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咎纤细修长的十指如蝶翼般飞舞,那两张记录了药方的白纸在指尖的翻转中交叠,变身成了一只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的纸扎船。
他抬脚朝门外走去,耳畔凛冽的风声呼呼作响,也因此掩盖了飞奔而来的脚步声。
等白无咎反应过来时,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眼前飞跃,他刚巧拥她如怀。
来者,是懒肥猫阿离。
——“喵。喵。”
柔软的爪子不轻不重地踩在白无咎的手臂上,那条灵活又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白无咎的脸颊。
——“阿离?你怎么跟来了?”
白无咎眯着眸,摸了摸阿离的脑袋,继续沿着石子路向前走去,顺带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衣摆。
阿离正神情慵懒地摇晃着她的尾巴,还时不时的舔了舔白无咎的手背。
白无咎看着眼前天天吃饱睡好,肚子圆滚滚的懒肥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梢一挑。
——“你摸鱼躺平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咯。”
——“好戏即将上演了呢。”
阿离似是在表达抗议与不满,她扬起爪子,挠了挠白无咎的手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抓痕。
紧接着,又不解气的“喵喵喵”了好几声。
她本以为自己还可以再清闲几日,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工作了。
白无咎不为所动。
他沉思了片刻,抿着唇,嗓音清清冷冷的,如山泉相击,声线微哑,话里带着浅浅的倦意。
——“我还有事情没办完,阿离你先回医馆自己玩会吧。”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说罢,白无咎俯身将怀中这只圆滚滚的肥猫,轻轻地放到了地上。而后,他重新检查了下手心里的纸扎船,便又继续抬脚向前。
很快,他的身后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
白无咎转过身,视线抬起,看向少女。
阿离站在石子路上,一身银装素裹,腰间垂着细细碎碎的流苏,外衫轻薄,一头乌发披散在脖颈周围,又懒懒散散的低垂至腰间。
也许是刚睡醒没多久,她的眉梢眼角里盛满了倦意。纤细的眉微蹙着,眼眸悄悄勾起,惊艳的脸庞上浮现出丝丝笑意,眼底却写满了危机四伏。
——“阿白,我倒是要看看,是有什么要紧事,能让你就这样把我抛弃在半路上。”
白无咎微怔,随即笑起来,眉眼弯弯,肩膀和胸膛微微颤动。
他眸中的笑意如同突然爆发的火山般热烈,嘴角忽隐忽现的弧度,好像也已经是他极力向下压制后的结果了。
阿离的目光定在了他唇边的梨涡上,继而听见了他意味不明的语调。
——“那,阿离可否愿意跟我一起走一趟?”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今日给新来的病人开了药方,我要去将这纸扎船放到忘忧河上。”
——“没关系的,就算是我一个人走也行。但要是阿离陪我一起的话,那就更好了。”
男人站在太阳下,眼眸里的光芒通透如琥珀。
阿离眸色一凝。
原来是这份苦差事啊。
她倒不是不乐意陪同,只是单纯的懒得走。
毕竟,她现在的人设,可是一只娇滴滴的宠物公主猫呀。
嗯,虽然这个名号是她自己封的。
不过,白无咎说的这番话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三言两语,很容易的就说服了她。
阿离轻“嗯”了一声,微微点头。还没等白无咎开口,她便翘唇朝他腼腆一笑。
白光一闪,再次化成了猫形。
她熟练地跳到了白无咎的怀抱里,毛茸茸的脑袋在男人的腰间拱了拱。美眸微眯,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倒在白无咎的臂弯里。
白无咎望着她,看着她这般既要又要还要的姿态,轻笑了一声。
他那双淬着银光的眼眸中,满是怀中白猫的倒影。白无咎白皙的手掌捉上了肥猫的爪子,前爪处左右两旁各拴着一串银铃。
阿离眯了眯眼,咬牙。
阿白,这个冷血无情的顶头上司。
到头来就会欺压她这只温柔优雅美丽可爱单纯善良魅力无限的小猫咪。
——“说说吧,你都在‘无边眼’里看见什么了?”
阿离的眼睛,左边的是暮山紫,右边的是明茶褐。
这双眼睛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左边那只,能够看见人的过去,而右边那只,看见的则是人的未来。
这也是白无咎常常戏称她的眼睛为‘无边眼’的原因。
不过,由于人的过去是既定的过去,是无法更改的。所以能被阿离所看见的,往往是一些重要的转折点,宛如一根细长的绳子上打了结的微微凸起的那些部分。
而明茶褐色里的未来,则是藏进了弯弯绕绕里,有着曲曲折折反反复复好多段。
或是由于当下的选择不同,或是做出选择的时机不同,又或是做完选择以后碰见的那些同样做出选择的人不同。总之,未来都会随之改变。
就在刚刚,张石玉来拜访的时候。
阿离远远地瞥了一眼,就已经瞧见了他所有的故事节点。
不过,在张石玉的过去里,她总是会似有若无的看见一个,全身上下散发着银光的身影。
按照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娇俏女子。
奇怪的是,这道银色身影,如烟如雾,似风似水。她就这样明晃晃的游荡在张石玉的周围,让人想要凑近观察时却又飘飘然离去,了无痕迹。
阿离相信就连张石玉本人,也对这道银色身影并没有过多的印象,因为她在节点处出现的次数实在是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唯有的一次,便是在第七天的晚上,张石玉最后一次站在镜子前,大声哀嚎求救的那回。
可是,放眼望去。
她却又在平淡无奇的日常琐碎里,时时刻刻陪同在张石玉左右。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完完全全隐藏自己,丝毫不被张石玉发觉的呢?
她究竟有什么意图?
接二连三的问题从阿离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她用爪子拽了拽白无咎那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脑袋里回想起白无咎刚刚抛出的那个问题。
下一秒,阿离换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眼底满是单纯与无辜。
阿离有种莫名的预感,在张石玉的过去里,曾多次出现的那道银色身影虽然疑点重重,但若是真要展开调查,那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才不要当那个敌我双方交战时,无人问津的惨兮兮小炮灰呢。
——“阿白,你在说什么呀?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她装到一半,却陡然一惊。
只见,白无咎的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下来,覆盖在她毛茸茸的身体表面,阴影乍然间倾斜而下。
——“若是消极怠工,本月的零食数量减半。”
阿离一惊。
片刻间,脸颊气得通红,却又感觉后脊背发凉。
糟糕。
被人拿捏住死穴了。
谁让白无咎厨艺了得呢?他自制的那些小零食,不仅模样千奇百怪,味道更是世间万物都难以匹敌的美味。
看来,自己这只苦命打工猫,往后余生的好日子不多咯。
恰巧在这时。
白无咎走到了忘忧河边。
他俯下身,将掌心里那只揣了一路的纸扎船放入河水之中。
在这整个过程里,白无咎神色淡淡,却又在骤然间看见了什么,眼皮狠狠一跳,眸中凝聚起浓浓的火光,
阿离察觉到白无咎的异样,她跳出白无咎的臂弯,白光一闪,伴随着银铃的叮当声,少女的裙摆也随之在忘忧河畔飘扬。
忘忧河上,纸扎船正缓缓沉入水中。
这些漂浮在忘忧河上的纸扎船,不仅仅只是‘怪病医馆’开出的药方,同时还是来访病人的‘健康状况检测仪’,通常用于监测病人治疗怪病后的康复程度。
如今,属于张石玉的纸扎船,刚一接触河面。
就沉了......
这说明,张石玉即将陷入,或者是已经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而这只纸扎船入水即沉没,也间接说明这道药方,于张石玉而言并非良药,反而在无形中加速了张石玉的危险运势走向。
阿离眉心一跳,看来往后的日子里,她要做的工作,算得上是真正的水深火热,步步刀光剑影。
她垂眸微闪,正欲开口。
却突然听见耳旁传来了黑未央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走啦,赶紧回去吃饭了。”
阿离急急抿住唇,立刻收住了还未打开的话口。
毕竟无论如何,今天发生的意外已经足够多了,谨慎一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好。”
阿离生硬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也许被黑未央看出来了,白无咎和阿离两人之间的磁场不太对劲。
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向前跑了好几步,给他们两个人留下了可以独立交谈的空间。
白无咎沉声说道。
——“走了,回医馆吧。估计菜都要凉了。”
阿离低下头,沉吟了两秒,眼底划过一道流光。
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阿离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很轻。
——“阿白,你觉得黑未央这个人怎么样”
白无咎听出了阿离语气中的质疑与暗示。
他的步子猛然一顿,紧跟在他身后的阿离险些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向前撞了上去。
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后背之时,阿离猛然发力扭转身形,向白无咎的身旁迈出了一大步,也借此拉近了与白无咎之间的距离。
夕阳落日下,两个人一同并排走。
阿离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继续开展刚刚那个好不容易说出口的问题。
却没有注意到,在她突然扭转方向的那一刻。
白无咎身后的那道阴影,在暗处悄无声息的动了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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