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睿宁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强忍着眼眶的热意支走夜倚鸢,随后朝着他的方向绽放出更大的笑容。
寇尘从柱子后面绕出来,才落下台阶便被叶睿宁一路小跑扑进怀里,双臂狠狠勒紧。
寇尘忙撤一只脚向后稳住身形,抬手将他锁在双臂之中,如同在未进京时,每一个叶睿宁因想家而痛哭醒来的夜晚。
只是寇尘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用来儿女情长,轻轻扣住叶睿宁肩膀将他从身上扒下来。
比起叙旧,他更想知道岐王有没有趁他不在府中这些日子对他怎么样,自从上次岐王灌酒,他就一直担心叶睿宁应付不来岐王,担心岐王这样的茹毛饮血之辈会在雷霆之怒下一刀劈了他。
叶睿宁明白过来他担心什么,心头不免一热,凑上去将他抱得更紧,声音带着些鼻音,说道:“殿下没怎么样我,银屏……”他舌头一顿,换了个称呼,“余姨娘对我很好,帮我很多,你不用担心。”
“真的?”
寇尘拉开些距离垂头看他。
叶睿宁乖乖抬起头让他看,大大方方对上他的眼睛,眼中的热意几乎都要把寇尘给烫伤。
“真的,我不骗你。”
寇尘见他活蹦乱跳,的确也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松下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尾。
叶睿宁反手把他的手抓上来放在自己头上,“摸摸这。”
寇尘眼周的肌肉微微一缩,须臾才试探般把手心完全落实在他的发顶。
竖起的发丝有点扎手,但他却觉得心里毛茸茸的,直泛痒。
叶睿宁笑得眉眼弯弯,抬起手也抓抓他的发尾,心中无声默念:“小花耳可要快快长大,长大看家护院。”
他在家时经常摸着花耳背上油亮的毛,念叨着叫小狗快快长大,长大跟他一块上山去挖小竹笋,去堵二哥哥的门让他交出新得的宝贝。
可身在京城,他再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摸摸花耳的毛了,只能日日抱着那只小狗扑满,抓着寇尘的发尾聊以自.慰。
“你刚回来吗?”
叶睿宁埋在他胸前揉鼻子,敏锐地闻到他身上清晨特有的泥土腥气。
经过连日奔袭,寇尘被疲倦浸染的嗓音沙哑而低沉,听起来性感得一塌糊涂,“嗯,任务结束刚回来,还没回房。”
叶睿宁如有实质地感觉身上有一股热流在四处涌动,小巧的喉结轻轻耸动一下,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悄悄漫了上来。
“寇统领辛苦了。”
他抬手揽住寇尘的脖子,学着岐王的架势拿腔作势道。
寇尘略皱皱眉,拇指在他耳朵上搓了一把,“好好说话。”
叶睿宁嘟嘟嘴,嗔怪地挑起眼皮瞪他,但这样逾矩的管束却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厌烦之意,相反却有一股被在意的欣喜掺杂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被晃了眼。
“我不管,我就是你回府之后第一个碰你的人。”他额头贴着寇尘脖子左侧血管处蹭蹭,强调说:“我抱你了。”
蛮不讲理。
寇尘笑了笑,很轻的一声气音,却在雾气未散的迷蒙中异常得清晰。
叶睿宁小脸一粉,刚想说点什么,余光忽然瞥到点东西,他眉心一跳,连忙将身前咫尺之人一把推开。
寇尘正奇怪,一对上他的眼神后便明白了,顺势将身影隐匿在树丛之后。
几个花匠从旁边垂首路过。
寇尘等他们的身影远了,从树丛后出来,已然换上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叶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了。”
叶睿宁点点头,同他告别了。
许商一回来,岐王又开始忙起来,叶睿宁装病在院子里窝了两天,见岐王不理会自己,便也松懈下来,没事就往余银屏那跑,吃喝玩乐过得逍遥。
这几日在宫里连轴转,岐王是忙得昏天黑地一个头两个大,回府之后自然而然就想找点乐子,不羁拥着哪个温香软玉温存片刻。
他回房换了身衣裳,出门直奔后院去了。
谁知一路来到叶睿宁的小院子里,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便打发身边长随去打听,自己则坐着等。
叶睿宁的房间不大,比起头一次来时看起来充实了不少,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堆得满满当当,但大多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许是他自己托人出府去买的。
李佑祺看了一圈,就发现自己送的那些奇巧玩意竟不知所踪,拉开抽屉连抽屉里都不曾见到。
李佑祺不禁疑惑,莫非自己送的东西都不合心意?
但随后他就把这个想法给抹消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他只是个三品臣子的儿子,在他眼里跟个平头老百姓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自己赐给他东西,他就该感恩戴德,应该供在桌上日日怀着虔诚的态度去观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意糟践。
这会子功夫,长随打听了消息回来了,拱手顿首道:“王爷,听府里的奴才说,叶公子是去余姨娘那里了。”
“银屏那?”岐王挑挑一边眉毛,“走,去看看。”
“是。”
李佑祺去的时候,叶睿宁正和余银屏在房间里吃东西。
余银屏手巧,各式各样的点心都会做,叶睿宁哪怕日日都来,也还是吃起来没够,一口不等咽下去就要去抓另一块,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跟只小松鼠似的,可爱极了。
余银屏很喜欢看他吃东西,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见他吃得噎了便吩咐侍女倒杯甜茶过来。
李佑祺没叫下人通传,径直走进去,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一身气竟已消得七七八八,扭头吩咐身后的长随,“去厨司弄碗牛乳来。”
二人一惊,连忙回头,就见岐王正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
余银屏反应得快,率先行礼叫人,“下头的人好不懂事,殿下来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叶睿宁愣了一下,余银屏偷偷扯扯他衣裳,他这才从震惊与惊恐中回神,也行了一礼。
李佑祺抬抬手,“平身吧。”
他走到桌前坐下,扫一圈桌上的点心,道:“睿宁是从西北来的,本王在那边驻军打仗时见当地人喜食牛乳及制品,不知睿宁喜不喜欢?”
过分亲近的称呼让叶睿宁不适地蹙了蹙眉,拘谨地回道:“回殿下,喜欢的。”
“嗯。”李佑祺于是又吩咐叶睿宁身边的侍女,叫她去厨司看看有没有新做的煎炼乳和醍醐之类,叫她去拿一些,又对叶睿宁说:“万宝楼的乳酪很不错,过几日带你去尝一尝。”
叶睿宁没太在意,随口谢道:“谢殿下。”
余银屏打岔道:“殿下果然还是心疼睿宁的,竟亲自带他出府去万宝楼,这样的福气我可还没有呢!”
叶睿宁这些也终于反应过来,眼睛慢慢染上了色彩,显出油亮的两颗光点。
“真的?可以出府?!”
他看一看余银屏,见他点头,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李佑祺,一时开心得有点忘形。
李佑祺难得见他笑,顿时感觉整间屋子都明亮了,不自主地伸出手,示意要他过来。
叶睿宁定定地看着,犹豫了一下。
余银屏一慌,灵机一动连忙凑上去握住岐王殿下的手,侧身坐进他怀中,千娇百媚地抱住他的脖子,丝毫不避讳外人在场,也不避讳白日宣.淫,娇嗔道:“殿下你瞧瞧他,都高兴傻了!殿下,睿宁他年纪小,哪懂得怎么伺候人哪,您都许久不来银屏这儿了,妾身怪想您的。”
因着想尽快让岐王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余银屏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要命一般勾着岐王的魂儿,带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摸。
岐王也想让这个胆小如鼠的叶睿宁趁早习惯习惯,粗粝的大手毫不忌讳便钻进了余银屏的外衣,凑上去亲他的嘴巴。
叶睿宁一下子又想起万荷县那个虎狼窝来,这样的情景,与当初他在醉仙居见到的有何两样?
他一想到当时那些冲击的画面就浑身刺挠,像是有一万只小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半晌,那令人脸红的水声才终于停歇,李佑祺抬起头看看叶睿宁,目光晦暗不明。
余银屏伏在岐王肩头喘息片刻,转回来见岐王又在针对叶睿宁,再看看叶睿宁一副鹌鹑模样,撇撇嘴继续抱着他的脖子勾.引。
“殿下,您想不想看妾身跳舞哪?妾身近日新学了一套舞蹈,听说是胡人舞姬所创,妾身倒觉得别有一番意趣……”
李佑祺暧昧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梭巡,捏捏腰摸摸腿,笑容露骨而霸道,身旁仆从识相地自觉退出去,垂着眼睛不敢再看。
叶睿宁一看这架势也想走,结果还差临门一脚就能溜之大吉的时候,忽然被李佑祺给叫住了。
“叶睿宁。”
李佑祺的声音本就低沉,沾染了情.欲后更是性感得一塌糊涂,带着点黏腻的沙哑,然而叶睿宁听起来却只觉得一阵恶寒。
他停下脚步,等待着岐王殿下继续说话。
余银屏从床上微微欠起身子够他,试图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去,然而岐王却很粗暴地制止了他的行为,将他的腕子攥到一圈发白。
“王爷……”余银屏小声唤着,轻轻蹙了蹙眉。
李佑祺不予回应,径直看向叶睿宁,“本王留你在府中也有些时日了,教习你绘画的人说,你的绘画进步不小,不如你留在这,为本王和银屏画一幅如何?”
这……
叶睿宁犹如五雷轰顶,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四分五裂,说话都结巴地不成句:“殿,殿下……我,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一直在纠结自己应该用何种自称才好,用睿宁吧,太亲昵;用妾身,太巴结;用草民吧,还是有点太疏远……
他想了半天,只好硬着头皮道:“草民惶恐,草民……绘画实在不好,画些花鸟虫鱼还勉强凑活,这……”
“草民?”李佑祺拧眉,“本王对你的心思你不是看不出来,到现在还自称‘草民’,你是诚心要打本王的脸吗?”
“草民不敢!我……”叶睿宁舌头打了个艮,一秒钟后强忍不适改了口,“睿宁不敢……睿宁知错,殿下息怒……”
李佑祺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眉眼低垂,嘴角微微下撇,便知这个小王.八蛋又要做那一套让人讨厌的戏码,心中不禁烦躁,摆手让他赶紧滚出去。
余银屏和叶睿宁双双松了口气,余银屏连忙把李佑祺拐回床上,叶睿宁则马不停蹄一溜烟跑路。
外面的太阳很大,照在地上明亮得刺眼,热气蒸腾开,连空气都是闷的。
然而叶睿宁却像是感觉不到,双手冰凉,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脑袋昏沉,心上更是像被冷水浇了一盆又一盆,冰得骨头都疼。
他真的逃不掉了。
鱼鹰捕来的鱼被关进了筌箵,插翅难飞。鱼鹰不在身边,他爱莫能助。
捕鱼的人终于抓住了梦寐以求的大鱼,便心满意足不管不顾把筌箵从水里捞出来,拎在手里带走。
鱼儿在里面挣扎,他不管不顾。
鱼儿马上就要死亡,他不闻不问。
天家皇权之下,无论他是死是活,他都将会是捕鱼人的囊中之物。
趁着岐王在余银屏处享受人间欢乐,叶睿宁去厨司走了一圈,嘱咐夜倚鸢再拿些别的吃食来,都是费时费力的东西,一时半会回不来。
叶睿宁吩咐完,又去花园里溜了一圈,随后回到院子在树下坐着。
不多时,只见墙角一道衣摆翻飞,叶睿宁抬头看去,寇尘的身影果真就出现在角落。
他们之前约定过,想见面的时候,就去花园转一圈,然后坐到院子树底下,只要寇尘看到了,有时间就会去。
叶睿宁站起来,对上寇尘眼睛时鼻尖瞬间就酸了,垂着肩膀走过去,耷拉着眼。
寇尘摸摸他头顶,“怎么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