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2 能力

又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周一。

广播里响起集会进行曲,全校师生开始排队赶往大礼堂,沈子希悄悄从行进的路队里溜了出来,躲进了卫生间。

她从卫生间悄悄探出头,看自己班级的队伍已经离开,就转身逆着人流往楼上走去。她来到老师的办公室,见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推了推窗户,果然没有锁,她瞟了一眼确信楼道里也没有人在注意着她,就翻了进去。

大会第一项就是冗长的校长发言环节。校长回顾了学校过去的成绩,称赞了模拟考中本校的学生们有多么出色,鼓励同学们再接再厉。所有人都听得昏昏欲睡,江语也是一样。在人群中,她特别不自在。

然后,主持的老师说:“下面是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时间……我们有请,高三1班的江语同学。”

江语一下子慌了神,她扭头寻找叶熙祺,叶熙祺只微微笑着,她又扭头寻找班主任,可班主任也对她笑着,示意她快上台。

主持老师也催促道:“江语同学在哪里,抓紧了哟,我们等不及想听你的学习经验。”

江语感到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就出了列,然后听到一串很轻却又带着狠劲的声音:“别给我们班丢脸啊。”

江语只好低头往前走,这条路感觉特别漫长,她感到无数人灼热的目光照射在自己身上。联系……都是联系……江语的大脑开始混乱起来,她又开始听到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展开,她知道这些画面都是假的——至少不该是在此时发生的,但她就是无法摆脱。她必须集中注意力,以免被那些鬼影撕裂。

她缓缓走上台阶,每一步都那么漫长,而台下的人开始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搞快点,腿都站酸了!”有个低年级的男生喊了一声,台下哄笑一片。

江语终于走到了话筒跟前,主持老师友善地为江语调整好了话筒的高度:“那么江语同学,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听你的学习心得,你是怎么考到年级第一的?”

江语:“没有……没”

所有人都以为江语要说点谦虚的话,哪知江语说:“没有心得。”

沈子希在班主任的柜子里翻找着,终于找到了存放学生档案的档案袋。打开档案袋,一不留神,一整沓的学生档案像流沙滑落般掉到地上,沈子希慌忙跪到地上整理,然后一眼就撞见江语的档案。

在亲人关系上,江语的父亲那一栏是失踪,母亲那一栏却是车祸遇难。沈子希看着这些信息,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含义,就响起了校长的声音。

东方中学的广播系统是打通的,校长在礼堂的发言,教学楼的广播也能听见。当她听到江语要上台发言的时候,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她慌忙整理好档案,放回原位,向楼下跑去。

“没有心得?”主持老师傻了眼,“没事,多小的细节都可以,说不定在你这里很不当回事儿的小习惯,就能帮助到很多渴望进步的同学。”

江语已经面红耳赤,一礼堂的人让她的大脑混乱不已。主持老师还在耐心地诱导着,希望江语能说出些什么,可江语什么都听不见了。

“真的没有,我就是,一看就会。”江语几乎是吼出来的。

台下响起了嘘声,有人吹起了口哨。在一片混乱中,江语用她最快的速度冲出了礼堂。

江语和沈子希又在天台相遇了。

“你果然在这里。”沈子希说。

江语倚靠着围栏,好像在哭泣。“不要你管,”江语说。

沈子希笑了:“我这人就是这脾气,你不要我管我就偏要管,等你真的求我了我还不一定来了呢。”

“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一出事你就只会这样一个人静静是吧?不会反抗?噢,对了,你连交朋友都不敢。你还准备这样一个人静多久?一辈子吗?”

“给我走开。”江语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那是一种无能的愤怒。

沈子希却笑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让我走开,我偏不!你要一个人静静,我偏要陪着你!”她靠近江语,一手搂住了江语的肩,江语一开始想要挣脱,却慢慢平静下来。

“既然来了我就不会随便离开。”

江语在子希的安慰中慢慢收起眼泪,沈子希也抚摸着江语的背:“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让过去的事情绑住自己。我对你不再是一无所知了,我知道你父母都离开你了……”

沈子希感到江语的后背重新僵硬了,然后她猝不及防地一甩身,沈子希感到胸口被江语的肩膀猛地一撞,摔倒在地上。

“你在调查我?”

“不,我只是想了解你。”

沈子希坐在地上,强忍着疼痛,她看了看自己磕破了皮的手心,喃喃道:“真是不识好人心。”

江语泄了气,无力地说:“我已经努力不去伤害这个世界,努力远离周围的人,为什么还总有人来欺负我。”

“因为你好欺负啊。”沈子希突然笑了,她站了起来,迎着江语走了过去,“你这么懦弱,连放抗都不会,不欺负你不是可惜了吗?”

“你在说什么?”

沈子希把江语逼到了栏杆边,江语再无退路。沈子希继续语带挑衅地说:“当然是在说实话啊,你给我听好了,像你这样的性格,简直是完美受害者,活该被欺负。”

江语心里燃起了无名的火焰,愤怒地朝着沈子希扑了过去,两个人迅速扭打成一团。江语的打架技巧显然没有子希来的熟练,无法给她带来实质性伤害,却也凭借着一腔蛮力将她狠狠压在身下。两人互相僵持之际,江语却突然愣住了,她看到沈子希的肩头一团血晕开来,鲜红的血液让江语手足无措。沈子希趁机反客为主,一个翻身将江语压在身下。江语被钳制住,动弹不得。

“等等,血……”江语说。

“傻了啊?没见过血吗?”沈子希却不以为然。

她满不在乎地看向自己的肩头,明白只是之前的伤口裂开了。她痞气地一笑:“有什么好稀奇的。听着,我放开你,你也给我恢复正常,好吗?”

江语点点头,沈子希也从江语身上下来坐在地上。在用力的时候,她还是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的伤?”

“不用给自己揽责任,你这家伙别太自恋了,不是什么事情都与你有关。”

江语第一次听到有人形容自己“自恋”,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是在调查你,那又怎么样?你家的事,我也大概都知道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更好的了解你。你完全没必要因为家庭的缘故,就封闭自己。你以为你这样就已经是世界上最惨痛的人了?别人连理解都不能了?”

沈子希把自己的衣领往下扯,漏出肩膀和一点点后背,上面爬满了伤口。江语显然被吓了一跳,沈子希却毫不在乎。

“我爸打的。我妈跟你爸一样,离家出走之后就没有回来。之后,我爸老打我。没酒喝了,打;喝醉了,还打。见了我烦,打;见不着我人了,又满世界地找我,找到了,接着打。这么说起来,我还挺羡慕你的呢,可以一个人生活。噢,不对,说不定你还有亲人呢,在新城的生活好吗。”

“我还有个叔叔……新城,还可以。”

“那就好好珍惜。”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暑假的时候,他们突然也消失不见了。只给我留下一封信,说给我办好了所有的手续,让我一个人回到老城生活……”

“那你更要学会保护自己。”

沈子希转身靠在了栏杆上继续说:“小时候,我也常被嘲笑是没妈的孩子,被同学欺负。我怎么对待的,有一次放学路上,几个同学一路追着我朝我身上丢小石子。我看到地上有一个砖头,就捡起来去拍他们。那些人哦,被我砸的头破血流。虽然后来我也没少挨揍,但是,之后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了。你知道吗,人就是这么贱,你越忍让,别人越来劲儿,你反抗了,别人反而会尊重你。”

江语叹了口气:“我不能,我不能反抗。”

“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

“那就努力让我明白!”

沈子希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江语有些震撼,她感觉那经过自己层层武装的钢铁般坚硬的心灵突然松动了。那本就是她强行为自己上的枷锁,一直戴着盔甲,好累,她好想卸下所有的防备,抱着子希好好哭一场,但却还留着最后一丝倔强。

“我知道你对我好。那我就再说一遍,离我远一点,不然,是会有危险的。我这也是对你好。”

“我说过,我来了就不会走。”

“我……我……”江语她好像想吐出一些东西,她知道,她心里的有些东西被融化了。有的秘密再也藏不住了,而沈子希也竖起了耳朵。

“我有一种能力。能在人眼睛里看到数字的能力。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减少。

“当一个人眼里的数字变成0的时候,他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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