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泯挣扎起身，仅仅是方才的一击，就让他全身上下几乎断了一半骨头。

尽管凫屠留在他身上的黑气在快速治愈内伤，但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萧铭宇，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可他不能就这么离开，凫屠还在等着季越的身体。

白泯眼中闪过狠厉，白光交织着黑气，铺天盖地笼罩住萧铭宇，白色羽翎化龙卷风模样将他团团围住。高速转动中，能看到根根羽毛闪烁着兵器独有的寒光。

萧铭宇抬手，掌心向上，握拳轻捏——

迅速又锋利的金色光刃瞬间将白泯的攻击化解。

萧铭宇鬼魅般消失。

白泯心脏扑通直跳，凭直觉转身接住萧铭宇一掌。

排山倒海的灵力将周边细小的石块碾压成粉末，白泯接招的手臂狰狞扭曲，瞬间软了下去。

“吼！”

小龙也被激得跃跃欲试，张大嘴从后方想要偷袭。

白泯咬牙挥刀，萧铭宇手持惊澜闪身而至，抬枪格挡。

“嗡”一声闷响，四处山壁被灵力炸开。

白泯无意纠缠，勉强接下萧铭宇的杀招。

萧铭宇不依不饶，攻势越发凌厉，一枪挑飞白泯手中的长刀后，长枪反手横拍上他胸口。

白泯踉跄后退几步，还未站稳，便被萧铭宇用长枪贯穿肩膀，死死钉在山壁上。

白泯喷出一口鲜血，握住长枪想要拔出惊澜。

有灵智的法器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攻击力十足的灵力疯狂钻入白泯身体，白泯瞬间感到血肉被火焰灼烧一般，剧痛难忍。尤其是断掉的手臂，白泯甚至能明显地感受到骨头碎裂扎进血肉的怪异。

萧铭宇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季越身边，小心翼翼将人抱进怀中。

季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脸上混着血污泥沙。整条右臂狰狞歪曲，左侧肩膀和腹部的伤口血流如注。

萧铭宇双眼通红，下颚紧绷，眼中的自责和心疼强烈到几乎溢出。

他克制地摸了摸季越脸颊，在不会将人弄疼的前提下紧了紧搂住季越的力度，随后执起季越未受伤的手，给他输送灵力。

简单处理好季越的伤口，萧铭宇又给对方喂下一颗丹药，才将人轻柔地抱起。

再看向被惊澜禁锢无法逃脱的白泯时，冰蓝色眼眸中的柔软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冰封雪原一般寒冷的杀意和戾气。

白泯扯了扯嘴角，虚弱但猖狂：“要杀我？”

萧铭宇甚至都没有动，身后枯树簌簌掉落粉尘，被灵力削成尖利的刺，成片朝白泯扎过去。白泯身上瞬间多了无数血洞，黑色的衣衫几乎被血液浸透。

惊澜适时转动，属于兵器锋利冷硬的灵气几乎割裂白泯肩膀附近所有经脉。

白泯发出痛苦的闷哼，额头冷汗如瀑，几乎模糊了视线。

“我不会杀你。”萧铭宇冷冷道，“回去告诉你师傅，从前的种种和如今的一切，他所犯下的罪孽，我会让他一一偿还，并付出代价。”

白泯目光沉沉地盯着萧铭宇，握住惊澜的手爆发出灵力的光芒，血液从被长枪贯穿的伤口汹涌流出。

白光和金光碰撞，惊澜不断颤抖，却被白泯一点点从肩膀拔出！

脱身的白泯扔掉长枪，飞身扑向萧铭宇，灵力运转到极致，即便经过断裂的经脉产生剧痛也未让他有半分停顿。

白鹤在他身后出现，浑身泛着温润的光芒，展翅时的身姿优雅漂亮。

白泯才不会傻到跑去跟凫屠转述这些毫无营养的对话。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蠢到主动回去暴露凫屠身份。

即便带不回去九尾狐，他也要在死前膈应霁泽一番。

“吼——”

悠长的龙吟再次响彻山谷，几乎是瞬间，白鹤被腾飞的金色巨龙咬散，半透明的羽毛在呼啸的山风中飘散，化作细碎白光消失。

黑气萦绕的长刀悍然劈向萧铭宇头顶。

萧铭宇眸色深了深，眼中杀气四溢。

磅礴浩瀚的灵力和妖力从他身上迸发，长刀还未触碰到萧铭宇便被硬生生折断。

白泯看着直奔他眉心的金色灵力，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闭眼将眼中无尽的不舍和思念藏住。

下一刻，熟悉的气息包裹住自己。

白泯错愕睁眼。

黑色雾气纠缠着微弱的红光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他牢护在其中，萧铭宇充满杀气的灵力尽数被挡在外面。

那是凫屠的灵力。

凫屠就在附近，他来救自己了！

这个念头升起，白泯心中一阵狂喜和激动，可冷静下来后，又无比担心凫屠此时被发现。

白泯咬牙，不管不顾地想要冲出安全范围。

凫屠化了龙，况且五百年过后，霁泽不一定能认出这是他的灵力。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对方认为这是自己在垂死挣扎。总之，现在不是凫屠和霁泽对上的时候。

白泯几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可腰间被黑色雾气缠绕，不容置喙让他后退的姿态让白泯眼眶泛红，他低声道：“师傅……”

没人回答他。

雾气将他拖拽进漆黑的一扇门中，直到他离开，萧铭宇都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像是被霜雪覆盖，冷漠至极。

白泯觉得对方就像是狩猎的野兽，放走即将到手的猎物只是为了方便之后的捕猎。

这个想法让他莫名感到不安。

直到黑雾彻底消失，萧铭宇都没有任何要出手阻拦或追踪的意思。

小龙走到他身后，将龙头搭在萧铭宇肩头，看向他怀中昏迷的季越。

严格来说，小龙的身躯并不粗壮，甚至还比不上云尘的原型，但他挤到萧铭宇怀中时，仍旧给人一种空间都变得逼仄的感觉。

灼热的龙息扑洒到季越脸上，让季越不舒服地拧了拧眉，下意识朝萧铭宇怀中躲。

萧铭宇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小龙。

小龙用粗犷的嗓音哼哼唧唧半天，半晌委屈地用爪子从鳞片下勾出一个已经断裂的素色银环，放在季越身上，随后抖了抖身子，“嘭”一声轻响，变成小尾巴落到萧铭宇肩头有。

萧铭宇淡淡的瞥了趴在他肩上装死的小尾巴，没说什么。

山风仍在呼啸，大地颤抖的更加剧烈，方才被几人打斗波及的山谷坍塌也更为厉害。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若云山很多地方已经彻底塌陷，像是落进无底深渊一般，到处都是看不到底的黑暗，甚至连这处山谷也开始出现这样的变化。

“不可以……法阵不能被破坏……还能救……”

萧铭宇回头，依斓似乎已经从打击中回神，她双手分别握着宋锦和云尘的脚踝，缓慢但坚定的走向原本巨树所在的小岛中心，嘴中念念有词，目光疯狂执拗。

“唧！”小尾巴见此十分激动，萧铭宇却神色仍然不起波澜。

依斓步伐凌乱，但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将两人拽上小岛。

自从法阵消失，小岛便缓慢陷入灰色的雾气中，没人知道雾气后面到底有什么。

依斓身影消失在雾气后没多久，便传来她凄厉的叫喊：“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有能解决的办法！”

回答她的只有更加急速的风声。

萧铭宇眉心微蹙，忽然大声喊：“山神！出来！”

小岛上的雾气缓慢消散，傅弈的身影逐渐显露。

萧铭宇淡漠的看着对方。

“傅弈”温和的笑了笑，看向那棵半石化的枯萎大树，无奈道：“抱歉，我肉身损伤的有些过分，暂时只能借助阿言的身体来和你们交流。”

他脚边，依斓不知怎得面色更加苍白，身体甚至已经开始虚化。

云尘宋锦像是睡着一般，安安静静的躺在另一侧。

萧铭宇隐忍着怒气，沉声问：“你知道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傅弈”，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山神牧枫。

他看向萧铭宇怀中伤痕累累地季越，眼含歉意：“没错，但我没想到这位公子能为你做到这份儿上。”

牧枫清楚地知道萧铭宇若是恢复记忆和修为，短时间内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听说过一些霁泽和白榆的夙仇。所以他完全能猜到对方一定会趁着萧铭宇虚弱的时候下手，但他没想到季越会为了萧铭宇做到这份儿上。

而且萧铭宇苏醒的时间的确太长了。

这一点牧枫承认，是他的问题。他本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性，所以十分慷慨地几乎是将自己剩下的所有神力全都给了萧铭宇，以至于对方一时间难以承受。

“不过他没什么大碍，不是吗？”牧枫好脾气地笑了笑，“折月在他身上，能给他抵挡一切致命伤害。”

牧枫解释道：“方才那白鹤妖的匕首本应该是直接贯穿这位公子的妖丹，但折月替他化解了这一击。”

牧枫说的是实话，萧铭宇在注意到季越腹部伤口边缘幽蓝色碎光就明白为什么，同样也想清楚牧枫隐瞒他们的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但看到季越因此受伤，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可是归根结底，更多的还是他的问题，他没能将季越护好，反而让对方屡次陷入险境。

见人几乎陷入自责的旋涡，牧枫赶紧道：“除了外伤内伤严重，妖丹损耗过度，这位公子没什么大碍。你们龙族应当不缺天材地宝，到时候给他多补补就好了。”

萧铭宇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牧枫。

牧枫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

两侧山壁几乎全部塌陷，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是空间坍缩后留下的虚无，神都无法跨越的地方。

四周能站立的地方只剩下脚下的小岛，摇摇欲坠。

牧枫正色道：“没有时间了。法阵消失，我本应该一同消散，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同大家聊上几句，多亏了阿言身上我的神格。”

提到傅弈，牧枫眼神都柔软下来：“龙族，我的目的没有变，帮我带阿言离开。”

萧铭宇眉心微蹙。

牧枫笑了笑：“我要留在这里，帮你们稳住这最后的法阵不散，否则你们谁也出不去。”

在他身旁一直神思恍惚的依斓闻言转动了一下眼珠，哀求道：“不可以，你会死的……”

“我三百年前便死了。”

在被强行剥夺神魂，压入法阵的时候，亲眼看着曾经生机盎然的大山被鬼火烧尽，生灵尸横遍野时，山神牧枫便陨落了。

他没能守护好大山的子民，也没能守护好自己的阿言。

“三百年前，我护不住这若云山，至少三百年后，我要保证你们每个被我牵连的人都安然无恙。”牧枫半跪下来，看向依斓时的目光柔和，“不要再做错事了。”

他摸了摸依斓的头，微弱的幽蓝色微光一闪而过，依斓半透明的身躯瞬间凝实。

身体瞬间涌入一股暖流，依斓猛地抬头，诧异道：“为、为什么？”

牧枫只是摇摇头：“虽然你将妖丹给了蛇妖，但有我这缕神力在，好好修炼，你不会死的。”

依斓难以置信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恨我吗？”

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将你们害成这样，阿言他差点就魂飞魄散……”

牧枫只是深深的看着她。

依斓望着对方漆黑眼底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愣怔片刻，她明白了。

牧枫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阿言。

而自己，是阿言唯一的姐姐。

阿言也许痛恨自己，会想要自己为曾经的事情付出代价，但从不会是死亡这种方式。

依斓勾了勾嘴角，笑得却比哭还难过。

天边龙吟由远及近。

云珏终于姗姗来迟。

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也是乱七八糟的痕迹。

“没事吧？原本我感应到你们的位置，赶来的途中经过空间坍缩的虚无之低，差点没出的来。”云珏看到萧铭宇怀抱中浑身浴血的季越，话语一顿，随后看着对方霜雪一样冷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受伤了？我大老远听到打架的声音，想赶过来的，但那些虚无之地太难逃离了。”

萧铭宇闻言只是点点头：“无碍。”

云珏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萧铭宇一番，随后兴奋道：“阿泽！你恢复记忆了！”

说着要兴奋地扑上去，被萧铭宇灵活躲开。

云珏也不生气，毕竟他怀里还抱着一名伤患，自己这冒冒失失扑上去，把人又弄出伤来，萧铭宇才是真的要跟他急。

傻乐完，云珏才猛地一拳砸在掌心，焦急道：“云尘和那小锦鲤你看到没？他们被那兰花妖抓走了！”

萧铭宇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

依斓瘫坐在地上，神色凄苦。

小狐狸的朋友“傅弈”站在他身边，友好地冲他一笑。

有古怪。云珏警惕地移开视线，最后看到地上像是睡着的两个少年，确定对方没有受伤后，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李长生和璞云是跟着云珏一块儿来的。

束缚灵力的法阵消失，璞云也恢复灵气变回人形。

他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牧枫，牧枫似有所感，转头看去，想了想，道：“好久不见。”

璞云愣愣道：“您记得我？”

牧枫温和一笑。朝璞云眨眨眼，有些俏皮：“山神记得住他大山中的一切生灵。”

这不是假话，即便修成人形，牧枫依然记得面前的青年，是当初是喜欢在清晨于他居住的树屋下，每日肉都送上一朵小花的兔子。

璞云瞬间潸然泪下，朝牧枫走去，哽咽道：“可是山神大人，我不记得您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神明一旦陨落，天道将会抹去一切与他相关的东西，比如有人关于神的记忆，或是关于神的痕迹。

若云山本应消失，但凫屠将整座山放进虚空之境，用法阵遮盖群山的痕迹，天道默认这是若云山消失的一种方式。

同样的，牧枫陨落，所有人和妖关于他的记忆也一并消失。璞云不记得山神是谁，能凭借心中执念寻找牧枫也仅仅是因为他当初在牧枫抽离神魂时，侥幸收集了一缕对方的神力，也正是因为这样，成功修炼成精。阿言，或者说傅弈能记住牧枫，是因为他拥有了山神的一丝神格，才能避免被天道抹除记忆。

小岛也开始坍塌，很快，几人的容身之地只有脚下的一小片地方。

牧枫催促道：“诸位，快些离开吧，我撑不住太久。”

云珏一手拎着一个小朋友，目瞪口呆，显然还没从眼前人是山神的震惊中回神。

幽蓝色光芒托起所有人的身体，牧枫笑着看向萧铭宇：“那么，祝诸位一路平安，阿言就拜托各位了。”

淡青色混着幽蓝的光团从牧枫眉心散逸出来，属于他的意识正在从傅弈身体里缓慢抽离，在最后离开时，他会将傅弈关于他的一切记忆带走。

一片光影中，傅弈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牧枫手放在心口，笑了笑，眼中满是眷恋不舍和无奈。

忽然，一道红色灵力蓦地飞出，将光团死死封印回傅弈身体。

牧枫一愣，一直温和的神色难得带上严肃的意味：“依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把封印解开。”

依斓三两下挣脱牧枫的束缚，走到他面前，贪婪地看着牧枫，企图从弟弟脸上看出山神当初的模样。

她道：“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大家平安出去。”

很好，20章写不完这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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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