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可惜。”

太宰治坐在保存还算良好的床上，环顾一圈同样放满东西、很是凌乱的房间，“竟然真的只是因为房主搬去大城市才荒废的，不是什么杀人案，啧。”

灯蹲在地上看留下来的纸张书籍，闻言抬头问，“是杀人案，就会有怨灵吗？”

“不一定，只是更可能会有。”太宰治打了个呵欠，“不过世界上的鬼魂很少，怨灵尤其稀有，不然里世界的人早都被怨灵缠身了。”

然而，都和会被怨灵惧怕的中原中也无关。

他随手拉上房间里还留存着的遮光窗帘，走到墙边试着按了按电灯开关。

当然没有电了。

灯把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张简单收拾起来放到一边，就小心翼翼坐到太宰治旁边的床上，确认完坚固程度，才舒服的趴下去，“还软软的！”

太宰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忍不住笑，“被刚才的食物吓到了？”

灯非常诚实的点头，“这里的东西好脆弱。”

中原中也站在电灯开关前，认真地盯着床看了几秒，默默道，“这是普通的双人床。”

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迷茫抬头看他。

太宰治笑眯眯的、理所当然的说，“是啊。所以中也去对面和室睡吧，我和灯一起睡。”

灯这才恍然大悟，“啊……对耶，床太小了，没办法三个人睡。”

而且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床可以搬过来，就算有，房间也没有足够的空间放第二张床。

中原中也看向太宰治，也微笑着道，“我和灯一起睡，你去和室睡。”

他们脸上的笑容变得冷冰冰的，有轻微的杀气隐隐流露出来。

灯左看看右看看，头上冒出小灯泡，“我不睡床也没关系的，我去对面的房间睡，你们……”

他顶着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严肃的目光，乖乖把“你们一起睡这里”这句话吞进肚子里，“……你们也一起来？”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头，“行啊。”

这是唯一公平的解决方法了。

太宰治虽然有点不满，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把房间里的棉被和床单都拿起来，带到对面和室铺好。

虽然棉被和床单也都积着一层厚重的灰，不过稍微掸一掸就差不多能清除掉，可以遮盖不少榻榻米上浅浅的霉味。

和室的窗户面对的方向不在道路边，虽然窗户边没有窗帘，不过即使把人形兵器模型直接摆放着，也不用担心灯光会让外面的人看见。

模型现在被放在一边低矮的桌子上，三个人合力整理晚上睡觉的环境。

“有棉被就好多了。”太宰治说，“至少晚上不会那么冷。”

而且因为是曾经有人住过的地方，留下来的物品里除了棉被还有枕头，虽然都有些陈旧，不过对他们来说条件已经非常好了。

灯率先躺到铺好的被褥上蠕动了一下，看着天花板道，“好舒服，原来睡在榻榻米上是这种感觉。”

他之前在藏书室看过的书里偶尔会有类似的情节，也听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解释过，不只有睡在床上、睡在睡袋或帐篷里的睡眠方式，也有人会在榻榻米上铺设被褥睡觉，起床就收拾起来。

不过直到现在，灯才算是第一次体验。

太宰治跟着躺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虽然榻榻米已经有点发臭了……算了，反正只睡一个晚上。”

中原中也关掉模型的激光，让空间只剩下从外头投射进来的自然光，也躺到灯另一边，随口道，“有些人也会直接在普通的房间地板上铺被褥睡觉，不一定要榻榻米。”

灯一躺下来，睡意就很快涌上来，带着困意的说，“也软软的，很舒服。”

“再怎么样都没有床软。”太宰治动动身体，像什么刚从锦衣玉食的生活里出来的人一样娇气的说，“果然还是睡床比较好。”

“也是哦。”灯说着，也动动身体，“可是躺地板睡觉就不用很大的床了，地板空间很大，可以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

中原中也沉默几秒，脑中不免出现一点糟糕的画面，轻咳一声，“……我们睡觉都挺安分的，不用滚来滚去。”

太宰治侧过身看向灯，也意味深长的说，“滚来滚去啊……很想滚来滚去？”

灯当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隐含着糟糕意义的话，非常单纯的回答，“如果床软软的、被子软软的，滚来滚去很舒服。”

“以后会有机会滚来滚去。”太宰治慢吞吞地说着，笑眯眯的碰了碰灯的脸颊，“还没说晚安呢，别睡着哦。”

灯乖乖点头，半侧起身体，在太宰治脸上蹭蹭，“晚安，太宰。”

太宰治深深地看了他几秒，像是在克制着自己一样的摩挲了会儿他的脸颊，才轻轻在他唇上碰了碰，低声道，“晚安。”

灯和他对视一眼，突然很直白的说，“太宰想把舌头伸进来也可以的哦？”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听得脸瞬间红起来。

不是，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啊！

真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啊，这个笨蛋——

可能是灯说的实在太露骨了，不只是中原中也傻住了，就连太宰治都卡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哑，“……现在不太适合呢。”

灯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迷茫的说，“太宰、好像想吃掉我的样子……”

太宰治低低笑了笑，又低头碰了碰他的唇。

轻啄一下，又啄了一下。

明明是很纯洁的亲吻，空气却渐渐粘稠起来。

中原中也转头看了眼灯的背影，默默直起身，直接把灯换了个姿势，让他面对自己，“先、咳，先睡觉吧。”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哑。

就、就是说，听见灯说那种话，怎么可能没反应。

然而让空气燥热的罪魁祸首还是毫无危机意识，乖乖凑到中原中也脸上蹭蹭，“晚安，中也。”

中原中也垂眸看着灯的唇，放在他颊边的手掌动了动，拇指轻轻压了压他的下唇，也低头碰了碰，没忍住舔了一下又克制的往后退，“晚安。”

“你们真的好喜欢亲嘴巴哦。”灯下意识舔了舔唇，“中也如果想伸舌头……”

“咳！”中原中也不太争气的猛地被口水呛到，转头咳了一声，脸一下子变得很烫，“……太宰说得对，现在不太合适。先睡吧。”

灯乖乖躺回原位，没有立刻睡着，想了想问，“为什么现在不适合？应该只要没有其他人在，就可以亲亲了？”

“是这样没错呢。”太宰治望着天花板，也非常直白的回答，“可是现在一亲亲就想摸摸，这里不适合摸摸。”

中原中也耳朵都烫了起来，真的觉得在场只有自己还羞耻心而已，默默抱紧自己的羞耻心，沉默的听他们说话。

灯还是不太懂，“因为这里是别人的家，所以不适合摸摸？可是以前我们也都住在别人的家里呀。”

太宰治轻笑一声，“是因为这里没有水呢。有水源的地方才适合摸摸，不然对你、对我和中也都不是很好。”

他侧过身，注视着满脸迷茫的灯，微笑道，“现在不懂没关系，之后就会懂了。”

灯乖乖点头，又想了想问，“唔、长大了才会懂……？”

太宰治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来，“是呢，长大了才会懂。不过也能说……懂了才是长大了。”

灯越想越迷糊，头上出现越来越多问号，“长大了才会懂，可是要懂了才是长大了？”

“一般来说都是同时进行的。”太宰治继续欺负纯洁的幼崽，语调慢悠悠的，“一边长大一边懂，一边懂一边长大。”

“唔。”灯很努力的调动困意满满的脑袋思考了一下，“还是不懂。”

“没关系。”太宰治说，“会有懂的一天。”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真的听不下去了，默默把灯拉进自己怀里抱好，“睡吧，别听太宰瞎说了。”

虽然太宰也差不多说完了就是了。

灯在他怀里挪了一下位置，乖乖点头，“嗯。”

毕竟走了一天的山路，四处又都是以前只能在照片中看过的景象，灯也兴奋了一天，现在就连精神都非常疲惫了。

几乎是点点头之后的下一秒，他的呼吸就变得绵长，一下子就进入梦乡。

中原中也顺顺灯的背。

把人抱在怀里的感觉特别好，满足的让他几乎忘记太宰治的存在，柔软的、充满爱意的在灯头顶上蹭了蹭。

太宰治凉凉的声音响起，“既然觉得我在瞎说，到时候你就别插手灯长大的过程。”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懒得理他，还是继续抱着灯不放手。

怎么可能不插手啊？！

太宰治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没有听见回答也不在意，只是闭上眼睛。

中原中也默默提高警惕。

……可是都要睡觉了，提高警惕也没用。

等会儿他睡着之后，灯可能就会被太宰抱走了。

中原中也想着，又把灯抱紧了一点。

不过，算了。

现在太宰也不会对灯做什么，等太宰也睡着之后，灯也会不知不觉被他抱回来。

就像一直以来一样。

他闭上眼睛，也进入梦乡。

直到他的呼吸也变得绵长，还没睡着的太宰治才一如既往动作非常自然地把灯从中原中也怀里抱过来，侧身把头埋进灯的颈窝里。

绝对不只是喜欢而已。

要说是依赖……似乎也不是不行。

他放任自己的意识慢慢下沉，进入深深的梦境里。

漆黑的天色慢慢转亮。

窗外传来由远及近、从近到远的鸟叫。

中原中也第一个睁开眼睛，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灯。

就和睡前预料的一样，他果然又和灯贴的紧紧的，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今天起的比较早，现在刚好是有点小尴尬的时间。

他慢慢往后退开，坐起身来，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才低声唤道，“灯，起床了。”

灯还没醒，太宰治就先被他吵醒了。

太宰治睁开眼睛，动作自然地往后撤开，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原地发呆。

明显也是在冷静一下。

中原中也没打算管他到底冷静好了没，继续唤道，“灯？”

灯稍微动了动身体，过了会儿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两边看看，都还没坐起来，就迷糊的说，“中也，早安。太宰，早安。”

晨光轻柔的照耀在他身上。

灰白的发丝在柔和的阳光下，像是在发着光。

中原中也下意识碰了碰灯的发，“早安。”

太宰治直接靠到灯身上，一脸还想睡觉的样子，在灯肩膀上蹭了又蹭，“早安。”

灯摸摸他蓬松的头发，带着他一起从被褥上爬起来。

虽然没有水源，不过他们还是去房间找了把梳子、就着模糊的镜面打理一下，才把他们昨天翻过的东西都简单归位。

“外面有很多人活动的声音。”灯站在窗户边，偷偷探出半个头往外看，“可是没有看见人……”

太宰治蹲在窗户底下，也学着他探出半个头，“都去工作了。这么早就出去工作，不愧是山间农家。”

“农家……农夫？”灯重复一遍，想了想道，“就是种出可以做好吃食物的植物的人？”

定语非常长。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没错。”

灯露出敬佩的眼神，“是很厉害的人。”

太宰治又看了外面平静祥和、仿佛世外桃源一样的山间聚落，把头缩回来，“趁现在离开这里吧。”

就算是废弃的屋子，被当地人看见他们擅自闯入，实在不怎么妥当。

“我们要走下山吗？”灯有点小兴奋地问，“像昨天那样散步下山。”

“要走太远了。”太宰治说，“没办法的时候才用走的，我们现在有其他的方法。”

他伸出空荡荡的手，接着握住手掌又张开，手心里突然出现几枚硬币，得意的说，“哼哼哼！我昨天在屋子里翻出来的零钱！”

突然的变魔术，让灯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重点好像有点错误，“太宰，动作好快！”

在其他人眼中大概就是毫无破绽的魔术了，可是刚才中原中也和灯的目光都定在他伸出来的手上，动态视力又比普通人好，自然能看见太宰治的动作。

不过这当然在太宰治意料之中，还是带着小得意的说，“哼哼，厉害吧！”

“很厉害！”灯眼睛亮亮的夸奖。

中原中也嫌弃的说，“只会弄无聊的小把戏。”

“果然是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的无聊蛞蝓。”太宰治也嫌弃的说。

灯习惯性忽视他们无意义的互相抹黑，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太宰治手心里的硬币，“原来钱长这样呀。”

太宰治把硬币放到灯手中，“虽然不多，可是搭公车绰绰有余了。”

“公车。”灯回想了一下，“是可以载很多人的车？”

“没错。”太宰治揉了一下他的头，“不过这里太偏僻了，公车可能要等很久很久才会来一班。”

但是，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已经没有非常急切着想要完成的事、迫切要去的地方了。

即使公车一天只来一班、已经不慎错过了，那也没关系，就维持原本的计划，慢慢走山路下去。

村庄地处偏僻，等公车的站台也小小的，以木头制成简单的凉亭形态，很是破旧。

站台前方有个微微生锈的牌子，简易的亭子里头有让人休息的短短木椅，旁边的墙壁有张用塑胶袋装起来、以胶带黏贴的白纸，上头写着几个时间。

就是时刻表。

车次少的可怜，一天只有四班车。

中原中也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眼时刻表，“……还要等两小时啊？”

“等就等吧。”太宰治坐到长椅上，把站在附近四处张望的灯拉到旁边坐好，对灯说，“这里风景不错，坐着等也不无聊，对吧？”

灯快快乐乐的点头，“嗯！”

中原中也站在外头的公车站牌旁边，稍微伸了个懒腰，也环顾四周。

毕竟是在山里，风景确实还不错。

道路的另一边是田野，再过去就是层层叠叠的山，最近的那座山上色彩缤纷，带着秋季尾巴最后的热闹。

更远处高一点的山顶已经覆上白雪，云雾在山间轻缓缭绕。

“真的很漂亮，很热闹。”灯的眼神有些安静，轻轻地说，“可以看很久。”

中原中也也走进候车亭里，坐到灯的另一边。

天空湛蓝又高远，棉絮状的白云遍布在天空中，微微遮住温暖的阳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鸟儿振翅的声音、大概是动物或昆虫从草丛里穿梭而过的声音。

远远地，有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说话的人声顺着风传来。

山野间非常幽静，也非常热闹。

他们安静的排排坐在长椅上，注视着眼前静谧又嘈杂的风景。

几只麻雀从天空落下来，停在长椅前方的地面上，半跳跃着往前走，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灯几乎是屏气凝神的注视着那几只麻雀，眼睛亮的不可思议。

中原中也侧头看他，唇角无意识的弯起。

两个小时好像很长，可是也好像很短。

肩并肩坐着看看风景、随意的聊聊天，坐累了就站起来伸展身体、走动走动，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无人的道路上，一辆公车从远方驶来。

“就是那个吗？”灯说，“好大的车。”

“就是那个，可以一次载很多人哦。”太宰治站起身来，转转脖子，拉住灯的手，“走吧。”

公车门在他们面前打开。

几枚来自废墟里、被遗忘许久的硬币落入空荡荡的箱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候车亭一直都只有他们三个人，公车内部也空无一人。

为了避免打架，他们直接走到公车的最后一排，三个人排排坐好。

车外的景色缓缓移动起来。