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春风吹又生

温只只一步都不敢停下，眼中满是愤怒的红血丝。她的身旁，是在焚烧里变得滚烫通红，然后倒塌、掉落、径直砸下的碎石块。

温只只的手心里全是鲜血，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地扎进了肉里。她一次又一次咬紧的牙关，表达着她的情绪。

——如果有机会能够活下来，逃出去的话。

——她一定要让张石玉，生不如死。

......

当她绕过楼梯的拐角口，终于站立在‘铁屋子’的门外时，温只只的眼泪，瞬间从眼睛里滑落。

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密与喜悦，直直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像是终于寻找到了熟悉的港湾。

她回来了。

她来陪她们了......

以后，她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

牢里笼外。

女孩们在无情的火焰里抱作一团，无数的眼泪碎落在，已经烧的有些黝黑的石地板上，砸出一个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一双双娇小，稚嫩，坚定的手，穿过铁栏的空隙，与笼子外的温只只紧紧相握，彼此相连。

交错的话语，在顷刻间迸发，精准地投掷到了温只只的怀里。

——“你快走！！！”

——“小温，你别管我们了......”

——“你一定要，带着我们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啊......”

......

没过多久，一群消防员穿戴齐整地冲了进来。

手掌的连接断开。

这场深深刺进了温只只心底的大火，也即将要结束了......

下一秒，水柱迸发，水火不相容。

——只怕是。

人，已阴阳两隔。

......

————

在虚幻空间里。

当温只只被强行拉走的那一刻，正在沉浸式观看回忆的温之禾，再也忍耐不住。

“轰隆。轰隆。轰隆。”

所有的一切，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了她的心头，砸的她泪流满面。温之禾只觉得，心脏在猝然间被撕开了。像血，又像火，红成了一片。

在愤怒和绝望到达至顶点的时候，温之禾反倒轻轻地笑了，她朝前走了几步。

奇怪的是，这一回，过往回忆的虚空幻影，并没有像先前一般，从她的身体间潦草穿透过去。

反而是，在步步向前走的坚定里，在眼泪落下前的勇气里，温之禾朝着火光中走去。

她就这样走进了，那天的大火里。

......

——“阿白，这是什么情况啊？”

——“不是说这一切，只是回忆的幻影吗？她怎么还真进去了呢？”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我们也跟上？”

黑未央一面焦急询问道，一面极力想要将她唤回。

——“温之禾！温之禾！温之禾！”

白无咎双眼微眯，磁性温柔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

——“走吧。”

——“事到如今，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好了。”

——“不过你要切记，这是属于温之禾的故事线。所以我们不能进行过多的干涉，就只是看看而已。”

......

火光灼灼。

无言的目光和沉默的碎星，吞噬着温之禾的身影，无人知晓她眼底浮现出来的复杂与哀愁。

她抿着唇，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眼底化开一道希望的光泽。

她的视线掠过重重火焰，向着‘铁屋子’里的女孩们看去，恰巧她们的目光也在听到一阵异样的声响后，正好转向了凭空出现的温之禾。

目光互相汇聚，女孩们的眼睛里，折射出几分讶然。

此时的‘铁屋子’里，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沉默了片刻，有人低声道。

——“只只？”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温之禾双眸噙泪，她快步奔上前去，紧紧拥抱着火海之中的，朝夕相伴的熟悉面孔。

在熊熊烈火里，她丢盔弃甲，但却分毫不让。她只为圆那个刺进温只只心底的遗憾，只为守那份千千万万女孩们的平安。

温之禾能够听见，火焰余烬的喧哗在她的耳旁萦绕。

在这个某种程度上已经消失殆尽，但又残留着部分的气息，扎根在她心底的回忆，以及回忆里的这些人，在她的虚无里，牢牢地打下了牵绊。

是烈火焚烧之时，红光布满天下的生死未卜。

是铜墙铁壁之中，一双双紧紧牵握着的双手。

是她扼住命运的喉咙的强硬，是她孤注一掷的疯狂的执着。

‘铁屋子’里的女孩们，包括温之禾，此刻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在烈火焚烧的打磨下，在言之凿凿的剑影里，一股温暖的气流在她们之间涌动，推拉着埋藏在心底的固执的灵魂。

沉积，沉积，再沉积，而后固结成岩。

银光一闪，幻化成了一具厚重的外壳，包裹在女孩们娇嫩柔软，但同时又勇敢顽强的身体之外，标榜出灵魂的形状。

像一只牡蛎。

再然后，温之禾抬起了头，身上仍旧背着那副厚重的壳。

此时的‘铁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人，但她，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我叫温只只，是孤单影只的只。”

——“我叫温之禾，是所有女孩之和。”

当她熄灭了一切希望的烛火，走在寂寞苍凉无人的路上时，正是她从时空的另一头热烈燃烧着向前行进，轰轰烈烈地带着所有女孩迎接正义的朝晖之时。

当然，那不是她。

但是，那不是她吗？

说到底，她是‘她’，也是‘她们’。

宇宙的瞬间千变万化，人们能够拥有的，则是每一个瞬间。

合上厚重的外壳，她不再是孤单影只的温只只，而是盛满了万千希望的温之禾。

......

想到这里，温之禾的眼底，泛起了层层波澜，波纹荡漾，却又一圈圈翻开涟漪。她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身后，扎根在她心里的痛苦，渐渐变成了小点。

温之禾仍能够感受到它们，但早已看不清它们。因为，她无比珍视的是，她还能够拥有着感知的能力。可是，那些曾经叫她痛苦，绝望，哀默的至暗时刻，

如果疼痛无感觉，那么幸福无意义。

她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形单影只的，一个人默默战斗的温只只了。

她是温之禾，集合了所有女孩的期待之和。

————

过去的温只只向前跑去，挥手间洒落的几滴眼泪，满是怨恨与不甘。

此时的温之禾却能够从火光中向外走去，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而后坠落，飘浮在半空之中，化作一粒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

白无咎伸出手，那粒蓝色的眼泪宝石，缓缓降落在他的手掌心里。

——“终于拿到‘引子’了。”

......

等温之禾转过身，重新仰起头时。

她看向了站立在‘铁屋子’的角落处，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全程沉浸式吃瓜的两个男人。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类型却完全不同。

一个唇角勾起大大的笑意，明媚和活泼在他的身旁跳动，全身上下满是热忱，同时环绕着几分天真和稚嫩的气息。

而另一个，眼眸里银光闪闪，波光流转，面容似妖孽般邪魅，但眉目间却是看不穿冷淡，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无事勿扰的淡漠与凉薄。

白无咎感受到了温之禾的目光，似是轻笑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黑未央没说话，但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却早已将他此刻的心情暴露，一览无余。

温之禾朝着他们走去，洁白的藕臂向前伸展，送出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地将他们两个人圈进了怀里。

无奈的是，因她本身的身高限制，最终只能够是，牢牢攀附在两个男人稳稳当当的肩膀上。

温之禾小声的在黑未央的耳边，念叨着。

——“这一次，换我来拥抱你。”

眼前的景象依旧如同来时那般，在视线里飞速旋转着。不过相较于第一次而言，这回还捎带上了点熟悉和了然。

就像事情总会一件一件解决，人也会一点一点修正。

黑未央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插科打诨。

他垂了垂眸，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黑未央的声音，融合在耳旁凌冽的风声里，像是带着混响，很不真实。但他字字句句的言语里，却真诚的让人振聋发聩。

他说。

——“你的过往从来都不会成为你的枷锁。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独特的，唯一的，珍贵的宝藏。”

——“所以，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能感受到你在尝试着打开，虽然还并没有完全敞开外壳，虽然可能一碰到外界，你还是会选择缩回去躲避，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所有的脆弱都是被允许的。敏感它从来都只是，人的感知的具体化解释。无论它是自身的感觉也好，还是外界的评价也罢，我想，它都不应该有任何贬义的成分。”

——“在这个时代，女性的力量不应该被固有的层面所限制。你首先是你，其次才是你的性别。所有的那些，对于你们的偏见，都是源于他们认知的自我性和眼界的局限性。”

——“说了那么多，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你很好。”

身旁，白无咎歪了歪脑袋，紧随其后也加入了这段对话。不过，与黑未央有感而发的长篇大论不同，他说的话就比较简短了。

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附议。”

————

温之禾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对她们有着太多的责怪。

每当遇到伤害时，往往比伤疤更加令人感到疼痛的，是四周无端的言语，指责，与审判。

所以，她们只能活在壳里。

......

————

——这个世界会好吗？

——我想，应该会好吧。

一场大火画地为牢，牢牢的困住了温只只的世界。

而这把回忆之火，却烧毁了温之禾噩梦般的过去，她感到自己的脚步越发轻盈。

不再是‘只只’，而是‘之禾’，同时，也是‘之和’。

原来，她们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啊......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