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管弦

容止出来最大的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寻个逍遥,这不没个几日他就将顾亦安请出来游湖。

在顾亦安瞧见玖时,脸色有些难看,“他是你的人还是白乜的。”

容止了当道:“白乜,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直接杀了他,我也不喜欢。”

“我回去了。”顾亦安想也不想。

这可不行,容止难得能将顾亦安请出来,“你不必担忧,我既然让他见到了你,也可以让他没见过你。”

“你们师兄弟可真有意思。”顾亦安道。

随着一起来的人除了平日里的三人外,还多了位文末未,自然也是死缠烂打跟的上了,这些日子文末未虽没同顾亦安熟络起来,倒是同许安能聊上几句,到底是许安闲不下来,在院里歇息的日子里,许安几乎都同左邻右舍说得上话,清,隐也是十分佩服他的这一本事。

容止见来了有一人面生,同顾亦安道:“你竟也会同人打交道了,稀罕事啊。”

顾亦安没理会他。

文末未这时毫不生怯,同容止介绍自己的假身份:“在下是宋十。”

容止对这人是谁没兴趣,只是觉得这张脸生得奇怪,怕不是以真面目示人,但既是顾亦安带来的人,容止也没往深处想。

夜是极好的夜,大抵只要容止才会想出来夜间邀人来游湖。

他瞧着顾亦安两手空空又朝许安看去,许安如是,在座之人只有清隐和玖带了配剑。

他侧着眼瞧顾亦安,“怎么不带一招?”

顾亦安神色如常,“你要是想同人过招,便让玖同清,隐一块上!”

他笑笑开口:“没什么,就是日子久了想看你舞剑。”

顾亦安装作没听见一般。

许安听到了舞剑,也朝顾亦安看去,他上一次瞧见顾亦安舞剑是皇后的生辰,皇后对自己孩子送的礼不满意,闹着顾亦安舞一段剑给她看。顾亦安无可奈何,也就舞了那么一段,皇后还要顾亦安换上喜庆的红衣裳舞,顾亦安也应了,因而是皇后私下要求的并未有多少人见到顾亦安舞剑,大多都是宫里的熟人。

许安瞧了那一次,后来的几日里看顾亦安有好几次都出了神。

皇后的那一次生辰格外的高兴,将舞完剑的顾亦安发髻都揉乱了,还道:“不知道为什么你从小便不喜见人,不然我家皇儿生得如此俊俏可人,我非要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么有才又漂亮的孩子是我生的!”

容止也道:“真是的,顾誉这孩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

文末未给自己斟茶,在一边听到了这样的话,也没忍住看了过去,在心中想着:即便顾亦安生得那样一张脸,总归是男子,男子舞剑有何可看的?

在北疆那边男子大多生得粗犷,舞剑向来是节日里男子用来开头的节目,与中原的舞不同北疆的舞重在豪迈,至此文末未自然不会懂得容止口中的舞剑之美。

“怎么有闲心夜间来游湖。”顾亦安扯开话坎。

容止瞧着外边的景色,惬意道:“白日里游湖能看到夜里看不到的东西,自然夜里游湖也能看到白日里看不到的景色。”

这话说得对极了,顾亦安等人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湖中央,两岸歌舞升平,灯火阑珊,在湖中央这么一赏确实同在岸上那么看意味要不同,顾亦安确实是喜欢看热闹却不喜身处热闹之中的人。

文末未仔细听着二人对话,怀疑自己是否跟出来跟错了。

似是容止想到了顾亦安提起比试,提出要让清,隐同玖比上那么一场,还同顾亦安下注。

顾亦安事不关己的模样,“你确定白乜的人愿意?”

“他不愿意也得愿意。”容止也不在乎。

他随即假模假样地朝一旁问道:“你愿意吗?”

玖:“……”

“瞧吧,他不说话,不就是愿意嘛。”

顾亦安也不知晓玖被容止变成了哑巴这事,只当玖是真的愿意。

许安倒是觉得有趣,兴致昂扬道:“那赌些什么好?”

这倒是个问题,二人貌似什么都不缺,顾亦安了当开口:“赢了,你就当从未见过我。”

“玩得那么大,搞得我都不知道要些什么好了。”

“为何纠结,你又不会赢。”顾亦安直接说道,不觉自己说的话有任何的问题。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不配剑,不然我倒是想同你过上几招。”容止搭上顾亦安的肩。

顾亦安一开始想的就没错。

顾亦安不动声色往一旁一挪,嘴下不留情:“今日佩剑了,下手可就没轻重了,不好给白乜交代。”

容止点点头:“确实不好给你母……亲交代。”

他瞧到了一旁的文末未,想着顾亦安不会将身份告知与他,便极快地改了嘴。

许安讪讪道:“所以打是不打了?”

容止回:“问你家主子。”

许安看过去,顾亦安开口:“问清,隐。”

清,隐:“……”

文末未其实是想看他们动手的,北疆确实是有这么一种风俗的。

这时容止也想好了自己要什么:“赌你的女儿红。”

这玩笑可开不得!!!

刹那间,桌上的杯盏全部炸开,顾亦安目光决绝,却未再有动作,可就是这么一个安静的可人儿给人他下一秒就要掀桌的感觉。

“咳,咳咳……”

文末未想笑却明白这会不合适笑,可真的有些憋不住,许安抓住他的衣袖扯了一扯,摁住他的头低下去避免被顾亦安瞧见,同时严肃地看着他并小声提醒道:“别笑,千万别笑!”

容止有些怕顾亦安不掀桌把船掀了,看着面前的杯盘狼藉道:“别生气,我不要这个就是了。”

顾亦安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他肃声反问:“我哪里来的女儿红?”

容止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听你母亲说的。”

顾亦安:“……”

他此刻冷静了些,容止没必要骗他,按他母后的性子来说确实有可能给他埋了女儿红……

容止是个爱喝茶饮酒的,顾亦安知道,只是突然提起这个来顾亦安觉得自己面上挂不住。

他隐忍道:“换一个,日后我见到什么好酒好茶都留于你。”

容止应下。

二打一着实不公平,所以清与隐每人半场,是荒谬没错是许安提出来的,清,隐都想活动活动没说什么,至于玖他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亦安等人站在船头,顾亦安提议道:“即使比试即点到为止,不便佩剑。”

顾亦安想得周到,未有人有意见。

文末未却觉得十分没意思,不见血称得上什么比武,不死人不就好了。

许安向来是个爱凑热闹的,见下了赌局自己心里也有几分痒,顾亦安是不可能再同他赌的,容止他没有好酒好茶同容止下赌注,清,隐,玖更是不用说,如此一来只有文末未同他赌了。

他走到文末未身边,小声道:“我们也赌一赌吧。”

文末未瞧着无边夜色,也起了心思,不过他倒是想同许安的主子赌上那么一赌,也想同他动动手瞧瞧这太子是何种能耐,上回实在扫兴。文末未瞧着不远处顾亦安的侧脸,恶趣味便起了来,他也想尝尝皇储的女儿红是什么滋味。

许安说道:“我赌我家公子这边赢,要是你输了将莲莲放我那养半个月如何?”

文末未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莲莲是谁,片刻才想起来是那日他随口取名的猫,他倒是无所谓,不过……

“有些可惜,我也觉得许公子会赢。”他故意让顾亦安听见。顾亦安果真朝这边瞧了几眼。

许安又想了想,“那我们赌赢的人是清还是隐吧!”

赌嘛,本就是带些运气在身上的,许安选了清,文末未也没得选了,文末未赌注没有想好便同许安说赢了再说,许安是个缺心眼的没有多想。

许安同文末未商讨了半天,玖早已同清动起了手,在水上打的更要看人的轻功好与否,得亏今日不是什么佳节湖中央的船只并不多,不然怕是要迎来一群人的瞩目。

三人皆是宫中的暗卫出身,只是各为其主,武功门路也有各自的不同,刚刚动起手来二人皆是平分秋色只是到后边玖便有些吃力了,被清打得节节败退,清难得动一回手没忍住道:“没用全力吗?”

玖依旧是那么一副表情,心中却是生了几分后悔,不是后悔比试是后悔接了那么一个跟着容止的任务。

容止见自己人快输了也是不慌不忙,仿佛这场赌注不是他提出的一般,到中场了还是顾亦安喊的停。

两人飞身上个船,容止瞧着玖有些犹豫道:“要不不打了?”

玖摇头,容止挑了挑眉不再劝,只是道:“尽力便好。”

玖:“……”

如此怎么一来输赢已定,许安同文末未的赌局是文末未胜了,顾亦安同容止的是顾亦安胜了,接下来的半场众人未在有心看下去。

不过有趣便有趣在,这下半场寂静同水面一般的湖中央也起了波澜,有人在奏乐且弹的是《十面埋伏》,谈不上应不应景,只能说在这时候听这首曲子与夜间游湖相同,别有一番滋味。

乐声游荡听不出了远近,跟无法判断从何而来。

“谁夜里来湖上弹琵琶啊。”许安稀里糊涂进了花楼那一次便是听的琵琶,自然分辨不出这是何种乐器。

顾亦安心思不在此没有出声介绍,倒是容止开了口:“这不是琵琶,是圆阮。”

二者所发的乐声并不相同,识得些乐理的人能够分辨得出。

除了许安众人对这莫名出现的乐声并未产生好奇,只不过这乐奏得有些古怪,她总是在最激昂的那一段突然没了动静,一会又重新来过。

容止看着湖面上的玖与隐过招,又莫名对顾亦安问道:“听出来了吗?”

顾亦安坦然:“自然。”

乐声悠悠,但二人依旧能够听出奏乐之人并未是贸然停下的,而是弦断了,弦断了如此多次想来乐器也不是什么好乐器。

玖,隐即将决出输赢,大家伙都是在船头看的戏,自然没有发现有另一艘船朝他们驶来,越来越近,然后同他的的船尾相撞。

大家都晃了一晃,游湖的一行人里只有许安是没习过武的,下盘没有众人的稳,大家都只是稍微朝倾了些,只有他真的没有站稳险些落水……

文末未不知何时站在了顾亦安的旁边,明明顾亦安能够稳住,文末未还是一把将人的腰搂住了,将顾亦安整个人圈在怀里。

这样一来顾亦安没被这么这么一撞吓到,倒是被文末未这么一抱给吓着了……

文末未朝怀中看去,真巧同顾亦安略带些恐慌的眸子相撞,着实是有些尴尬,文末未自然也是故意这么做的,到了这一步自然也要咬着牙演下去:“你没事吧。”

顾亦安:“……”

容止站稳后往一旁瞧,打趣道:“哈哈,你这朋友讲义气啊。”

文末未搂着顾亦安的腰,有些瞧不上他,这皇储体格怎如此瘦弱。听了容止的话,想着他同顾亦安称得上什么朋友。

顾亦安不想同他道谢,了当的推开了他,然后一言不发。

这人脑子估摸着也是个有问题的,顾亦安如此想道。

许安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啊?”

文末未清了清声道:“貌似是有船撞了上来。”

这是这时船尾也传来了一个女声:“抱歉,船上的人没事吧。”

许安听着是姑娘,仅剩的怒火也消了下去,他叹气道:“……没有事。”

“实在抱歉,出于疏忽便没注意船的方向。”这时又是另一个女声,许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瞧着有人来着二人不便再继续下去,纷纷回到各自主子的身边。

同人赔罪却不露面着实不妥,那姑娘从船仓中出来,手中抱着容止中的圆阮,想来便是她弹的《十面埋伏》

这人顾亦安一行人还认得,便是前些日子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素心姑娘。

“扰了公子们的兴致是我的过错。”素心姑娘再次说道。

素心抬起头来时看到顾亦安先是一惊,片刻瞧到容止又是一惊,压下心头的慌乱,忍不住心道:确实是人以群分,物与类聚。

众人自然犯不着同一位姑娘太过计较。

船上的人皆不出声,让素心感到为难,一会许安才出声道:“你…姑娘怎么在这里?”

素心回话道:“楼里吵闹不便练琴,这处安静些。”

容止瞧着他们好像认识一般,便道:“姑娘倒是闲情雅致,琴艺也了得。”

不仅仅是容止如此认为顾亦安也如是,容止自是不会平白无故夸赞他人,圆阮甚少人喜爱,顾亦安即便在宫里也少见能将圆阮谈得这样好的乐师。

素心不敢看他们的脸,“多谢公子称赞,只是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琴弦说坏就坏了,让公子们见笑了。”

随行的丫鬟是花楼的人,自以为有眼力见的道:“这是曲有误周郎顾啊,姑娘!”

此话一出,使气氛更加凝固。

素心并非是一般的花楼姑娘,每日相见她的人也是需排着队的,这丫鬟这么一说是降了她的身份。且会让人觉得她是故意将琴弦弄断惹人关注,这更让素心不喜,她本就是个真心爱琴之人。

隐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姑娘并非有意而为,我们家公子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如若姑娘在没什么事的话便请回吧。”

素心不便多留,道了声告辞便回了自己的船,许安瞧着湖面对隐道:“还好有你。”

隐:“……”

闹剧结束,赌局却没分出个胜负来,容止不再有那个心思主动认输,既然如此许安同文末未的赌局也是文末未胜。

众人将要回去之际,顾亦安将容止拉到船尾,避开众人。容止不知他是何意,有些吊儿郎当道:“有事求于我?”

顾亦安不在乎他的轻佻样,平静道:“过些日子是许安的生辰。”

容止知道了,有些恍然大悟道:“所以你留我下来是为了他?”

“是……”

许安从前在宫外时从未过过生辰,如今出宫了到了宫外顾亦安想给他过一回生辰。

容止揉了揉太阳穴,“你真是把他当孩子养啊,唉,明明你自个也还是个孩子。”

他瞧着一旁的顾亦安,忽然一笑,正色道:“知道了,知道了,明明是白乜欠你们顾氏的,怎么还带上我了。”

夜是极黑的,所以容止并未看到顾亦安低下头的轻笑。

……

众人散去,文末未跟着顾亦安他们回了家。

文末未想要进自己的院子里去,越发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没意思极了,回头一瞧却发现顾亦安遣开其他人独自站在外面,静夜月被藏进了云里面,但文末未的眼神好使依旧能够看清美人的脸,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出了神。

顾亦安发觉有人在瞧他,便也瞧了过去。

如此一来,文末未自是不能够假装没看见了。

他祥装泰然自若,乐呵呵朝顾亦安道:“许公子怎么站在这里?”

顾亦安不说话静静看着他,看得文末未有些心慌,他又道:“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比顾亦安容貌还要令人着迷的是他的那一双眼睛,文末未自诩自己不是一个肤浅的人也见过不少美人,但……他从未盯着一个男子出过神,也没有见过这样一双仅是默默瞧着你不带一丝感情,便在人的心中掀起层层波澜的眼眸。

文末未想起自己有回出去捕猎却遇到了狼群,终究是寡不敌众但也将狼王杀了,自己也没讨到个好落了一身的伤,马儿跑得极快,每颠一下文末未都觉得自己骨头又断了一根,不知马儿带他跑了多久,奄奄一息之际他抬头望天,北疆很容易看到漫天的星辰,北疆人总是乐于在星辰下玩乐嬉戏,他瞧着马儿跑回家的方向有一个天空中最是明亮的星星,不明白是否是他的意识模糊了,他觉得哪一个星星甚至要比月亮还要明亮,文末未觉着面前这个人的眼眸像极了哪一颗星星。

顾亦安这时才有了些反应,他摇摇头,文末未朝他走近了些:“怎么了,公子是想家了吗?”

文末未不知顾亦安离京缘由,只是有情报传来说太子离开了紫京,并未查到他为什么要离开,北疆王猜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是需要太子亲自动手,便派了文末未来查。

不曾想顾亦安是自己想离开的,并不为任何之事。

他还是如此瞧着文末未,半响他才开口:“你是谁?”

事出突然,可文末未仍然镇定自若,他不觉得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来,他装糊涂道:“许公子是喝酒了吗,我是宋十。”

顾亦安冷眼瞧他,重复道:“你是谁?”

上位者都是一个样,不喜欢重复,他眼中含着笑意瞧着顾亦安那张漂亮到令人发疯的脸,带些戏谑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的有缘人。”

此刻文末未仿佛卸掉了伪装不再是宋十而是真正桀骜不驯的北疆世子文昭。

可不过是片刻,他又悄无声息地将面具带起,同顾亦安道:“好了,许公子天色很晚了,早些睡吧。”

顾亦安瞧着他远去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文末未的无心一问:你想家了吗?

顾亦安没给自己答案,转身回来自己的住处。

风起将月又掩了起来。

……

容止回去的路上告知了玖真相,那药对气力有些影响,比试输了也不用受挫。

“……”

容止接着轻快地继续道:“算我欠你人情,想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吗?”

玖缓缓摇头。

“你倒是不同于你主子,那家伙总喜欢追问到底。这药最开始是给他准备的,不过……”

玖低下头不语。

容止今夜倒是开心,自顾自道:“确实说了你也不懂。”

他拍拍玖的肩,同他说道:“回去可以向白乜提议,让他放你几天假,让你跟着我确实辛苦。”

玖即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静静的跟在容止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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