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日有所思

叶睿宁不说话,紧抿着唇把脸埋在他胸前,寇尘便也不再问,默默纵着。

过了一会儿,叶睿宁吸吸鼻子撤开些,寇尘用拇指抹他湿润的眼角,他深吸口气,道:“我想家了。”

这句是谎话,寇尘一看就能看出来,但他还是顺着他的话安慰说:“那我给你买糖葫芦,跟你在那边吃的一样,就当你是回家了。”

“好。”叶睿宁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下眼睛仿佛一潭死水,仿佛所有光亮都被吞噬,森然又幽暗。

寇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从前的叶睿宁,明亮又可爱,可自打来了王府,他虽未曾日益消瘦,但总觉得什么地方变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了,他变得多愁善感,话也少了许多。

以前他还觉得叶睿宁嘴碎很烦,可现在,他却异常怀念那样的聒噪。

北境的寒风未能撼动他毫分,京师的阴诡风云却蒸干了他的灵魂。

寇尘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述的情绪,极度凶猛,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迅速席卷四肢百骸。

他听见心跳在耳朵里面疯狂鼓动,在叶睿宁突然垫脚吻上来的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发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之后皮肉涌上热意,他紧紧拥住叶睿宁,生猛而青涩地啃.咬叶睿宁的唇,像极了一个被男欢女爱冲昏了头脑的毛头小子。

可他不是女娇娥,他是男儿郎,但寇尘认了。

他似乎终于有点明白,一直以来自己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究竟为何,但他不能说。

这里是王府,他带不走叶睿宁,王府的暗卫会像疯狗一样将他们撕成碎片,岐王麾下的各地州郡府台也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他要有主子呢?寇尘想。

叶睿宁紧紧抱着寇尘的脖子,回忆着余银屏对岐王那样伺候寇尘的嘴唇。

他很生涩,学不来那么有技巧,最后搞得一下巴口水,但他仍不放过,他知道自己逃不过,但也不想便宜了岐王。

王府禁苑,戒律森严,觊觎之臣和吃里扒外的玩物躲在墙角,行着悖逆之事。

过了许久,直到叶睿宁嘴唇都变得麻木,寇尘才堪堪放开他,一点点吻去他下巴上的晶莹水渍。

叶睿宁迷迷瞪瞪瘫在寇尘身上,犹如当初在万吉客栈那样,亲昵用头顶拱他的脖子,寇尘用力抱了他一下,随后猛地撒开手翻墙跃了出去。

叶睿宁急切地迈了一小步想要追去,下一秒却听门口一阵响动,是夜倚鸢带着一食盒点心迈了进来。

“公子,公子怎么跑这来了?”

叶睿宁忙抹了把下巴,搓搓脸,把白嫩的小脸揉得通红,“没事,我……我随便走走。”他左右看看,掩饰道:“我看这院子长宽几步。”

“这样……”夜倚鸢举举食盒,“公子,你让拿的点心我都拿回来了,厨司又做了点别的东西,我也带回来一些。”

叶睿宁舔舔嘴唇,觉得似乎是有点肿。

他揉揉鼻子,装出一副打喷嚏没打出来的样子掩着口鼻,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这些东西不都应该很费时间的吗?”

“奴婢本来是要等着厨司现做的,可后来厨司那边打发了小厮去买,说是王爷吩咐,公子想吃什么东西即刻去万宝楼买就是。”

“……”

又是这个王爷!

叶睿宁顿时觉得有点糟心,摆摆手让她放那,但转念一想,不吃白不吃,王爷人是不怎么样,但他又关这些点心什么事呢?

这又不是他买的。

这么想着,叶睿宁便觉得宽心许多,抱着食盒坐在树底下吃起来,撑得小肚子溜圆,懒洋洋向后靠在树上晃着两条小腿。

夜倚鸢端了杯清茶过来,提议:“公子吃多了,当心夜里睡着了难受,不如出去走一走,消消食。”

现下天色已经快黑了,叶睿宁想着岐王八成就要宿在余银屏那,但他还是懒得出门去。

“等晚上吧,殿下刚被我惹毛了,我还不想出去触他的霉头。”

夜倚鸢在他身旁蹲下来,“公子,奴婢说句不好听的,您已经入府这么久了,也已经知道了殿下对您的心思,一味的躲着也是没意思。在这府里,殿下就是天,现在他对您还是喜爱的,所以不曾与您计较。但咱们殿下从来不是个性格和顺之人,他带兵打仗时间久了,杀伐果断,万一哪天他受够了,公子您……您总得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

她说的这些,叶睿宁又何尝不知。

只是要他接受岐王,俨然如同要一只可爱的兔子主动对野狼献祭,谈何容易?

更何况,他心里始终搁着一个寇尘。

他不知道该如何把心再移交给另一个人,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他不懂,只觉得心里非常非常地难受,胸口重得几乎要将他带到泥土里面去。

夜倚鸢见他愣着,轻轻推了推他,“公子?”

“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坐一会儿。”他推开食盒,说道。

夜倚鸢扁扁嘴,带着空了的食盒退下了。

叶睿宁一直在树下坐到日上三竿,然后回房里疯了一样开始画画。

画怀庆的山,画怀庆的水,画画怀庆城里的钟楼,画南山上修长的竹子,画刚长出来的小小的竹笋,画阿娘在厨房里和面,画阿爹在连廊下听雨,画大哥大嫂在凉亭里说话,画二哥哥带着小厮粘知了……

他画遍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

跟京城有关的却只有寇尘坐在马车边睡觉时的一个背影。

画里的人全都没有脸。

但叶睿宁还是觉得手里的画让他心惊胆战。

这是寇尘。

自己画的寇尘。

他吓得脸色刷白,一把把纸给团了。左右看看,夜倚鸢不在房里。

这才松了口气,把纸团重新展开来,贪恋地再看两眼,狠狠心,干脆按进砚台里用墨汁泡了。

这样总不会被发现了吧。

叶睿宁咬咬唇,捧起笔洗,把里头的墨水全倒在了桌上。

夜倚鸢进来一看,惊呆了。

“公子,您这是……”

叶睿宁疯了一样把桌上的画揉得稀巴烂,终于没了力气,瘫坐到椅子上,咽了口唾沫。

夜倚鸢在门口呆站一会儿,走上来,“您这是何苦……先把这身衣裳换下来吧,趁着墨汁还没干,我赶快给您洗了。”

叶睿宁由着她扒自己衣裳,心想她洗累了晚上就可以睡个好觉。

但还不够,他院里还有其他的奴婢。

叶睿宁想了想,跟在夜倚鸢身后追出去,怒道:“本公子今天心情不好,你们都不要来打扰我!”

说罢,把门一摔,安静了。

院子里的奴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疯。

但今日岐王在府里,他们也不敢顶对造次,各自做完手里的事,早早地便回自己房中了。

叶睿宁在房中闷坐一下午,头脑发昏,想着岐王多半在余银屏处留宿或是回书房了,就想着出门转转。

夜倚鸢不放心他,隔着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傍晚的花园同白日是不太一样,多了几分妖媚之感,但即使王府的花园一步一景极为精妙,但叶睿宁还是觉得兴味缺缺,翻过小桥,坐在凉亭拿扇子扇小虫。

虽说现在已经入秋,可还是很热,小虫也很多,聚在一起嗡嗡直飞,怪烦人的,叶睿宁就乐此不疲地拿扇子给它们打散,就着熹微的霞光看他们被劲风带着西摇东晃。

“叶公子安好。”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给叶睿宁吓了一跳,起先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愣了一秒才转回去。

寇尘站在凉亭外的阶下恭恭敬敬地行礼,“傍晚风凉,公子注意身体。”

因为下午的时候才在院子里弄了那一出荒唐的闹剧,所以再次见面总有点别扭,叶睿宁扁扁唇,下意识就想冲过去黏在寇尘身上,可转眼又见夜倚鸢还在身旁,只好耐住性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多谢。”

说罢,他抬起头与寇尘对视,明明光线不慎明亮,但彼此却能看进对方眼底,甚至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叶睿宁谨慎地露出个小小的笑。

寇尘眼尾也稍稍弯起一个弧度,说道:“今日有些闷热,晚上或许会有雨,公子早些回院,免得淋了雨。”

他说完,也不多留,又行了一礼,道:“卑职告退。”

“好。”叶睿宁点下头,目送着寇尘的身影慢慢走远。

夜倚鸢看了看天色,担忧道:“公子,我看这天有点阴了,咱们赶快回去吧,要是淋了雨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叶睿宁觉得寇尘的建议不会有错,便收了折扇跟着回去了。

没过多久,岐王从余银屏处回书房与谋士议事,路过这边时挑起眼帘往凉亭甩了一眼,一向冷峻的脸上笼着一抹浓重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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