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算是发现了,容止在宫里当国师时就极为清闲,如今一出宫便更清闲了……
三番五次的邀他家公子出游,被拒也不曾放弃,明明这二人见面都没有什么好话要说,容止却要把他们的关系看似很要好。
许安搞不懂他们。
玖被容止毒哑了这件事,众人总算是发现了。
明明容止可以遣派别的人来请顾亦安,可偏偏每回都是玖,玖不能说话,容止也没有写信,故此他只能自带纸笔写给顾亦安看。
然而玖也不是每回都能见到顾亦安的面,往往还没进门时就被许安拒绝:“哎呀,你回去吧,我家公子没心情,你明天再来吧。”
玖:“……”
连续多日,皆是如此。
但今天却不同以往,许安在院子里逗弄着莲莲,在不远处便看到了玖站在顾亦安身边,也不知是怎么进来的。
许安没多在意,想着人一会就该离开了,可他却听见顾亦安说:“出去一趟。”
清,隐也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二话不说跟了出去。
容止知道顾亦安定会前来,于是酒楼的位置也定好了下来。
“来的好快。”容止看着来人这样说道。
顾亦安没有说话,坐在了容止对面。
容止又说:“你每日都待在院子里,跟出不出宫有区别吗?”
“跟你没关系。”顾亦安开口。
容止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自己其实也懂得其实区别大得不行。
坐下后顾亦安才觉这处吵闹,时不时会有喝彩声和隐约能听到有人一直在说话,清,隐也感到奇怪。
容止解释道:“说书人,觉得你们家公子久久不走动,给他找个新奇的处解解闷,特意找的呢。”
他以为顾亦安会看他,特意看了顾亦安一眼,结果顾亦安根本懒得搭理他。
“把门开得大些就听得清楚了。”
许安本就喜欢话本子故事之类的,瞧了顾亦安没反对的意味,就屁颠颠得把门敞开来。
一开确实听清楚了不少,说书人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声音却未经岁月的蹉跎而变得沙哑,反倒是带着粗重的浓厚,让人忍不住静下心来听。
顾亦安无心这个,“今天走?”
他本就是因为玖同他道,这是要为容止送别才来的。
容止试图扯过话题,“这里的酒挺不错的,你尝尝。”
“你骗我?”顾亦安立即察觉。
“没有,这不是在数着日子嘛,这是我离走的日子还剩……”
顾亦安:“……”
容止为自己辩护:“没办法嘛,我请你你老是不出来。”
顾亦安想说,以我们如今的立场本就不合适常碰面,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到现在还是弄不清楚容止是站那边的
可长久以来的经历让顾亦安根本不信容止是站他这边的。
站哪边他也早已无所谓了。
容止怕他就这么走了,“这回真的有正事。”
顾亦安不太相信看了他一眼,容止清了清嗓,“你看出那宋十用的不是真容了吧,他真是你朋友?”
顾亦安没学易容这本事,自然看不出来,可他心中也清楚着宋十并非真的宋十。
本就是秘而不宣的事,这时候敞亮拿出来说,顾亦安还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
容止就知道他是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总该小心些,要是……”
“停。”顾亦安没耐心听他说这些话。
容止清楚自己又倚老卖老了。
“好好不说这个,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顾亦安看着他没说话,容止能从他的眼眸中看出意思——我干嘛要告诉你。
“你老是把我看成假想敌干嘛?”容止控诉道。
顾亦安慢慢开口:“那你是那边的?”
容止:“……”
这问题连他自己都答不上来,他现在面上确实是和顾亦安和和气气,但有一天真的又发生点什么,容止也无法确保自己是否会同旁人一样逼迫顾亦安。
容止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可除非真的到了那个必须要做抉择的时候,你遇到事了都可以找我。”
顾亦安想说,你靠谱吗?
又觉得不妥当,只好说:“矫情。”
容止笑了笑。
他拿起桌上的一杯斟满的酒,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方才哄顾亦安那句酒不错只是随口胡诌,现在才发现这酒是真的还不错。
他又尝了一口,更是唇齿留香。
“小二,把你们掌柜的叫来。”容止那么一嗓子喊到,全无紫京世家公子第一的样子。
小二进来眼神躲闪,问容止:“客官是有什么问题吗?”
容止来了兴致,“没有,叫你们掌柜的来我有事找他。”
“客官有什么事跟我说便是了。”小二别扭道。
容止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既然你们掌柜不方便见人,那麻烦告诉他,我想向他买这酒的配方。”
顾亦安早已料到会如此,这人根本就是个酒痴,遇到喜欢的酒非要占为己有。
店小二还以为是他们哪里服务不周到,惹得这位公子找茬,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容止误会他在为难,解释道:“你们家的酒我着实喜欢,我仅仅只是自己品尝,不会拿配方去售卖,我可以出高价。”
顾亦安也悠悠给自己斟上那么一杯,还没送到嘴边就有了一股扑鼻的酒香,是不错。
店小二对他讪讪一笑,抱歉道:“掌柜不在这,回乡里探亲去了。您要是在喜欢这酒,多买些回去研究研究便好了。”
他又左右看了看,悄悄小声道:“这里边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容止没反应过来,一时失笑,发觉这人十分有趣便打趣道“你家掌柜知道你这么做生意吗?”
店小二看着面前人容貌生得善,多出几分亲切的感觉来,倒也无所谓道:“哪里谈得上做生意,我就一个店小二,还指望着掌柜把店给我不成?”
他又看了众人一眼,平日里的怨气在此刻得到抒发,不满道:“唉,客官不知道,我家掌柜的根本就不管事,我明明只是一个店小二,却得管上菜、采购、记账、膳房……”
说到最后店小二的声音竟有几分哽咽,看起来确实是承受了常人不能承受之苦。
许安将心从说书那处移开,呆呆问:“那他们干什么?”
这便更让人气愤不已了,“先是掌柜的带着他家相公二话不说做了甩手掌柜,留下他们的儿子,然后儿子过几日也跑到不知那处去了。”
容止对店小二是有几分同情的,可转念一想这遭遇不是同某人无二嘛。
顾亦安同容止对上视线,丝毫不慌,倒是容止怕顾亦安觉得这是他故意安排,甩手走人。
清,隐,玖三人均反应了过来,往顾亦安那处小心看去
店小二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多说了几句后便忙去了。
房内容止观察着顾亦安的脸色,想说些什么都不知说什么好。
顾亦安率先开口道:“好听吗?”
众人皆是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许安,屋内也是只有许安一人是在认真听着说书的。
许安问了那一句后便接着沉浸到故事当中去了,等又转回注意力时便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
他压根就没听见顾亦安的话。
“怎么了吗?”
众人:“……”
容止看了看门外,此时又恰好响起一片喝彩声,装作不在意问了句:“讲的什么啊?”
其实他是有听进去一些的,可不过只是一些罢了,容止对这提不起兴趣来。
许安眼眸发亮,以为自己有了个兴趣相投之人,正要滔滔不绝,便听到身旁传来的清冷声音:“好奇就出去聊。”
容止丝毫不觉自己被顾亦安驳了面子,捋了捋自己的一簇头发装作无事发生。
许安想的确实没错,这二人凑在一块就是没话说,就是容止非要约着顾亦安出来,有何目的谁也琢磨不透。
许安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落座之后明明话很少,哪里又惹到顾亦安了,他认为应该就是容止的错。
于是稍稍将位置离了容止远些。
容止:“……”
容止有些无奈,扔了锭银子给玖悠悠吩咐道:“同小二说楼底下的客人的单我全包了,叫说书的不必说了。”
顾亦安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
容止道:“不喜就不喜吧,听我给你讲一个如何?”
“没兴趣。”顾亦安了当道。
容止撑起一个笑来,“当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容止甚少对顾亦安如此说话。
顾亦安没回答,但没走便已是默认。
反倒是容止不知怎么滴,没有开讲反倒是莫名其妙地问了顾亦安一句:“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话顾亦安反而才该是要说的,他们之间谈什么都会让顾亦安不顺心,如此两人还不如就如此故作默契的闭口不谈,才好相安无事。
顾亦安没回答,容止也并非要一个答案,便开口说出他口中的故事。
他语气开始变得舒缓,“很久很久以前……”
许安一听到这便偷偷翻了个白眼,什么老套的故事开头,估摸也是乱编或者哪里胡乱找来的土故事拿来框顾亦安的他,不免兴致泛泛,趁人不注意摸走台上的花生米撵着皮玩。
顾亦安不以为然,他不似许安那般爱看些什么话本子,为数不多听来的故事大多都是霍嘉颌幼时她自己无聊要给他讲的,讲的还是些什么鬼故事吓唬他,也是这样的开头。
于是顾亦安便自然的认为故事的开头都是这样的。
“有一个年轻人,那时的国家君王暴政民不聊生,年轻人心有不满,却碍于皇权不得不低头。于是他便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人,那人是有大抱负的,一直不甘活在压迫当中,他看出年轻人心有不满,也是一个能人,便问他愿不愿同他干出一番大事业出来?”
即使容止装作严肃和老成,可依旧掩盖不了他不擅长讲故事的事实,不过好在他的听众是顾亦安,顾亦安根本就没有当做他在讲故事,故此忽略了他的生硬。
嗯,非常传统的故事,许安撑着下巴无聊透顶。
容止顿了顿接着道:“这番大事业便是推翻暴政,重新建立一个令天下太平的王朝。”
容止向来口无遮拦,这故事即便就是陈胜吴广也是不允传播开了的。
“千里马遇伯乐,两人一拍即合开始筹谋,那暴君本就失了民心,百姓怨声载道。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谁又舍得放过?”
“翻身乃是民之所期、民之所望,王朝不过只是一只纸老虎,等着一帮人的东风罢了。”
容止似乎也是察觉到哪里怪怪的,加快了些语速,想早早讲完这个故事。
“没几年一行人便打到了王都城下,暴君只好禅位好保全他自个的性命。年轻人是大功臣被封了大官,他的义兄得到了皇位。”
容止眸子一动,“但……尚未举行登基大典那位义兄便因一场重病过世了,事情来得实在突然,年轻人来不及感伤便被人推举上了皇位,他不愿如此。”
“那义兄是有后代的,可年纪尚幼不能担此大任,所有的部下都在逼着年轻人,他们向年轻人承诺只需等候那孩子长大便可卸任,去留随意。”
“年轻人不得已答应了下来,再过去十年那孩子真的长大了,那群人却出尔反尔以孩子的性命要挟皇帝,让他不得不接着担任这个位置。他当了一辈子的皇帝,却都不是情愿的。”
故事被容止说得平淡如水,顾亦安没有傻到真的认为容止是闲得没事才讲这个故事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顾亦安点明。
“我要是说这故事当中的年轻人姓顾呢?”
顾亦安不可查地神色一僵,如果要是这么说这算是皇室辛密,顾亦安都不清楚,容止从而得知。
顾亦安不觉得容止是瞎编的故事,容止全无必要这么做。
他换了个角度思考,依旧漠漠道:“谁让你给我讲这个?”
容止瞧着顾亦安似乎根本不在意的神情,可如若真的不在意便不会发问。
“我们之间该有些信任,我从我师傅那处得知,是我自己想要给你说的,没有别人
”容止不禁有些头疼,毫无保留道。
往深处想,这故事背后的意味是什么呢,是他的先祖也不愿接受那个位置,也同样被人逼迫。
顾亦安微微蹙眉,想到了方才容止的那一番话,心中不可查的泛起酸涩。
顾亦安没有再说话。
有些事有些话实在没有必要摊在明面上说,他们心知肚明也只能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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