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紧我。”
——“快点,我们要出发了。时间紧迫,最好能速战速决,拿回‘画梦引’的引子。”
——“如果有遇到突发情况,到时候你们都听我的指挥就好。”
少女的青丝披散在身上,她微微启唇,言语间满是义不容辞,视线则久久的望向了虚空。
白无咎抬手,轻轻扣上她瘦小的肩膀。黑未央见状,也将手搭在了温之禾另一侧的肩膀上。
温之禾目光不变,抬起一只手在腕骨处的伤疤上,重重按了下去。
一道绚烂的银光闪过。
“哗啦”一声。
就好像是罐头打开了封口,那些储存已久的陈年的过往,在顷刻间与罐头外属于现在的新鲜的空气,彼此之间发生了关联。
直到罐头被完全打开。
滴答。滴答。
时间的连接也得到了许可。
在无人看见的时段里,在画廊门口的圆盘上,两个处在不同时间刻度下的指针,已悄悄爬回了原位。
白无咎和黑未央的手仍就搭在温之禾的肩膀上,眼前的景象正在飞速旋转着,就好像处在龙卷风的中心处一般,眩晕,模糊,不可知。
但大体上来讲,并不能够实际感受到物理层面的移动。
只是在盯久了以后,看的眼睛有些花罢了。
——“我们到了。”
周围雾气氤氲朦胧,但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里的景象与刚刚的画廊大体上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是,少了些时间的沉淀。
就在这时。
白无咎和黑未央,还有温之禾,一同站定在了这座房子的跟前。
与初见时相比,略有些不同的是,此时画廊的大门已经提前打开,屋子里的人也一直在流动中更替。
黑未央静静地观察了一会,便发现,明明距离画廊开门的时间还没过多久,参观者就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来到这里的人,各个都行色匆匆,根本就不像是来欣赏画作的。大多数人在潦草绕了一圈后,便转身去往门侧前台的小册子上登记。
然后,就这样离开了......
黑未央微微皱眉。
怎么说呢......
他已经观察了一小段时间了。他感觉来访的人,绝大多数压根就不像是搞艺术创作的。
在他们的身上,他看不到一丝‘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的气质。反而是都不用怎么费力就嗅出了,隐藏在一个个仪表堂堂的装扮背后的,压都压不住的世俗气。
——“这里,真的是一所画廊吗?”
黑未央敛眸,话语中带着几分浅浅的怀疑。
而白无咎也似有所感。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仍旧轻嗤了一声,冷冷的看着环绕在画廊内外,人来人往的陌生面孔。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
张石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未央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
张石玉的视线正落在画廊的门口处,在他转过头看的短暂时间里,黑未央连忙左躲右闪,企图将自己藏起来。
温之禾被黑未央无厘头的举动逗笑了。
——“别怕。”
——“你们现在是在我的回忆里。准确来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关我的过去的虚拟影像,所以他是不会看见你们的。”
——“毕竟,你们并不属于这里......”
在一通解释过后,她随即提醒道。
——“走吧,我们该进去了。”
白无咎敛眸,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进,视线落在了画廊门口的圆盘上,两条指针的指向截然不同,他又朝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张石玉。
而黑未央在听到温之禾的提醒后,便立刻快步走上前去。像是在试探般,在张石玉的周围摇来又晃去,反复确认着他是真的无法看见自己。
在得到了肯定结论后,黑未央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
画廊里的灯光亮堂堂,照映着温之禾秀丽的眉眼。少女长发及腰,面色如新雪一般白皙,穿着一身简单舒适的休闲装,姣好的身姿在宽大的衣裳背后若隐若现。
白无咎的视线凝在她伤痕累累的腕骨周围,像是在沉思着些什么,仅一瞬,便又挪开了视线,嗓音如清风般纯澈。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它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白无咎并不在意温之禾层层叠叠的伤疤背后,到底有多少的故事。
他只是突然回想起......
以前阿离的手不小心被碎石划了个口子,导致她在闷闷不乐里度过了一下午,嘴里一直嘟囔着,“要是留疤了怎么办?好丑。”,“女孩子最讨厌伤疤了!”,诸此之类的。
虽然白无咎的话没有挑明,从而显得有些无厘头,但温之禾却也能够知晓白无咎在说什么。
温之禾微微摇头,表示拒绝。
转而又在自问自答里,喃喃自语道。
——“你说,我的伤疤,它们会很丑吗?”
——“其实......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平日里不想引来过多的关注,就干脆把它们藏起来了。”
剩余的话语很轻很轻,飘散在了微风里,然后又被新吹来的风给吹散了。
——“我想,它们是盛大,难忘,美丽的。”
——“它们是我无法抹去的过往,是我无与伦比的盔甲,更是任何荣耀都无可比拟的,独属于我的勋章。”
......
答案在风中飘扬。
但痛苦并不会在风中消散。
......
对于温之禾的拒绝,白无咎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他耸了耸肩,继续跟在了温之禾的身后。
——“阿白,这种感觉真奇妙啊。”
——“他们看不见我,也触碰不到我。在这里,我们就像是活在这个庞大的世界里的NPC一样。你觉得呢?”
在紧张的心情稍有所放松后,黑未央的话,也肉眼可见的变多了。
白无咎早已习惯了黑未央的叽叽喳喳,他并未理会,只是简单的嘱咐道。
——“注意点,别跟丢了。”
前方,在画廊的中央处。
温之禾轻而易举的穿过了那幅《马拉之死》的画作,紧随其后的是白无咎和黑未央。一行人在不触碰机关的情况下,直接进入到了墙的背后。
她的举动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因为她此刻的存在本身就是建立在虚无之上的。所以这个世界对她而言,不过是由她的意识所铸就的一片巨大的幻影罢了。
因此,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具体实物能够阻拦她。
除了回忆本身。
......
沿着楼梯缓缓向下走去。
空气之中似有若无的飘浮着一丝死气。
——“现在,所有的过去都已经加载好了。”
——“准备好进入我的故事了吗?”
温之禾的神色里,少了几分愤怒与哀愁,多了几分平静。
她一把揭开了跟前陈旧厚重的幕布。
那些过往的画面,就像是群山之巅的流水正在排着队往下倾倒。
————
——“我叫温只只。”
——“形单影只的只。”
我从小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妈妈是服装设计师,爸爸是工程师。我的生活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而所有的一切的改变,都发生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那天下午,爸爸妈妈提前到达酒店,精心策划了一下午,替我准备了一个完美的生日派对,然后接来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大家子在酒店的包间里等我。
下午五点,我放了学。
一出校门,我便直接打了辆出租车去往酒店。
在他们满心期待我的到来的爱意里,在盛满了我生命的期许的十八岁里,我却意外的坐上了一辆没有归期的出租车,就此驶向了绝望的陡崖。
开着开着,我发现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人烟也越来越稀少,我不由得心生警惕。在司机看不见的死角处,偷偷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未曾想,车子的后座是连接着后备箱的。
在我的后方突然伸出了一双手。下一秒,一块白布捂住了我的鼻子,我没有任何的防备,奇异的熏香霎时充满了整个鼻腔。
等我想要憋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眼前一黑,手机随之掉落在了座位底下,屏幕上是还没来得及拨出的那通电话。
我眼睁睁看着屏幕由明变暗,希望的烛光彻底熄灭。
再然后。
我便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虽然我的意识是沉睡且模糊的,但我却能感受到他们一直在不停地转换地点、交通工具以及交接人员。就这样,在摇摇晃晃的路途里,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漆黑的地下室里。
在我的周围,是一群和我有着同样转折般命运的女孩们。
在她们之中。
有人才上初中,有人已经三十有余,有人刚刚踏入社会,有人早已当上了妈妈。
无论在此之前,她们是什么样的身份,有着怎么样的人生。在这里,我们再也无法是原来的我们了。
你知道我们变成了什么吗?
——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宣泄**的奴隶。
——是赚取钱财的工具。
许许多多段命运的线条在此交叉,诉说着关于节点处句号的最终篇章。
而他,而他们,仅仅只是用一辆出租车,就彻彻底底带我坠入了命运的悬崖。
我从来都不敢,仔细回望我的十八岁。
当爸爸妈妈,以及爱着我的家人们,在久久等待着我的到来的欢欣与期待里,会迎来一个怎样的悲剧与噩耗呢?
在我过生日的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的家庭会经历怎样的分崩离析呢?
与此同时。
又有多少家庭会在痛苦与悲伤里苦苦祈求,期盼终有一日我们能够踏上归途。
又有多少个渣滓早已在觥筹交错与灯红酒绿里,狠心撕开了我们体面的外衣。
......
我真的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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