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猛地睁眼。

周遭仍是他进入萧铭宇记忆之前的模样。

天色昏暗，邪风肆虐，枯枝乱飞，满天沙石。

专门用来给萧铭宇离开的黑气缺口正在缓慢收拢。仅有的一点视野中，九尾狐虚影被无数黑气缠绕，不断挣扎企图逃离束缚，它背上的萧铭宇依旧昏迷。

季越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是说结束了吗？为什么离开回忆萧铭宇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山林一阵颤动，接着铺天盖地的灵气混杂着怨气从地面裂开的缝隙喷涌而出。

季越明显感到灵脉妖丹的束缚消失。

几乎是感应到的瞬间，他便飞身而上，挥剑斩出凌厉一击。

九尾狐化作灵力包裹住萧铭宇，四周黑气立刻消散。

季越搂着萧铭宇背脊，将人抱在怀中。

不远处，一身黑衣广袖的白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随后一跃而下，五指成爪，直奔季越而去！

季越抬剑抵挡。

山风呼啸，嘈杂不堪的山谷中发出兵器相撞的清越回声。

季越无意纠缠，且战且退，但白泯根本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季越不仅要抵挡提防白泯的偷袭，还要护住萧铭宇不被黑气入侵，一时不慎被白泯一掌拍向心口，重重摔上石壁，呛出一口鲜血。

白泯随手一挥，无数羽翎从天而降，画地为牢，在季越周围形成包围。

他淡淡地看了季越一眼，径直朝萧铭宇走去。

锋利的匕首在他衣袖间闪烁着寒光。

季越心下一沉，气运丹田，灵气汇聚于掌心，猛地拍上地面。

地面以他的手掌为起点，波涛一样翻转起伏。

白泯足尖轻点避开，季越向虚空一抓。

碎石兜头罩住白泯，接着灵力铸成羽箭四面八方疾速射向他。

白泯悬浮在空中，神色泰然。

下一刻，白光混着黑气在他身后爆发，瞬间将所有箭矢搅碎。

不阿剑疾速掠到白泯身后，爆发耀眼的光芒。

以不阿为阵眼的法阵成型，在白泯头顶轰然展开压下。

季越方才的羽箭只是个幌子，用不阿布阵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白泯没有防备，被法阵陡然压下，不得不抽身抵抗。

季越趁机冲破牢笼，背起萧铭宇，快速找到躺在石头和树枝阴差阳错架出的庇护空间的宋锦和云尘。

九尾狐在他身后飞速成型。

季越摸了摸萧铭宇侧脸，只见他左手手腕灵力一闪，一个素色银环脱落。

因为是法器，银环能自动变化大小。季越将银环套在萧铭宇手上，随后把萧铭宇放到九尾狐背上。

回头看时，白泯即将冲破法阵。

季越一手拎着云尘一手拎着宋锦，精准无误地将人扔到九尾狐后背：“走！”

白泯略过季越直奔九尾狐而去，季越紧追不放，挥手打出一道灵力阻拦，白泯回身防备。

季越手持不阿，也讲究招式美感，一柄长剑劈砍挑刺，凶悍至极。

顷刻间，两人交锋数次，招式变幻莫测。

白泯灵活躲闪，觑见时机，徒手握住不阿剑刃，“咔嚓”一声卸了季越胳膊，将人狠狠掼到地上。

再去追时，九尾狐早就带着萧铭宇不见了踪影。

季越干脆利落接上手臂，起身狂奔进风沙中。

白泯危险地眯了眯眼，俯冲向季越。

季越侧身躲避，手肘凶狠地撞向白泯背部，被白泯架住手臂。季越趁机借力翻身落到白泯身后，不阿剑刃闪着寒光，直逼白泯后颈。

白泯微微偏头，手中灵力拍向季越面门。

季越矮身躲开，催动灵力，带起山谷中的枯枝败叶和泥沙劈头盖脸砸到白泯身上。

白泯不为所动，扬手指尖轻点，无数白色羽翎冲过去荡平季越的攻击。

一时间，隘谷中绯色光芒交缠着白光黑气，场面混乱至极。

季越看准机会，手掌灵力蓄满灵力，势比千钧的力量猛地拍向白泯。

白泯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抬手对上那道坚不可摧的攻击。

冲击力从二者相交的手掌呈环形散开，山谷震荡的更加厉害。

季越左手剩下的两个银环叮当作响，声音急促，绯色灵力不断从里面喷涌，白泯竟然渐渐有不敌之势。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季越：“倒是小看你了。”

季越琥珀色的眸子透着冷意，手中用力，绯色光芒逐渐盖过白色灵力。他乘势而上，灵力光柱猛地将白泯砸到地面。

又偷偷溜回来的小尾巴适时窜上季越肩膀，手舞足蹈摇旗呐喊：“唧！”

季越沉着脸，胡乱将小尾巴塞进衣襟，捡起不阿剑往傅弈离开的方向奔去。

“你真的很能捣乱。”白泯森冷的声音几乎贴在耳边响起。

季越头皮发麻，冷汗骤起。回头劈下一剑，却被白泯握住手臂用力折断。

骨头断裂的“咔嚓”声消散在山谷的嘈杂中。

原先被骷髅咬到的伤口崩裂，季越手臂顿时鲜血如注。

白泯掐住季越脖子将人抵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手腕抖动，将藏在衣袖中的匕首猛地扎进季越右肩。

白泯眼神狠戾：“你要知道，我不杀你，是因为留你有用。但不代表我不可以给你些小教训。”

说罢，毫不留情拔出匕首，温热的血液溅上他白皙俊美的面庞，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季越。

季越溢出一丝痛哼，额头布满冷汗。

匕首扎进肩膀的瞬间，他便感到一阵寒意从伤口涌入。

不出片刻，季越就觉得身体因为寒冷而僵硬，四肢冰凉，像在寒冬雪山徒步走了很长时间一样。

“唧！”小尾巴炮弹似的冲出来，一口咬在白泯掐在季越脖子的手掌虎口。

白泯不耐烦地“啧”了声，指尖微动，小尾巴便被黑气冲开，小小的身子砸塌一侧山壁。

季越双眼泛红，呼吸急促，眼中怒意涌动。

白泯看着，咧嘴恶劣地笑了：“你觉得霁泽能逃出去？”

他微微用力，季越被甩到地上，刚要反抗，便被黑气束缚住。

“山神用神力冲破霁泽的封印，帮他恢复记忆和修为，但你们都忘了，他妖丹妖力沉寂五百年，身体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恢复得过来。”白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嗤笑道，“你们今天谁也出不去。”

季越跪着，哑声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白泯用带血的匕首托起季越下巴，目光却像是在透过季越看另一个人。白光在季越额头旋转，隐约能看到一抹暗红色红光。

片刻后，白泯垂眸压下一切情绪，那抹暗红色微光再次没入季越眉心。

白泯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季越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爹娘！是不是你们杀的！”

白泯道：“你父亲的死的确是我师弟害的，可是你们不是已经报仇了吗，在通天塔下。”

璞云璞星在通天塔下救人一事做的很隐蔽，白泯虽然没有查到他们身上，但最开始他就知道季越的身份。再后来，通过水璱的事，凫屠基本可以确定霁泽还活着，也因此顺藤摸瓜知道对方记忆、修为全失一事。

于是将计就计，有了山神牧枫的出现。

“至于你母亲么……”白泯想了想，平淡道，“不记得了，也许有吧。不过十五年前我和师傅的确遇到过一只九尾狐妖，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孩子拼死抵抗，我差点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是你娘？”白泯低头仔细打量着季越，季越凶狠地撞上去，被黑气禁锢回去。

“你是九尾狐半妖，你爹是凡人，那她也许就是你娘吧。”白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对季越不怀好意道，“你看，他们回来了。”

他微微侧身，让季越看清被黑气传送回来的萧铭宇云尘宋锦三人：“你放心，我只要霁泽的妖丹，不会对你剩下的朋友动手。”

他微微抬手，云尘宋锦便被送到季越身边，只剩萧铭宇悬浮横躺着。

昏暗的天色下，白泯手中地匕首泛着森冷的寒光。

“你住手！”季越挣扎的更厉害。

白泯没有注意到的是，绯色灵力开始从季越身体缓缓溢出，那种一种透支妖丹不顾一切的做法。

暗色的天光之下，匕首猛地朝萧铭宇丹田处扎下！

下一刻，白泯整个人被轰然而至的绯色灵力击中，撞到山壁上！

“我让你——”束缚住季越的黑气迅速消散，绯色灵力在季越身边环绕，漂亮威严的九尾狐在他身后缓慢成型。

季越踉跄起身。

九尾狐仰头无声长啸，天地震动。

“别动他！”

季越速度比闪电还快，骤然消失，下一刻来到白泯身前。

白泯掀开压在身上的石块，架住季越手臂。

九尾狐跃上山壁，想从侧面袭击，被俯冲下来的白鹤撞上。

二者瞬间纠缠在一起。

白泯趁机握住季越手臂将人甩到石壁上，白色灵力紧跟而上。

季越不躲不闪，掌心灵力爆发强光，毅然决然对上。

法阵灵力爆炸声震耳欲聋，强大的气浪和冲击力让山谷两侧山壁几乎被夷为平地。

光影变幻中，可以看到季越原本断掉的手臂扭曲出可怖的弧度。

白泯躲过季越攻击，拎住他头发，膝盖狠狠顶上他的腹部。

季越一声不吭，紧拽着白泯衣服将人压到地上，抬手将不阿扎进对方肩膀，随后季越被白泯灵力掀飞，在半空中堪堪稳住身子，又不要命冲过去。

黑气控制着枯藤，“嗖”地窜出去，将季越困在中间。

剑光闪过，藤蔓被斩断，黑气却仍然存在。

无数手指粗细地黑气瞬间贯穿季越身体，将他禁锢在半空，不能再动弹半分。

一旁，九尾狐被白鹤贯穿胸腹，化作绯色碎光缓慢消失。

白泯淡淡瞥了眼受伤的肩膀，嗤笑道：“你这是在报仇？”

季越急促喘息着，眼底的红色越发深重。

白泯不再多说，转身朝萧铭宇走去。

萧铭宇双眼紧闭，对刚才惊天动地的打斗毫无反应。

白泯垂眸看着他的脸，神色无波无澜。

片刻后，白泯抬手，黑气在他手中的匕首凝聚。

在他挥刀瞬间，季越不知何时摆脱禁锢，狠狠将萧铭宇撞开。

匕首没入季越腹部，彻骨的寒气再次侵入身体，季越终于忍不住，短暂的痛呼一声。

白泯有些惊讶，不解道：“何苦？你打不过我，霁泽暂时醒不过来，你们现在没有胜算。”

“谁说没有？”

季越嘴唇蠕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白泯心眉微蹙：“什么？”

季越猛地抓住白泯握着匕首的手腕，向他靠近，怒吼道：“谁说没有！”

季越手腕仅剩的银环爆发耀眼的光芒，急速转动，隐约能看到简洁但灵动的九尾狐线条在上面流动。接着绯色灵力爆发，但几乎没有攻击意图，纷纷朝着萧铭宇身体涌入。

在萧铭宇手腕，能看到一个相同的素色银环。

季越以银环为媒介，几乎将自身的灵力全都渡给了萧铭宇！

山神的神力过于霸道，那就用季越的妖力来中和。萧铭宇因为骤然接受过于强大的力量无法苏醒，季越就用自己灵力给他缓冲！

察觉季越的想法，白泯想要抽手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脱身。

血液从季越腹部深处，化作丝丝缕缕混着灵力的细线，在不知不觉中几乎禁锢了他半个身子。

妖以血肉化作灵力，虽然损耗身体寿命，但这份力量绝对坚不可摧。

既然带人逃掉的可能几乎没有，那便找机会靠近白泯，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让白泯无法打断输送给萧铭宇的灵力。

这是季越的临时起意，但绝对是最有效的办法。

黑气不再是从容的样子，但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能逃过绯色灵力铸造的牢笼。

九尾狐虚像出现，将萧铭宇护在身前，所有靠近他的黑气尽数被驱散。

白泯顾不得其他，一掌拍在季越心口。

季越硬生生扛下，牙关紧咬，输送的灵力更加汹涌。

山谷的风被灵力搅动得更加剧烈，吹的季越墨发飞扬，衣摆烈烈。

白泯心中发狠，挥出一柄黑色长刀企图直接砍下季越束缚住他的那只手。

“锵——”

长刀被不阿架住，二者暗中较劲。

地面颤动，猛地升起无数细长尖利的石柱。

白泯按住季越飞速往石柱上撞去，季越不得不反抗躲开，白泯趁机摆脱季越的束缚，直奔萧铭宇而去。

季越比他更快，眨眼间来到他眼前，一记凶悍的扫堂腿踢在白泯腰侧。

但因为灵力流失，体力不支他也被反作用力带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季越发出微弱的呻吟，绯色光芒却在此刻耀眼到极致。

接着，金属断裂的沉闷声响起，很快又被嘈杂的背景音吞没。

季越手腕上的银环猝不及防断开一个，下一刻，萦绕在他边的绯色光芒迅速微弱下去。

灵力输送彻底结束。

白泯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萧铭宇，随后大步走到季越面前粗鲁地拽起他的手臂。

霁泽妖丹拿不回去，至少要将九尾狐半妖带走！

白泯掌心贴在季越额头，白光亮起，季越渐渐感到魂魄被挤压束缚，意识开始消散。

“吼——”

山谷传来悠长的龙吟，细听之下，又有几分稚嫩。

一旁石堆中猛地冲出一条龙，身形并不粗壮，通体金色，四爪、龙尾和头顶龙角渐变为绯色，直至深红。

小龙喷出灼热龙炎，岩土枯藤瞬间燃烧，白泯挥出一道灵力，却不想龙炎直接融化抵消了他的防御！

白泯大惊，拎起季越闪身躲避。

小龙穷追不舍。

火球不断砸向白泯，山谷几乎陷入火海。

白泯侧身躲过飞来的火焰，余热烧焦他一侧的乌发。

小龙咆哮着冲过去，下一刻，白泯消失，不见踪影。

小龙来不及减速，直直撞向仅剩的山壁，本就摇摇欲坠的山彻底崩塌。

小龙暴躁愤怒的用尾巴抽飞不断掉落的石块，四处张望，任由剩下的石头砸在身上。余光瞥到拐角黑色衣料一闪而过，立刻气势汹汹跟过去。

头顶阴影落下，小龙心中警铃大响。

白鹤俯冲而下，尖利的爪子掀飞小龙大片鳞片。

小龙吃痛怒吼，修长的身子灵活翻上，一口咬住白鹤脖子，嘴中用力，白鹤化作白色羽翎消失。

下一刻，黑色长刀劈下。

小龙彻底暴露，避无可避！

惊澜拖着金光，耀眼如流星瞬间飞来！

“锵——”

长刀被弹开，惊澜悬在小龙身边，守护意味十足。

一道金色光柱猛地落下，将白泯击落再低滑行数十米远。

“吼！”小龙兴奋回头，萧铭宇不知何时苏醒。

此刻的他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神色淡漠，却又威严十足，看向白泯的目光像是在俯视蝼蚁，怒意和杀气在他平静的冰蓝色眼眸中酝酿翻滚。

萧铭宇居高临下看着白泯：“把季越还给我。”

萧铭宇：今天又是睡饱的一天呢：）

*

顺便啰嗦一句，23章的时候，白泯就发现了凫屠留在季越身上的印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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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