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野火烧不尽

保洁阿姨眯了眯眼，眼底透露出无尽的贪婪。

虽然她也只能算是个外行人，看不出藏在这类古玩之中的，实际的正儿八经的门道。但肉眼可见的是，这玉佩，声调清脆悦耳，颜色亚透明，结构细腻有胶质感。

可以算得上是一块，中上等的好玉呢......

起码，价格并不便宜就是了。

温只只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但她并没有开口，反而是默默地看着，此刻已经按耐不住眼底的渴望的保洁阿姨。

她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温只只在等，在等一个话口，在等一个机会。

她不急不忙的等待着，对方先一步开启这次的谈判。

保洁阿姨虽然没完全猜透温只只的心路历程，但是也能估摸明白她大概是什么意思。她微微眯起眼，语气意味深长。

——“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温只只并未过多的言语，而是故作疑惑状，反手便轻轻松松的将话闸子，丢了回去。

——“嗯？”

保洁阿姨语气微顿，道。

——“你这玉佩，看起来值不少钱呢......”

温只只似是自嘲，似是冷笑，回道。

——“值钱又有什么用？”

——“人死之后，不都是一堆黄土？”

——“再说了，若是这次被抓回去，我也没几日可活了。这玉佩，干脆陪着我一起下葬烧了得了。”

保洁阿姨连忙阻拦道。

——“别呀，烧了多可惜。”

话一出口，她又感觉到有些不妥，赶忙补充道。

——“要不这样，你把这玉佩给我，我也就不把你带到他们那里去了。”

——“怎么样？”

温只只抿唇，轻飘飘的说道。

——“就算你不把我带到他们那里去，我也无法逃出这个酒店，总归还是会被抓。到头来都是一死，有什么区别呢？”

——“我看呀，这玉佩还是我自己留着，到时候托人烧掉，在地底下当做零花钱花吧。”

保洁阿姨低声劝说道。

——“或许，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逃出去......”

温只只目光清浅，明面上，故作面无表情的站立在原地。实则，在不停转动的眼眸中，翻涌着深思。

——“行，那就这么办吧。”

说罢，温只只微微闭眼。可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原先平静的眼眸，在一瞬间变得幽深。

——“不过，这玉佩，可得等我出去了以后，才能给你。”

——“不然，要是你临时改变主意了，可怎么办？”

声音掷地有声。

宛若一面密不透风的隐形墙，伫立在两个人之间，也趁机拦截住了，保洁阿姨那只试图伸出的手。

片刻后。

温只只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偌大的垃圾车，嘴角抽了抽。

“......”

————

——叮。

——电梯下行。

机械的提示音响起，保洁阿姨推着垃圾车，进入到了电梯里，随后按下了1层的按钮。

在电梯下降的中途，稍稍停顿了几次。

不过在电梯门打开以后，客人看见本就并不宽敞的电梯内，已经停了一辆巨大的垃圾车时，纷纷选择了避让和等待。

所以，一切都还算是比较顺利。

——叮。

——电梯已到达1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保洁阿姨推着垃圾车，转过方向后，朝着酒店的后门走去。

——“哎，阿姨，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正在酒店大堂中央巡逻的经理，看见了推着垃圾车的保洁，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保洁面不改色地答道。

——“今天早上嘞，有好多个房间一窝蜂的都退了房，给我忙的呦。所以一下子就清理出了很多的垃圾。”

正说着，她装作不经意的撩起，垃圾车最上方的布罩。

露出了瓶瓶罐罐的一角。

接着，她又继续说道。

——“哎呦，现在的小年轻也真是，净吃些垃圾食品，又贵又费钱......”

酒店经理兴许是感受到了，这长长一段，如同家中长辈般，同样的说辞的唠叨。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

——“好了好了，打住。”

——“你赶紧去把垃圾给倒了。对了，把布罩赶紧盖上。这味道，熏死个人了。”

保洁在沉默中，默默盖上了布罩。随后，推着垃圾车向酒店的后门挪去。

只是，在她转过身的瞬间里，唇角挂上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

————

——“好了，已经安全了。”

——“你出来吧。”

温只只蹙眉，在满满当当的垃圾中，站起身来。她忽感心口涌起几分不适，眼前隐隐约约有些发黑，想伸出手去抓住站在她身旁的保洁。无奈，双臂一阵乏力。

幸好周围是一片平地，在踉跄了几下后，温只只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见状，保洁又忍不住碎碎念道。

——“你们这些小年轻，可得好好注意身体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呢。别到时候等年纪大了，才知道后悔......”

——“你这一看就是没吃早饭，低血糖犯了吧？”

正说着，保洁突然又想起，温只只今日情况的特殊性，面上不免有些尴尬，便草草收住了话尾。

温只只眼尾泛起碎碎的泪花。

她像是没有注意到保洁尴尬的神情般，认真地答应道。

——“好。”

——“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随后，她取下了脖子上的玉佩，双手托着，递给了保洁。

保洁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接了过来。

正当温只只转身想要离去时，保洁急急地喊道：

——“等一下！”

温只只顿了顿身子，在阳光倾洒而下，却又被身体遮挡的阴影里，她神色警惕，缓缓转过头来。

——“喏，给你。”

保洁掏了掏工作服的内兜，搜出了一个小小的面包，又恐温只只不肯相信她，便迅速扯开了面包的袋子，掰掉了一半，递到嘴边咬了一口，留给自己。

然后将剩下的一半，连同袋子一起，通通递给了温只只。

——“早上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比较好。”

——“我这，也没啥可吃的。囡囡你就将就一下吧。”

话语里，蕴藏着入骨子的熟悉感。

像妈妈。

温只只笑了。一双桃花眸染上了浓浓的幸福感，嫣红的嘴唇向上勾起，只觉得又温暖又虚无，又熟悉又陌生。

她接过了面包，郑重其事的道了声：“谢谢。”

然后便匆匆离开了酒店，只身前往警察局。

......

————

当温只只的前脚，刚刚踏出警察局的大门时。

下一秒。

她就听见身旁路过的几名路人，在窃窃私语中，激烈讨论着。

——“你知道吗？刚刚‘画梦’画廊着火了。”

——“听说，还是画廊的老板自己放的火呢，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个‘画梦’画廊的老板，好像叫......张石玉？”

——“哎呀，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非要当个纵火犯......”

温只只的神色里，满是惊慌仓皇的狼狈。

那双本来因终于能将张石玉绳之以法，拨开云雾见日明的含笑双眸，此时却突然惊起了几分接近于迷茫的惘然。

火灾......

画廊......

张石玉，他居然放了火？

温只只抿着唇，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难道说......是因为我报警了，所以他想要摧毁证据吗？

可是......

那些女孩们怎么办？就这样葬身在火海里吗？

温只只垂下手，袖口里滑落出一张白纸。

——是一张报案回执单。

这张纸上，字字句句，点点滴滴，满是她血肉的痕迹，透露着日日夜夜里，扭曲的、疯狂的、强烈的，来自精神的希冀。

她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

夕阳渐渐沉入大地，暮色四合。

在了无生气的‘铁屋子’里。

忽然间，一股充斥着化学气息的，刺鼻的汽油味，直直地扑面而来，瞬间席卷进整个房间。

楼梯的拐角处，也就是通往‘铁屋子’的唯一通道，同时也是‘铁屋子’里的人唯一的逃生通道，泼下了一桶又一桶的汽油。

刹那间，火光顺着浓稠的汽油，在液体里燃起了一片红。在流动的片刻里，逐渐蔓延至整个‘铁屋子’之中。

炙热的灼烧感，像是暴虐的野兽般，在咆哮，在嘶吼。火光一面四处爬行，一面啃食着‘铁屋子’里，一切有生气、有活力。有生命的物体。

被关在笼子里的女孩们，在哭喊，在求救。

年纪稍微大点的女人们，在一片混乱中，竭尽全力的维持着秩序，提醒大家用水打湿衣服，尽量捂住口鼻，少说话，减少浓烟的吸入。

年纪还比较小的女孩们，三三两两的抱成了一团，颤抖的身体和不安的情绪，在互相的支撑与帮扶里，充分掌握了力的平衡，稳定的围绕在‘铁屋子’的角落里。

等温只只赶到的时候，整个房子已经通红通红，就像是猛烈燃烧着的火柴头部。

在旁人拦也拦不住的执拗里，温只只一次次地拖着疲倦的身体，在满面绝望的目光里，不断地想要冲进画廊的那扇门。

因为，里面还有人啊......

突然间，温只只猛地发力，使劲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竟然挣脱开了身旁两名成年男子臂弯的阻拦。

她飞奔向前，逆着‘铁屋子’外所有人的目光与话语，抛下了一切的踌躇与恐慌，迎接着‘铁屋子’里所有女孩们的期待，朝着画廊的门口跑去。

夕阳的红光即将消失殆尽，‘铁屋子’顶端四角的天空，却在顷刻间被点亮，那是一抹刺眼的红，是不断侵略着生灵的生命，吞噬着人血的红。

在这整片的红里，温只只奔向了她昔日的牢笼，今时的执念。

当温只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内时。

画廊外，响起了消防车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