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安虽说生在紫京,却未曾见到过紫京身为大佑国都的繁华。
说来可怜,他对于这个困住他的地方的了解,大多还是通过他人身上来的。
若有知晓内情的人,全然可在紫京的早市吃顿早膳再在附近走走消消食,后而大肆宣扬自己的日子逍遥得连如今的皇储都比不上。
虽说不会有人相信便是了。
……
休沐日。
大臣们私底下都有意疏离与白乜关系相进的官员,只因着在他们的眼中狼子野心的摄政王同朝臣相近便是结党营私。
即使如此说道,却也会同同僚来往甚密,他们不以为然,这自然不能够与之相比,只因着在他们心中,他们的这不过是为志趣相投,君子之交。
宴席之上,稳稳坐在主位的人见该来的人都来齐了,微微往一旁侧了侧头。
就站在他身边的老人心领神会,朝前走了几步,落座的大人们也一一看了过来。
“各位大人安,我家大人念着进来天气干燥,各位大人有忙于政务,定易于胸闷气躁,于是大人为各位准备了清热解毒的菊花茶。”
话落,众丫鬟便为每个大人的桌上添了碗菊花茶。
话是好听,却过于强硬,让人不能拒绝。
众人没有说什么,倒是有几位大人阿谀奉承了几句,后而大家再将菊花茶往嘴边送。
“齐大人稍等。”老管家突兀开口。
齐奕停下动作看下声音来处。
老管家朝他微微一笑,道:“您那杯凉了为您换一杯,趁热喝功效才好。”
老人看似为人着想,却让人不得不注意话里未掩的让人难堪。
这么一来,便是在众人的面前点出了齐奕的迟来。
“……多谢。”齐奕闷声道。
此时又有人顺着话说下去,“齐大人怎的来迟了,莫不得自罚一杯?”
齐奕垂下眼来,心道:他未曾来迟,请帖上写的是巳时,他忧心有变故还提早出了门。
想必不会为下人初心所致,那么就只能是有意为之了。
“欸,齐大人想必事出有因,听闻他家夫人抱病,前些日子摄政王还派人送了些药材过去,是不是啊齐大人?”有人如此说道。
原来如此,齐奕心下冷笑 。
席上窃窃私语开来,摄政王这三个字让这场宴席生出了不同的意味来。
齐奕忍下气来,忍着恶心答道:“内人确实先天不足,自娘胎气药便从未断过。我曾听闻国师是位医术圣手,有幸见过一面便向国师求了药,国师慈悲应允每月配药送到府上来,又因近来国师云游,小人不过是承了国师的恩。”
董重笑了笑,“齐大人同夫人伉俪情深,让人羡艳不已。”
这便是把话给扯过了。
主位上的人都如此说了,众人也不提,全当揭过。
但这场宴席又怎会只生出这一个波澜来,宴至中旬,有位大人无意之失将鼎摔到了地上,发出来不小的声响,叫不少人都惊了下。
待下人收拾之际,便有人发问:“许久不曾见过太傅了,不知他近来身体可好?”
这自然是在问董重,官员们都知晓他们的关系不错。
董重神情凝了下,片刻又不动声色道:“自然还好,太傅一向不喜热闹,你们没事切莫要去打扰他老人家。”
太傅晏狮是朝廷上德高望重的人物,是如今的帝师亦是如今皇储的先生。
身份之重,便意味着举足轻重,故太傅任皇储之师后便鲜少在朝堂之上露面。
突然地提起太傅似乎让董重有些不快,这貌似在无形地提醒他,他这个人同晏狮相比,他不如晏狮。
官员们都知晓他同太傅是挚友,可事实只有董重才清楚,他和晏狮的关系很一般。
话茬开了便连绵不绝。
私下不谈朝事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在座的人皆为大臣,闭口不谈也难为人,偶尔也允许出现例外。
主座右侧的朱大人率先开口:“不知怎么了,修护紫京外的那一条官道的款一直没批下来。”
他转眼看到正襟危坐的杜大人,问:“杜大人那笔著书的费用呢,下来了吗?”
杜大人没想到会提到自己,顿了顿没有说话。
这时又有人插话进来,“的确奇怪,户部那处我探过口风了,这季度的税款了没有问题,怎么会不批呢?”
这话说得,像是写了折子上去就必须得给他们批了是的。
批款应要符合三条,一为天灾用来救民,二为军饷用于战事,三为突发事件用于救急。
很显然,朱大人写上去的折子均不符合。
话说到底还是扯到了白乜。
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话都苏大人,瞧见总算有机会符合道:“是啊,百姓们一直爱居乐业的,前些日子我还问过家里管事的,如今的鸡蛋竟才十文钱一个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也不和时宜,宴席上众人都默了瞬。
不过并不是全都因苏林立的自作聪明,而是鸡蛋的价格,如今无论是东市还是西市鸡蛋都只买一文一个。
就算平日里不管家事的官员也懂得,鸡蛋是不会买到十文钱一个的,这是常识。
大佑朝的选官制并非只有科举,这位苏大人的官位就是花了不少的银子的。
只不过那些买卖的官位有名无权罢了。
局面一时有些尴尬,不久才有人开口:“朱大人不必忧心,总会有办法的,官道失修不免会耽误差事,到时候便不是您的责任了。”
这话妙极了。
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齐奕不屑。
不过还就真的有人信了,朱大人点头:“是啊,是啊。”
为官如此多年竟不知紫京每年大大小小该维修的款,早在年初就被划到了工部的账上了吗?
是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怕不是……
齐奕还不及深想思绪便被人打断,坐在主位上的董重忽地高高举杯道:“大家都身为大佑百姓的父母官,不同与那些假伟岸的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大家切莫忘当初入朝为官的初衷,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江山社稷好!”
虚伪的话语激起了众人虚伪的热心。
“为了江山社稷好!”众人这会倒是慷慨激昂了。
好一个父母官。
好一个为了江山社稷好。
齐奕早已麻木。
他忍下心中的不适,跟从众人虚虚举着杯。
……
休沐日这等的好日子,连老天都赏面。是个难得的万里无云艳阳天。
宴席散去,众人各自归家,缘着董府的地段好与苏府和朱府相近,这二位大人便都是步行。
他们在外头相遇又是同路便结伴而行了。
官位有品级,大官不一定会瞧不起小官,但靠考取功名而获得官位的官定会瞧不起买来的官位的官员。
朱旻也打心底瞧不起苏林立。
虽是如此,但宴席上董重邀请最多的大人也是这类官。
朱旻心里也门清,这类官往往最好控制。
离了董府有些距离,苏林立想同朱旻套近乎,他说:“那茶的味道真不如何,待朱大人何事有了空闲,便到我府上品一品真正的好茶。”
朱旻心中发笑,暗道那茶拿出来真的是让你品味的吗?
这时苏林立无意朝一旁看去,街市上有许多的人也喧闹极了,他随意一瞥便收回目光,意识到看到谁后又重新猛地看回去,脚步也放慢了了下来。
“朱大人,那不是晏老夫人吗?”
朱旻顺着目光看去,怔了怔神,的确是晏老夫人。
太傅有位发妻,二人多年未育有孩子,太傅却也从未纳妾,一直相濡以沫。
在人群中寻到晏老夫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只因老夫人是位独瞎,瞎的是右眼,脸上带着眼罩遮掩着残缺。
朱旻默了默,便一言不发走向前去了,苏林立也只好跟着。
“晏老夫人。”朱旻不失礼的恭敬道。
尚盈盈抬头看了过来,还未开口,朱旻看穿老夫人的心思自我介绍道:“我是晏太傅的同僚。”
尚盈盈料到他的身份,点了点头。
苏林立没敢详观老夫人的面容,怕冲撞了人家。
却不想人根本就不在意。
老夫人是瞎了只眼,但仪态上不显枯朽,反倒是另一只眼格外的清明,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庄严,不输紫京内任何高门夫人。
苏林立虽是个闲官,但胜在过于游手好闲,朋友也随便结交了多些,故此紫京内大大小小的杂事他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这不,晏夫人当年的事迹他便有所耳闻。
“老夫人怎的一个人?”朱旻问。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太傅为何不陪同。
尚盈盈没甚放心上,只回:“外出采买东西罢了,没一会就回去了。”
朱旻奉承道:“太傅真是好福气啊。”
许是真的呆不下了,尚盈盈不再客套:“老身不便多聊,先行一步。”
朱旻也连忙称是,“是,是,老夫人慢走。”
二人留在原地看着尚盈盈走远。
苏林立总算是能够说话了,虽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太傅确实好福气,有着这么一位豁得出去的夫人,当年那件事可谓保了他们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孩子对于女子何其宝贵啊!”
朱旻听了这话暗中讥笑。
蠢货,市集之上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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