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授课长老名唤解星流,所讲的乃是《百闻经注·述异篇》。
四周的弟子又换了一批,她的座位也换了地方,倒是还与岁倚晴坐一处。
目前除去未时至申时共两个时辰的剑术修习固定在练剑台上,辰时至巳时的文考课业每日都不同。
四日一轮,分别是敬清容长老所授的《十四洲通鉴》、温知新长老所授的《天地碑文考》、解星流长老所授的《百闻经注》与奕初妤峰主所授的《素生本草录》。
《百闻经注·述异篇》所涉猎的内容便是渊罅,小到每族各阶的外形特征、性格弱点,大到渊罅的地形地势都有讲解。
这一门她倒是不必担心。
不论是望极王殿内的古籍孤本还是这本《百闻经注》她都大致记过一遍,更何况,在楔天故墟防线的实战接触便不下百次,她连渊罅都进去过好几回。
这般想着,她便开始盯着眼前的书页出神,默默复习着昨日的《十四洲通鉴(其一)》。
解星流坐在台上,缓缓道:“常丘茫海一地,其中族类擅长幻术,此地君主一阶的云异也被称为‘千面狐君’。云异之下,又以三大族为首,蜃族、氐互族、琅玕族这三族。”
他停顿一下,接着道:“听闻一月前,有几位弟子被困于蜃影幻阵中不得解法,是哪几位弟子?”
话音落下,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一人回应他。
“嗯?”解星流见堂下无一人出声,便笑眯眯道,“这么说来,新入门的弟子也在场,名字是……哦,瞧见了。”
他接着道:“祁桑何在?”
祁桑猛地回神,反应片刻后,霍然起身:“弟子在此,长老请问。”
“嗐,别紧张……既然有对上蜃的经验,那必然了解得很,换一个——就问这氐互族一脉,那个统领一阶的鲛主你了解多少?”
祁桑不确定地问了一声:“鲛主泉先?”
解星流点点头。
随后,她思忖了下说辞,才不紧不慢地道来:“氐互族现今常居常丘茫海·南漆一地,现任鲛主·泉先在任四千五百余年,其行踪不定,极少现于人前,善水,惧火,双目极可能无法辨别朱、玄二色。泉先虽只有乘易三阶,但其性狡诈,行事诡谲,颇得云异真传。在常丘茫海一地,论难缠程度,泉先当为狐君之下第一人。”
解星流听完,来了兴致。
昨日听敬清容细数小师弟众多罪行,甚至还连连叹息,说这新弟子完全跟了小师弟那般不学无术的性子。
他还以为这新弟子当真不堪其用,原来只是偏科么?
他笑了笑,问:“你记得很不错,对他的评价倒也中肯。只是这其余的内容书上都写着,唯独这双目无法辨别朱玄二色,你是怎么知晓的?”
“家中长辈曾与泉先有过交手,用阵法困住他时,以阵石压阵,阵石共五块,正好朱、青、白、玄、黄五色。按理来说,泉先既然通过幻术得知了解法只需要破坏朱石,便不会在出阵后大费周章将五块阵石一一轰碎,抹掉阵法痕迹——除非,他当时毁错了。后续从阵法留影中,得知泉先先是毁坏了玄石,在牵动阵法落得重伤后,才毁去朱石,破阵而出。”祁桑镇定自若地淡淡道,“当然,这也只是弟子的猜测。”
“哈哈哈,不错!不错!两百年前我便与二师兄打赌此事,如今可有实证了,他那押注的十坛千秋醉可赖不掉了哈哈!”
解星流笑了笑,又道:“既然宗门内最小的弟子给你们开了个好头,今日便换成问答形式罢?总是我在上头喋喋不休地讲,你们也不想听不是?”
堂内一片哗然。
“坐下罢。”他挥手示意祁桑坐下,而后开始点名。
依次点过许多祁桑不认识的人,解星流最后点到:“来,最后一个人,就这个名字,易云烨。”
易云烨闻言,自信满满地站起来,经历了蜃影一事,他可是相当努力地啃完了这本书,绝对没问题。
至于方才解长老唤他们几个人起来时,他为何一声不吭,那……也绝对不是他怂。
“谈谈对常丘茫海那四个的印象吧?”
易云烨眨眨眼,思索一下,才缓缓道:“印象?依弟子拙见,翡玉嘛,是个只知武斗的傻子,海市她,只会听命的呆子,泉先的话,只懂享乐的疯子……最后,云异,常丘茫海之主,他大概算一个看不清自己的心盲者?千面狐君这面具多了,自己也摘不下来,怕是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真面目为何。当然,渊罅之物有没有心还尚未有定论。”
“我倒没看出来,今日的弟子如此敢言。不错不错,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年轻人,狂点好,不需要将渊罅那些怪物想得太恐怖,坐下罢。”
解星流道:“今日诸位所言皆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照本宣科,吾心甚慰,为了奖励大家,年末考核便给所有人加上额外的五分罢。”
堂下一众弟子听完,不免躁动起来,交头接耳地交谈上。
解星流长老离开后,祁桑便想趁今日午休的时间去一回膳堂。
岁倚晴一听,很疑惑道:“去膳堂做什么?难不成桑桑你要自己做饭?”
“自己做饭?”祁桑感到不解。
岁倚晴解释道:“对啊,膳堂又没有人负责,只有一应食具,连食材都需要自己备好,虽说如果偶尔碰上某位师姐心血来潮去大展厨艺一番,能蹭到两口吃的……但我们基本不会去那里,昨日点心吃完了,现在只能啃辟谷丹了。”
“所以说,膳堂里并不备有午膳之类的?”
岁倚晴点点头。
祁桑皱起眉,喃喃自语:“那么,自然也没有灵兽吃的东西……”
岁倚晴又点点头,道:“嗨呀,还是去春萱堂听听今日有什么趣事,再小憩一会儿!”
祁桑拉住正准备往春萱堂而去的岁倚晴,拿出昨日随手放在芥子符的食盒,递给岁倚晴。
她昨日吃了三块,还剩下四块。
今日正好她们两个人一人两块,至于易云烨……祁桑往四周看了看,不见人影,也就算了。
岁倚晴眼底亮起光,她眨眨眼,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激动道:“哇哇哇,好好吃!桑桑,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祁桑想了想,道:“不清楚,今日或许要问一问。但……挑明后,大概就没有了吧?”
岁倚晴没太听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多问,或许是仰灵峰特有的膳堂呢!
待两人快速吃完这盒点心,便择小径回文渊殿的一处茶间喝了杯茶,趴在桌上浅浅睡了一觉。
等临近未时,祁桑推醒睡得正香的岁倚晴,两人急匆匆赶至练剑台,看着站得满满当当的一堆人,勉强松了口气。
教习长老还没来,那就好。
教习天水剑法的虞新画长老外出有事,昨日便是自由活动时间,今日不知是什么情况。
岁倚晴盯着前头的长老台,低声嘀咕:“哪位长老都好,千万别是几位师兄师姐……掌门他们几日忙得团团转,肯定也不会轮到他们……就许文简许长老吧!天灵灵地灵灵!让许长老来——”
话音刚落,一道灿金色的剑光落在台前,正是沈时微。
底下弟子一片哗然。
“完了!大师兄!”
“怎么会是大师兄!”
“啊啊啊啊!”
“我就说昨日大师兄去文渊阁寻远衡长老能有什么事……果然如此……”
“救命啊!”
“大师兄手下留情啊!”
“留条活路啊!”
“我不想再看见红了一片的月考核公示栏!”
“救!”
沈时微淡笑,上前一步,温文尔雅道:“诸位师弟师妹不必紧张,还请安静片刻。”
待所有弟子停下交谈的低语声,他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下去:“接下来的半年,准确来说刚好八个月的时间……”
“八个月?!”
“八个月……这么算下来,我们要被大师兄折磨八个月?!”
沈时微缓缓道:“将由我、晏淮鹤、妩黛、谢梓迩、明颂慈、程言意、商文澜以及林如初八人轮流负责各位的天水剑法教习事项,年末考核则由执法长老亲自负责。诸位可根据我们几人的标准、习惯,以及……严苛程度安排自己的时间,调整状态,以求达到修习剑法的最佳状态。”
“天水剑法共八招六十四式,虞长老先前已将第一招——也就是前八式传授给诸位,那今日便先来检验下诸位这几个月来的成果。”
他扫过台下一眼,慢条斯理道:“当然,一个一个请上来未免太费时间……还请诸位莫要嫌弃我这位略显严格的少仪剑灵。”
言罢,沈时微抬手拂袖,一柄镶有鎏金云纹的玉质长剑“噌”地一声跃起。
试炼台后的湖面霎时冻结,少仪剑身化千影,依次在湖面上排开。
随后,沈时微温润一笑:“那就请各位师弟师妹们去湖面准备,试一试以天水剑法击破眼前的这道剑影。”
“大师兄又玩这一招。上回听几位师兄回忆,还在庆幸绝不可能轮到我们,这下好了……”一位弟子苦着脸往湖面走。
“在冰面又要维持平衡,又要应对剑影的攻势,还要牢记天水剑诀……”
岁倚晴拿起手里的木剑掂了掂,重重叹出口气:“还好,之前姑姑训练过我的身形步法,勉强能在冰面正常行动吧……桑桑,你可以吗?”
“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祁桑神色平静地看着不远处湖面的千道剑影,淡淡道,“这天水剑法我只会第一式。”
“对噢!但是听说这大师兄的少仪剑很刁钻,一招八式中如果有半式不对都没用。要不,我偷偷帮你——”岁倚晴一边说,一边紧紧挨着祁桑压低声音。
“岁师妹这是在低声说些什么?”
闻言,祁桑与岁倚晴一同抬头看去,岁倚晴惊道:“大、大师兄,没什么!”
“莫要紧张,我可当没听见。但师妹的担心不无道理,小师妹拜师不过两日,不会天水剑法情有可原。”
岁倚晴一听,难不成这位被诸位师兄师姐称为“玉面修罗”的大师兄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严格?
祁桑只觉沈时微的话还没说完,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嘛——”沈时微话锋一转,“身为长老亲传弟子,对小师妹你的要求也要更严格些。”
果然如此。
祁桑顺着他的话问道:“大师兄的意思是,我今日的考核不必用上天水剑法,但也不仅仅是击破那道剑气虚影了。”
沈时微笑着点点头:“岁师妹先去完成自己的那份罢,抓紧时间。”
祁桑往周围看了一圈,大部分的人都飞往湖面了,没剩下几个,便转头对岁倚晴微微点头。
岁倚晴看看沈时微,又看看祁桑,抓紧手中的剑,道:“那我先过去。”
“嗯。”祁桑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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