦有一种自己身患疑难杂症，大夫不知如何是好的错觉。他颤颤巍巍问：“季大夫，我应该没什么事吧？”
季越收回手，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几处大穴被封，灵力滞涩，运转不通。你修为不高，不过封你之人大概没考虑到这点，下了重手。回去我帮你梳理一下即可。”
修炼偷懒，修为底下全靠混的宋锦欲哭无泪，小声反驳：“季大夫季大夫，修为不高这种事儿咱们就不要宣扬了。”
萧铭宇嘲笑他：“你修炼铁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因为离水时间太长，宋锦鱼鳍半透明的地方已经干燥卷边。
季越又给他捧了把水浇上去。
萧铭宇干脆从乾坤袋里摸出个木盒装了水，把宋锦放进去。
木盒不大，薄薄的木片围起来，四周尽是精致的镂空雕刻，水却没有溢出来半分。
宋锦打量了片刻，惊呼道：“老大！你这竟然近几百年已经绝迹的是灵木！”
季越问：“很厉害吗？”
萧铭宇靠着船，托着下巴，眼底蓄着淡淡的笑意：“不清楚，随便拿的。”
宋锦兴奋得手舞足蹈，还不忘将装着娅娅的气泡扒拉到身边：“当然厉害了。这灵木可是个好东西，是真的全身都是宝贝。叶可入药，修复筋骨；木身可制成法器，攻防皆可；果实能入腹，滋养内丹蓄养灵力。这么说吧，用灵木制成的杯子装普通山泉，那泉水都能染上灵气。因为灵木生长条件苛刻，只有用灵气浇灌才能开枝散叶结果，因此只能在滋养出山□□山灵山或是灵气充裕的地方存活。可惜的是近百年来人界修真者式微，已经很少有大成者飞升成神，妖界大妖大多选择避世不出，鬼界魔界更是内斗不断群魔乱舞。自从若云山山神陨落，山体崩裂后，再没有地方能栽种灵木，或是有人能养活灵木。最后一株灵木枯死后，几乎绝迹。我娘说，若是要寻，还得到妖界杂市那样的地方碰运气，兴许能找到点木屑。”
萧铭宇拿出的灵木过于纯粹，正如宋锦所说，普通湖水都沾上了轻盈的灵气。
锦鲤在里头愉快的摆了摆尾巴：“老大一下子就拿出这么多灵木，真的好厉害！我感觉我在里头待着什么都不做，修为都能马上精进一层。”
季越闻言，“唔”了一声。
萧铭宇失笑道：“季大夫，‘唔’是什么意思？”
季越思考片刻，认真道：“夸你的意思。”
“行吧。”萧铭宇勉为其难接受了他的说辞，目光最终看向气泡里的娅娅，问道，“这真的是鲛人？”
宋锦道：“是鲛人，她叫娅娅。娅娅姐受了伤，为了躲避追捕，我把她变小放在气泡里，方便逃跑。”
说罢，他低头小声朝娅娅安抚道：“娅娅姐别怕，我们老大不是坏人，他肯定会帮你的。”
萧铭宇“嘶”了一声：“别一上来就给我扣帽子。先说好，隐瞒事实者不予帮助。”
宋锦道：“隐瞒了一点点者，给予帮助吗？”
萧铭宇冷笑道：“当然不。”
“别啊，老大。”宋锦瞬间急了，“这有的事情是人家**，我不能随便说的。”
萧铭宇一脸恨铁不成钢，曲指弹了一下宋锦的鱼头，道：“让她跟我说明情况。”
气泡里有水，娅娅坐在里头，墨蓝色长尾紧绷，一脸戒备地看着萧铭宇。
宋锦为难道：“娅娅姐她不会说话。”
季越忽然伸出手，掌心灵力流动：“你看，我也是妖，九尾狐，在妖界也算是伸张正义的一族，不算坏人，所以你别怕。”
他蹲坐在船上，空余的手环住膝盖，举着手神色淡漠却又无比真诚。
萧铭宇跟着一起举着手掌，炫耀似的把掌心几笔线条勾勒出的狐狸展示给娅娅看，颇有些炫耀的意味：“瞧见没，我也是妖。”
季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
娅娅蜷缩在角落，下意识看向季越。
季越道：“需要帮忙吗？我在人界是大夫，最近修习的法术大多也是疗伤治病。你受伤了，如果有需要可以跟我说。”
萧铭宇有些诧异地看向季越。
娅娅打手势婉拒了他。
季越想了想，道：“你在找藏身之处吗？宋锦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也没地方带你躲藏。你可以先暂时住在他家。”
他指了指萧铭宇，道：“他家有屏蔽隐匿的高阶法阵和结界，不用担心被发现。”
宋锦也道：“对对，娅娅姐，你可以先在老大家住下，等我恢复了我再带你走。”
他再三保证道：“我们老大虽然是伏妖堂捕快，但是他从来不欺负良善之辈，我听长生哥说，他经常偷偷放走无辜的妖。你去了他家也别怕，咱们是受害者，老大肯定会帮你……啊！老大你干嘛又弹我！”
萧铭宇冷笑道：“都说了别给我扣帽子，大肆宣扬我放走妖怪很光荣吗？不知道咱们五队每月指标都垫底吗？再让你说下去恐怕你什么都给我抖出来了。”
宋锦道：“我哪儿有……咕噜咕噜……”
宋锦被萧铭宇一根指头按进水里，湖水淹没了他委屈的眼泪。
季越冷漠地收回目光，对娅娅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知道，被追杀的鲛人不止一个，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会帮你。”
娅娅贴着气泡内壁，在宋锦不断被按进水里再挣扎出来的咕噜声里，小心翼翼地朝季越的方向游动了一下。
她打手势直言道：“追杀我们的妖很残忍，我不会轻易相信你们。”
季越道：“没关系，我能理解。主要是你们牵连了我们队的小孩儿，我们不管也得管。”
宋锦感动又羞涩：“季大夫……咕噜咕噜……”
季越：“……”
他看向萧铭宇，道：“别玩了。”
“哦。”萧铭宇意犹未尽收回手指，耍无赖道，“这盒子里的水灵气充裕，给宋锦补身体再好不过，我只是想让他早些恢复。”
事实虽然如此，但季越总觉得萧铭宇只是玩上了瘾。
萧铭宇朝季越一笑，指着娅娅道：“季大夫，她是不是晕了？”
气泡里，娅娅身体瘫软漂浮在中心，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季越：“你怎么不早说。”
萧铭宇无辜道：“她晕太快了。”
宋锦慌张大喊：“娅娅姐！？你怎么了！？”
萧铭宇道：“别慌别慌，体力透支而已。”
宋锦在盒子里扑腾出一片水花，可怜兮兮道：“季大夫，真的吗？”
小船慢悠悠往回走，隐约能见到镜水湖两侧的青山。
湖光山色，春意泛滥，船上一片闹腾，叽叽喳喳。
季越忽然觉得头疼：“真的。”
萧铭宇被季大夫一记直球直接打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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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是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