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迈进岁倚晴住的院子,祁桑便被迎面扑过来的浓郁桃花香味给呛到了。
她轻咳几声,捂住鼻子,不由皱起眉,倚晴她什么时候在自己院子里种过桃花了?
易云烨上前一步,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随后,两人听到门内岁倚晴的声音传来:“快进来!快进来!”
易云烨闻言,一把推开了门。
院子还是从前的摆设,庭中的石桌上满满堆起一桌的东西,祁桑随意地往四周扫过几眼,越发困惑。
没有桃树,又为何会有桃花香?
总不可能是岁倚晴这去惜南城一趟,除去这些吃食,还把那只桃花妖给一并带回山了吧?
正当她疑惑不解之际,易云烨大大咧咧地坐下,两手一摆,又随意挽起袖子,寻了个花糕尝了尝,动作幅度之大,有些过于夸张。
随后,他身子一歪,手臂磕上桌角,痛呼了一声。
易云烨这一套极其刻意的动作下来,祁桑不忍直视,讪讪然迈步在他身侧坐下,保持沉默。
“易师兄你怎么了?”岁倚晴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易云烨见状,快速接话:“唉,技不如人,又被那渊罅的东西给伤到了,实在倒霉!”
祁桑总算知道易云烨为何突然把那些药瓶给那位师姐了,她静静地坐着,听着易云烨一惊一乍地同岁倚晴哭诉。
“好在奕峰主给我炼制了几瓶药……”易云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袖口摸索着什么,微微皱起眉,脸色大变,连声惊呼,“唉!怎么没有?该不会我忘记拿了吧?这该如何是好?手上伤口痛得很!我怎么能忘记拿药呐,真是倒霉……”
岁倚晴一听,这院子里,祁桑还不能御剑,易云烨又是伤者,那只有她可以赶去悯苍峰一趟。
她拍手道:“这样吧,易师兄你在这坐着!我去景萱殿帮你拿回来!桑桑也在这坐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真是太感谢岁师妹了!就殿门前的那位师姐手里,有劳!”易云烨连声道谢。
等岁倚晴离开后,易云烨默默指了指屋子里头,让祁桑进去查探。
祁桑犹豫了下,低声问:“师兄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本来师兄我刚回山便直奔悯苍峰去了,可在半路上隐约看见急匆匆飞回采薇苑的岁师妹,又注意到一路上浅淡的妖气……我不太敢一个人来,是故拉上你一起过来。”
祁桑苦笑了声:“……师兄还真是相信我。”
易云烨也有些忐忑:“难不成这妖很厉害?”
“有护山大阵在,这妖不成威胁,但——”
祁桑拿起手边一片叶子,汇入灵力,弹指打出。那叶片在空中如光掠过,穿过打开的屋门,钉在柱子上。
灵力激荡开来,震落搁在桌案上的桃枝。
柔和的光芒闪过,里头突然多了个身着青粉长衫的男子。
祁桑挑了挑眉,身形瞬移,七业剑骤然出现在手上,眨眼间便抵在了那人——那妖的颈间。
“桃夭?”祁桑冷然地开口,眼中不带有一丝笑意,完全是一副对敌的严肃态度。
那男子惶然地看向赤红色的剑刃,全身发抖,惊恐道:“剑君饶命啊!小妖是和岁岁主人一起的,不是什么坏妖!剑君饶命!”
“哦?”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妖,“口说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剑君就是岁岁主人口中的祁桑姑娘吧?主人同我说了许多她的事,她很信任我。”
言下之意便是要祁桑看在岁倚晴的面子上,莫要随便对他出手。
“那又如何?”
祁桑脸色沉下来,道:“一个伪装成桃夭的不明妖物,哪来的信任?”
“……”桃夭闻言,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愣了片刻,那些害怕的神色从眼底褪去。旋即,他的脸上绽开笑,抬手按住七业剑,淡然道:“区区参仪一阶的小修士便能仅从四周的灵力波动中察觉到我的特殊……该说不愧是烛明剑尊的弟子么?”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只不过,我并无恶意,也不会对岁岁如何,只是想借贵宗宝地躲一躲追杀罢了。”
说罢,他露出手腕的契印,以示诚意。
祁桑认真辨认,不由皱眉,居然是单向的主仆契约……与他签订契约的不出意外便是岁倚晴了。
“追杀?”她呼了口气,微眯起眼,沉思片刻,缓缓道,“可以假借妖丹模仿出桃夭的气息,必然是王族一脉。妖域四时谷——你跟冼折月妖君是什么关系?”
他漫不经心地随手拨开七业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
祁桑见状,淡淡一笑,顺势毫不留情地以剑削去他衣裳缀着的桃花。
“……”那人一脸心疼地拉过自己的袖子,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剑君……准剑君未免太过敏锐,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一只来历不明的妖类想借陆吾庇护一阵,却不开诚布公,甚至藏头露尾。凭一个契印便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桃夭皱起眉,见她还不肯松口,脸色有些阴沉,不耐烦地道:“岁岁不是你的朋友么?这理由不够?”
“倚晴心性单纯赤诚,但也不是你随随便便可以哄骗的。她大概猜到了你别有用心,但本着善心还是将你带回山……可谁说了,我们不会将你扫地出门呢?”祁桑笑,“我劝你趁早交代,免得等我们花时间自个儿查出来,把你直接移交给洗折月处置。”
“……你!”桃夭深吸一口气,压下起伏的情绪,脸上没什么神色,妥协般朝她交代,“四时谷并蒂双生,我是他的同胞弟弟,冼忱风。”
闻言,她微微挑了挑眉,思索片刻,有些困惑:“我可从来没有听过四时谷的妖君洗折月有个同胞弟弟……”
见她还是不肯相信,冼忱风急道:“这等秘辛怎有可能让外人知晓?我可把自己的身份都告知你了,你要是赶我离开,就算过河拆桥!”
“……你给我搭了什么桥?”
“我都这般可怜了,你就不能大发善心一回?要是你把我从陆吾赶走,我被人追杀,死了,岁岁会自责的,到时候你负全责!”
祁桑轻笑两声:“呵呵。”
随后,她将他放开,从屋里走出去,回到岁倚晴的院子里。
门口站着的易云烨连忙上来,问她:“怎么样?这只妖怪交代清楚了么?”
“在这。”祁桑扯了扯净光绫,将冼忱风拽到院子中间,和易云烨两人前后围住他,指着他接着道,“这妖暂且没什么危险,但心思不纯,嘴上没什么真话。”
“岁师妹性子纯粹善良,这只妖留在这还是危险。”易云烨点头附和。
祁桑深思了下,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张黑色的符纸,径直拍在冼忱风身上,淡淡出声:“从今日起,凡是对陆吾弟子动了恶念,便将烈火加身,痛苦不已。”
“啊啊啊啊!”冼忱风吓得连忙去拽那张符,却发现那符已经没入他的体内。
易云烨也被吓了一跳,惊讶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类黑符?”
祁桑顿了一下,这符是她无意在界中的角落找出来的,不是枫睢给她的,便是辛凛给的。
她随口道:“师尊塞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只清楚效用。”
易云烨搓了搓手,猛猛眨眼,凑过来好奇问:“这符还有么?”
“只此一张。”祁桑摇了摇头,转而对冼忱风淡笑道,“千万不要被烧成灰哦。”
冼忱风:“……”
这就是岁岁口中的“可爱善良究极无敌认真负责”的小师妹?
那现在一脸笑意威胁他的是谁?
易云烨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还是小师妹你有办法,不愧是能压着晏师兄打的人!”
祁桑习惯了易云烨的说话风格,已然见怪不怪,她将冼忱风推去桌边,按着他坐下。
岁倚晴一回来,便见三人十分“友好”地坐在一处吃着东西。
她将药瓶放在桌上,眨了眨眼,不安地开口:“你们都知道了?”
冼忱风抢先出声,大喊:“岁岁!你的朋友他们欺负我!他们故意把你支走,然后将我拖出来打了一顿,严刑逼供!岁岁,你要为我做主啊!”
祁桑和易云烨对视一眼,无奈地沉默:“……”
方才,确实应该打一顿的。
岁倚晴很明显不相信,皱眉道:“桑桑和师兄才不会无缘无故打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冼忱风连忙摇头:“我就是说着玩,你别当真……”
易云烨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说吧,岁师妹。”
祁桑也随后出声:“倚晴,可以和我说一下发生什么了么?”
岁倚晴转而看向祁桑,犹豫再三,半晌才坦诚道:“就是……我这回不是去惜南城么?教训完任务指的那只桃夭后就在什么阵法底下迷路了,碰上一身血的他。我就是看他太可怜了,才将他带回来的……桑桑、易师兄,他不是什么坏妖,很乖的,就是可能言语上喜欢戏弄人,不会捣乱的。”
祁桑闻言,看了看冼忱风,乖?可怜?
她呼了口气,问:“你们之间有主仆妖契,总归不会伤害你……但他并非什么桃夭,你清楚么?”
岁倚晴点头:“他说他失忆了,体内只有残破的妖丹,在桃林疗伤了数个月才染上桃花气味。”
祁桑问:“你想留下他?”
说完,才觉得自己这一问多此一举。
既然带回来了,那肯定是要留下吧?
岁倚晴眨了眨眼,不太好意思道:“他会做饭……”
原来是这个原因么?
祁桑的视线在岁倚晴和那只不怀好意的妖之间打转,最后呼出口气:“留下便留下吧,去云笈阁录个名字,有契约在,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正那符可以约束乘易境修为以下的人。
易云烨震惊,道:“等等,小师妹,你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这可是只来路不明的妖啊!”
“啊啊啊,我就知道桑桑对我最好啦!”岁倚晴一把抱住祁桑,笑着对易云烨道,“师兄也不会为难我的,对吧?”
易云烨:“……”
易云烨无奈道:“行行行!怎么这妖一顿饭就把你馋成这样?不过,他既然是花妖,就不用住屋里头了,在外头晒月亮和太阳吧?”
祁桑也点点头,煞有其事道:“不错。不是说这妖受伤了么?如此才能好得快。”
虽然她完全没看出他有什么地方伤到了。
洗忱风:……
祁桑从采薇苑出来,和易云烨分开,她正准备同晏淮鹤传信,意外发现玉珏居然没有关。
这岂不是说,晏淮鹤听了全程?
果不其然,她还没往外走几步,晏淮鹤人便到了。
等他们回了仰灵峰,祁桑同他一起往初霁轩走去。
路上,晏淮鹤先开口:“抱歉,我没有及时关掉玉珏。”
当时,他先从悯苍峰回来,去天水阁借了几本书籍,准备研究下月川槿的生长习性,没成想意外听到祁桑的那一句“桃夭”,便没有第一时间关掉玉珏。
“没事。”祁桑挑了挑眉,低声问了一句,“你以为他说的这些话真假如何?”
他略作思索,缓缓道:“有九成真,但也隐去了一些必要信息来乱人耳目……至于那一成假,大概就是他想要隐瞒的东西。”
“这么说来,同执法长老说一声,暂且将他留下,以待后续处理。”
“不错,先稳住他……”晏淮鹤道,“妖域局势动乱,无论他与冼折月关系为何,他是妖域王族一脉不假,说不定能在日后派上用场。”
“嗯,就这样。”
祁桑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晏淮鹤:“化解隙火的丹药。刚刚翻那张符时,从界中的角落发现的,给师尊吧?别看他那副没事的样子,隙火灼烧,可不好过。”
“嗯,我等会儿便送过去。”
她停在原地,开口:“我会抓紧时间突破观变境的。这样,你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晏淮鹤闻言,视线凝在她身上,沉默片刻,才低低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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