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萧承熠眸色沉得像暴雨前的湖面,他自然知道皇后为何动怒,往年江南贡茶,第一拨上品必进凤仪宫。那日苏叶多喝了两盏碧螺春,他便以为她爱这味儿,今年这一拨上品被他尽数赏给了蓬莱宫。

不曾想皇后身为中宫,竟连这点小事都容不下。

他原先只觉皇后这人无趣,但管后宫也算妥当,可这两日,却觉这女人着实让人生厌,且胆子还不小。许是这些年他放权过多,竟让她忘了形,凤祥宫那张凤椅坐得久了,便以为连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也能随意责罚。

他抬手拾起一旁的帕子,仔细擦去苏叶脸上的泪痕,又端过案上温茶,喂到她唇边:“喝一口,缓缓。”

苏叶顺势抿了一口,热意入喉,鼻尖仍泛酸。天知道她酝酿了多久,才能哭得这般楚楚可怜。从他进门那一刻,她便开始回忆父亲在时的时光,直到想到父亲孤零零躺在千里之外的孤山上,泪意便再也收不住。

见苏叶情绪好一些了,萧承熠放下茶盏,沉声道:“李德。”

李德躬身而入:“奴才在”。

“传朕口谕,皇后无端苛责妃嫔,失中宫之德。即日起,三月内,初一十五也不得接驾,好生在凤祥宫反省。”

李德一怔,忙叩首:“奴才遵旨。”

皇后初一十五侍寝,乃大周祖制,除非皇后犯了重罪,历任皇帝都不曾破了这规矩。陛下这些日子再宠昭嫔,该给皇后的体面也从未缺过。

可如今,竟连这祖宗规矩都破了……陛下这护短,护得也太狠了些。

苏叶也有些没想到,她原只想让陛下明日初一不去凤祥宫,借此刺激皇后,让她觉得自己威胁大,忍不住对她出手。

却不想,陛下竟直接断了皇后三个月的侍寝,皇后不过罚她跪了一上午,总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况且皇后本身便有惩戒妃嫔的权力,让个嫔位跪一跪,本身也不算犯错。

她抬眸,悄悄看萧承熠的侧脸,烛火在他好看的眉骨投下一道冷硬的阴影。

心底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滋味,帝王心还真是冷情。皇后与他多年结发夫妻,还育有大皇子,竟抵不过一时新鲜的新宠。今日他能为自己破例,可若哪日厌倦了自己,有了新宠,便也能为旁人再破一次。

不过她现在有一点,她算是摸清楚了,这位姜皇后在陛下心里并没有多少分量,思及此,她不由得有些庆幸。

李德退下后,萧承熠转身坐上软榻,弯腰将苏叶轻轻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柔声道:“这三个月,你别去凤祥宫找皇后,她若找你,你只管用朕挡了去。得罪了便得罪了,无妨。”

苏叶乖乖点头,鼻尖蹭在他肩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臣妾听陛下的。”

两人又断断续续说了会儿闲话,殿内烛火暖黄,茶香袅袅。苏叶等了又等,见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斟酌着提醒道:“陛下,臣妾如今……没法侍寝了。”

萧承熠挑眉,低笑一声,眸底掠过一丝戏谑:“朕有那么饥色吗?还是说你觉得很是遗憾?”

苏叶脸腾地一红,猛摇头,然后垂眸不吭声。心底却腹诽:难道他不饥色吗?他们同榻时,他何时安分睡过觉?

萧承熠见她羞赧,笑意更深,但也忍住了没继续打趣她,而是唤人:“来人,抬水进来。”

一群内侍鱼贯而入进了后殿,他亦起身去后殿沐浴,出来时已换好了月白寝袍,腰带松松系着,乌发半湿,垂在肩头,襟口微敞。烛光映得他肤色冷白,少了龙袍的威严,多了几分闲散的俊逸。

苏叶倚在软榻上,目光不自觉在他身上多停了两息,不穿龙袍的陛下,这模样身段,还真挺.....勾人。

天色尚早,睡意全无,她指了指案几:“陛下陪臣妾手谈一局?”

萧承熠笑道:“是,昭嫔娘娘开口,朕哪敢不从?”

他没唤人,自己动手将案几挪到软榻旁,又取了个锦枕垫在苏叶身后,动作熟稔得像常干此事。

还拎起茶壶倒了两盏茶,才取来白玉棋,坐在她对面。棋子落盘,声声清脆,烛火跳跃,映得两人影子交叠在屏风上。

一局终了,天色已暗。萧承熠起身,抱起苏叶往榻上走,待人躺下,又小心翼翼将人揽进怀里,怕碰着她膝头,他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苏叶窝在他怀里,忍不住笑:“陛下有舒服的龙床不去睡,偏在这儿找罪受。”

他低头,在她肩头轻咬一口:“没良心。”

苏叶吃痛,笑得更欢,鼻尖蹭他颈侧:“臣妾这不是心疼陛下嘛。”

—— ——

凤祥宫正殿,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乱颤,殿角鎏金博山炉里檀香早已燃尽,只剩一缕灰白的烟。

李德宣完口谕离去,殿门阖上的闷响像一记重锤,砸在皇后心口。

她跪在青石地面,凤袍金线铺陈如残阳,凤冠歪斜,一缕发丝垂在脸侧,衬得脸色惨白。挽星与挽月跪在她两侧,泪眼婆娑。

挽星声音发颤:“娘娘……起来吧,地上凉……”

挽月伸手去扶皇后臂弯,却被她一把甩开,皇后抬眼,凤目赤红:“三个月……初一十五都不来……他竟为一个新人,破祖宗规矩……”

挽星泣道:“娘娘,您是中宫,昭嫔再得宠,也翻不了天……”

“中宫?”皇后冷笑,笑声尖利得像裂帛,“中宫连初一十五都保不住,还中宫?”

她是姜氏女,姜氏百年望族,自太祖朝便为国戚,门楣显赫,诗书传家。她五岁背《女诫》,七岁习礼仪,十岁便被先帝指婚为太子妃。

母亲说:“姜氏女,唯有凤椅配得上你。”

她十六岁嫁入东宫,后来他登基,她顺理成章被立为皇后,掌六宫,生下皇长子,一路顺遂,

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挽月跪得上前半步,柔声道:“娘娘息怒……昭嫔那狐媚子,原在太医院时,便勾得陛下惦记。如今刚到手不久,陛下自然新鲜得紧。她今日定是跪在那儿哭得梨花带雨,陛下才上了火,一时失了分寸。”

“娘娘与陛下结发多年,又为陛下诞下大皇子,这份夫妻情分,哪是旁人比得了的?昭嫔再得宠,也不过一时玩物。等新鲜劲儿一过,陛下自然回心转意。”

挽星忙附和:“正是!娘娘是姜氏嫡女,中宫之尊,昭嫔不过小门小户,怎比得上娘娘半分?她那点狐媚功夫,哄得了陛下三五日,哄不了一世。”

皇后凤目微动,在两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凤袍扫地,金线在烛光下闪着冷光。她忽地想起今晨昭嫔那句轻飘飘的话:“今年江南进贡的碧螺春,都在臣妾这儿了。”

除了昨日永和宫当殿顶撞外,平日里昭嫔对自己一向恭谨温顺得很,她今晨分明是故意把火药桶送到她跟前,只等她一踢,便好去陛下面前卖惨,让陛下冷落自己。

只恨她那会一时气极,这才着了她的道,她冷笑一声,声音低得发狠:“新鲜?本宫倒要看看,这新鲜,能新鲜到几时。”

—— ——

昭嫔今日在凤祥宫被罚跪之事,午后便如风卷残云般传遍六宫。

昭嫔风光日久,独占圣眷,今见她被中宫责罚,又听说她自请摘了牌子,那便有一些时日不能侍寝,众人自是暗自窃喜,私下议论时,唇角皆带三分快意。

至于为何被罚,却是没人关注,皇后昨日受了气,今日借昭嫔撒气,本在情理之中。昭嫔虽得陛下青眼,终究只是嫔位,中宫要罚她,何须寻什么由头?

然晚间更是听闻,昭嫔虽膝上有伤,不能侍寝,陛下今晚却仍宿于蓬莱宫;更兼李德晚间至凤祥宫,传陛下口谕,皇后三月内免初一十五之幸。

陛下登基这些年,何曾为一人破祖宗规矩?皇后初一十五侍寝,乃大周祖制,纵昭嫔再得宠,陛下也该给中宫留几分颜面。可如今,竟连这体面都不顾了?

昭嫔这狐媚子,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叫陛下如此着迷?皇后掌中宫多年,又诞下皇长子,根基稳固,如今既禁了足,又为一个新人失了恩泽,三月免幸,这凤祥宫怕是要冷清许久。

众人惊讶之余,不免惶恐:陛下偏心至此,日后谁还敢触昭嫔霉头?陛下此举或许也有为昭嫔协理六宫立威之意。

储秀宫夜灯未剪,崔贵人斜倚窗前,指尖捻着一枝半谢的芍药,听罢翠柳回话,只淡淡“哦”了一声。

对今日之事,她并不惊讶。只能说皇后有些蠢,或者说皇后低估了陛下对昭嫔的用心程度,自己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她却视若无睹,还上赶着去触陛下的逆鳞。

这不,中宫之尊,也不过如此。

抬手将残芍掷回瓶中,她淡声吩咐:“去库房取几支雪参,再把那串南珠一并带上。明日一早,咱们去蓬莱宫探望下昭嫔。”

翠柳低头应声,悄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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