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情怀，只是因为狄岳洲答应过一个人，帮她看着那个店。“你改成其它的也没关系，但是不要动格局结构。所有的租金和其它支出，我回来后还给你、加上利率、算上通货膨胀。我保证。”那人当时这样说。狄岳洲不知怎么想的竟答应了她。所以哪怕狄岳洲不想再管这个店了，也只是撤去了主要盈利项目，只保留了最基础的复印打印。

狄枫现在还记得母亲那天无声看着自己时那双明亮的眸子，混杂着星空、巨浪、却又好像有一丝怀念。

*

“我理解。”石染溪恰巧从浴室出来，站到她们身边，刚好听到这句，蓦地开口。

“呃，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前面在聊什么，哈哈。可能对您和我妈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我的支持算不上什么，但是我是认真的，我…理解那种纯粹的理想。”

石染溪把“我也向往实现那种纯粹的理想”这句话吞了回去，稍微改了改，计划了几年的事情才刚刚完成第一步，她还不想广而告之。虽然她爱说话，但是从不会说漏嘴，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事情。

狄岳洲闻言看向她，轻扬嘴角，真诚道：“谢谢。”

狄枫想，可能是自己真的**值太低，只能为了金钱和地位奋斗，所以完全不能理解她们这种梦想主义者。

“等等，扯远了。穆老师和你还聊了什么？我也没犯什么事啊…最近。”狄枫及时把话题扯了回来，她下意识想起上周五废旧教室外发生的怪事。已经三天过去了，撬锁二人组安然无恙、她们的小本子依然躺在楼下的阳台上，按理说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那些事。

“聊些什么？就刚才那些，为什么躲着她？想找时间好好叙叙旧之类的，要了联系方式看着我通过好友申请才放我离开。”狄岳洲捂脸，“真是的，我又不会跑，再说了你不是还在学校嘛。把我当什么人了这是。”

“就没了？”

狄岳洲看自家小孩儿仍盯着自己，不由感到好笑：“放心，没聊你。你一不犯事儿二爱藏风头，聊什么？她也急着下班呢。”

“哦。”狄枫松了一口气，“那你们什么时候叙旧？”

“还没定。”狄岳洲垂眸，随手把玩着装在包里的车钥匙，“我过几天就要出去了，没时间。”

狄枫正吐槽看来穆老师的担心是正确的，明明上一句还是不会跑、下一句就是过几天要出去没时间。却又莫名觉得一说到这儿母亲的情绪就不是很对，心中突然有个不好的猜测：“Ummm冒昧的问一句，妈你不要生气啊，你们之前不是…前女友的那种关系吧？”

狄岳洲无语，抬头看她两眼，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不是。前女友另有其人，但奇徽也认识。不过是看到奇徽，我会想起那时候，也就想到那个人。”

石染溪本来坐在沙发上随手拿了一张报纸看着，本想等阳台上的洗衣机洗完自己衣服再走，结果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她惊恐抬头，本来觉得突然站起来太过离开欲盖弥彰，便在衣兜里上上下下翻找耳机，可这是刚刚洗澡换的睡衣，哪会有耳机！

她反应过来后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不如早点儿回屋。虽然确实好奇狄岳洲前女友是谁，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边界感的。

石染溪刚站起来准备回房就被狄岳洲看出了她的尴尬，道：“没事，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几个和弈然、四个人虽不是同一个系，却也经常待在一起。”

自己母亲也认识？石染溪挑眉复又坐下，她的边界感还是很有弹性的。

“可石阿姨从来没让你想起，呃…我该怎么称呼…前女友？”实在不是狄枫故意找茬，她确确实实想弄清穆老师和母亲的真实关系。

“不太一样，我和弈然早就认识了，大学期间的相处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小段。但认识奇徽的时间和…那个人差不多。你可以这么理解，共同记忆占比太多。”

“你很好奇她是谁？”

“好吧。”狄枫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没有，只是我们聊她时总不能一直叫她，呃，‘前女友’吧。”

这确实比较诡异，三人同时笑了出来。狄岳洲复又思考了一下，认真道：“就这么叫，挺好，很适合她。”

*

狄岳洲回到卧室后反锁好房门，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是狄岳洲自己的单人照，无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纸质上看都有些年代了，摸上去也比寻常相纸要厚得多，右下角卷着边，像是经常被人卷弄揉搓。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盯着右下方的边角，就这么愣了一阵，似在犹豫什么、也好似只是在发呆。

最终，她轻捻右下角的卷边，竟是撕贴画一样直接把照片掀了开。

底下是一张四人合照。三个人穿着学士服，只有一人身着常服。穿常服这人和狄岳洲贴得很近、两个人几乎要抱在一起一样。

她们头发、衣服都湿漉漉地，很容易让人想起那天的倾盆大雨。但她们仍然选择在这天的正午，来到学校正门草坪外，把刻着中文的校名石、草地上的英文缩写、还有作为学校标志性建筑的图书馆同时收入她们毕业合照的镜头。

仔细看着照片上紧紧贴着自己的人，这么多年狄岳洲一直在刻意回避她、收起了所有关于她的照片和物件。可是这张照片承载的回忆太多、意义太过重大，她实在不想彻底封存。便只能想出这么个自欺欺人的法子。

这么多年来，多少次想再看一眼这张照片，都会在掀开时小心翼翼遮住她的脸。

以至于虽然想念，但是脑海里关于这人的面容已经模糊。模糊到如果不是今天穆奇徽提到，狄岳洲压根不会注意到狄枫和这人五官越来越像。

没错，刚刚她隐瞒了一些事实。穆奇徽其实和她有聊到狄枫，当然不是在校表现这些狄枫在意的内容。只是在一起往楼下走的时候随口提了句。

“你是不知道，刚接手这个班时看到狄枫这孩子和她那么像，吓得我想去调这孩子的档案一探究竟，看看跟她、乃至于跟你是什么关系。当然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也仅仅是长相相似，其它没有一样像的。”

“很像吗，我倒没看出来，都快忘了她了。”当时狄岳洲装得云淡风轻，说是快忘了但其实忘的只有容貌，这还是在自己刻意不去看照片的外界干扰下忘记的。

“你们后来分开了？”穆奇徽没有特别惊讶，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求证。按理说她们分手时已经和穆奇徽不怎么联系了，她应该不会听到消息才对。当然，这人情绪一直收敛得很好，旁人看不太出来。她们又这么久没见，狄岳洲觉得自己看不出来也正常。

“早不联系了。”狄岳洲笑着摇头，岔开话题，“你住哪儿现在，怎么回去？”

“暂时在宿舍对付一阵，还没找到房子，等放长假再说吧。怎么？你想开车送我回去啊？”

“对，本打算自行车后座捎你回去的。”

穆奇徽瞪她一眼：“我就知道。”

“这么堵的点儿我才不开车出来呢！”

“那行，我搬家时会记得挑一个路况通畅的时候的。”

这次轮到狄岳洲瞪回去了：“自己找搬家公司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我那车也放不下啊。”

话音刚落，她们突然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气氛好像慢慢回到了二十年前。

临别前，狄岳洲还是补充了一句：“奇徽，要是真想找我，提前几天和我说，我现在不怎么常待在A市了。”

真的很像。恍惚中狄岳洲眨了眨眼，把视线从照片上挪开一点儿。

狄玺书。狄岳洲默念那人的名字。

十五年来狄岳洲刻意不去看她的照片、每每想起她都会迅速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可明明都这么逼着自己了，所有为了忘记而做的努力还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前功尽弃。容貌想起来了，名字也没有被成功遗忘。

那人的一瞥一笑又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眼前。她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像狄枫长大后的样子。但也仅仅是五官像，神态、动作、习惯、性格可一点儿都不一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明明看着狄枫长大却一点儿也没察觉这孩子和那人这么像的原因。

哪怕是在刚刚听穆奇徽说完她们长得像之后、带着目的再去看狄枫的五官，在已记不清那人长相的情况下，也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感觉。

可，为什么？

狄岳洲觉得事情在向认知以外的方向发展。

*

狄枫是狄岳洲和狄玺书两个人在A市郊外游玩时发现的弃婴，被扔荒郊野岭、四周尽是荒田，一眼望去也看不到一个村落的影子。

她们骑行路过时看到路边泥土上有东西在动，本以为是野猫野狗便停车查看，谁知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个婴儿。

报警后便由警方把婴儿带走，送到了A市福利院，她们本没打算继续管。可警方找了几个月，怎么也没找到其亲生母父，后来无意中被狄岳洲的母亲狄寤知道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